搶上幾步,路超跨進屋內,破亂的房屋內,雖然有一堆柴火在燃燒,但卻完全無法阻接寒氣,屋內的溫度比屋裡也好不了多處。牆角處,路夫人站了起來,驚喜地看着路超,兩手箕張,嘴脣哆嗦,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路超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個頭,“母親,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路夫人喃喃地說着,走上前來,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路超撐直身子,將母親扶住,母子淚眼相對,無語凝噎。
這一段時子,是路夫人最難熬的,她雖然不懂秦國的律法,但路斌從外面帶來的消息卻讓她惶恐不已,因爲外面盛傳,以路超之罪,是足以被判斬刑的。
她毫不吝嗇地將從遼西帶來的所有資財全部散了出去,一部分用來打通關節,一部用來繳納議罪銀,數十萬兩銀擲了下去,卻沒有得到一個準信,在咸陽,她是典型的人生地不熟,只能日日擔心,夜夜難眠。
所幸,擲出去的銀子終於收到了效果,路超囫圇地回來了。
“母親,怎麼會這樣?這裡怎麼住人?”扶着母親在火邊坐好,路超哽咽道。
“少爺,夫人將所有的錢都拿去救少爺您了,現在我們雖然不是身無分文,卻也差不了多少,只能夠租下這個院子,維持必要的消耗。”一邊的路斌道,公子回來了,他歡喜不已,雖然現在窮困潦倒了極點,但在他心中,只要公子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多虧了路管家!”路夫人微笑道:“現在家裡所有的消耗都是路管家在出錢,母親我已是身夫分文了。”
“夫人這是說哪裡的話。我的錢,不就是路家的錢麼!”路斌往火堆里加了幾根柴,剛剛從外頭抱進來的柴禾上,還沾着雪花,落在火裡,立刻發也劈劈啪啪的聲音。
路超站了起來,向着路斌深深一揖,“路管家,多謝你,但有我路超東山再起一日。絕不會忘了路管家的恩德。”
路斌慌忙站了起來還禮,“這可擋不起,公子,老爺待我如同兄弟一般,現在路氏有難,我自當竭盡全力,現在公子好了,以後自然是前程廣大。”
路超苦笑,“我已經被剝奪了所有官職。現在只是一介平民了。不過你們也勿需擔心,等安頓好後,我便去尋老師,想來老師定然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公子說得是。李大家在大秦地位崇高,有他在,必不叫公子吃了虧去。”
外頭寒風呼號,屋內卻是其樂融融。雖然午飯只是幾個黑乎乎的窩頭配上一碟鹹菜,但路超卻吃得格外香甜。
不經歷苦難,哪裡能知道生活的艱辛。路超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吃過這等苦頭,這一次算是遭了大罪,但也正因爲如此,也讓他真正的成長起來了。
“路師兄在家麼?”外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路超陡地僵住,手裡的窩頭啪的掉在地上。
“路師兄在家麼?老師過來看你了。”外頭聲音再度響起,路超一躍而起,拉開門扇,搶了出去,籬芭門外,一個垂髫童子捧着一個小匣子,正自揚聲叫着,在他的身後,一位老者雙手負在背後,含笑而立。
“老師!”路超嚥了一口唾沫,跪倒在雪地之中。
踏入屋內,與路夫人見過禮,掃了一眼屋內的狀況,李儒嘆了一口氣:“路超啊,你這一次吃苦了。”
路超垂手而立,低聲道:“都是弟子無能,辜負了老師的教導,連累家母也遭此苦難,弟子慚愧無地。”
李儒點點頭,一撩長袍,坐在了火堆邊,路斌趕緊端過來一杯熱水,家裡卻是連好一點的茶葉也沒有了。
接過熱水,李儒輕抿一口,“經過這一事,想來你也學會了不少東西,今後的路,怎麼走,你有了打算麼?”
“弟子如今可算是一無所有,所有官職盡數奪去,正想求教老師,還請老師指點一條明路。”路超恭敬地道。
“如我去與大王說,盡復你官職也不是什麼難事,想來大王也不會駁我的面子,但路超啊,如此一來,只怕朝野之間,便會有無數議論,要知道,我大秦王朝之所以卓立羣雄,就是因爲律法森嚴,王子犯法,與庶同同罪,你繳納了大筆議罪銀,因而得免刑法,但如果官職盡復,就不合規紀了。”
“老師說得是,不知弟子應當怎麼辦?”
“我給你指一條路,李大將軍如今正在攻伐韓國,我與你薦書一封,你以白衣之身,去李大將軍麾下效力,李大將軍公正嚴明,如果你能立下功勳,必不會虧待於你,如此一來,大王再委你以重任,亦可說得過去,你看可好?”李儒微笑着道。“只是軍中苦寒,軍規森嚴,你又是一白身,去到軍中,自然少不了你的苦頭吃,你自小錦衣玉食,可願意去吃這個苦?”
路超大喜,“多謝老師,弟子願去。”
李儒自袖筒中摸出一封信來,“這是我與李大將軍的薦書,你自收好。其實原本你在山南郡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出了這一檔子事,大王已準備將你調回朝中委以重任的,現在,卻只能推後了,此事雖然在意料之外,但總要有人來負責任,何將軍已然陣亡,這個責任,自然就要你來背,更何況,此事實與你有脫不幹的關係。”
路超低頭,兩眼之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弟子省得。”
“這一次路夫人爲了救你出來,可謂是傾家蕩產,你這一去李大將軍麾下,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童兒!”
李儒身後,捧着匣子的小童應聲而出,將手裡的匣子遞給李儒。
“這是大王給你的,讓你安頓將家眷,便立刻啓程吧!”
打開匣子,內裡金光閃閃,竟然是整整一匣子黃金。
路超眼含熱淚,雙膝跪地,接過匣子,“臣路超,恭謝王上大恩。此生此世,必當爲大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有這心便好,你起來吧!王上是很看重你的。”李儒微笑着扶起了路超。
三天之後,路超離開了咸陽。與第一次離開咸陽前往山南郡上任,熱熱鬧鬧的送行場面不同,這一次,卻是隻有一輛孤孤單單的馬車和兩個人,看着路超單人獨騎踏上前往韓國的道路,路夫人又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夫人,大王送來的金子,足以支持我們一年的生活無虞,而一年之後,公子必然已能立下大功,官復原職了,夫人不必擔心,公子此去,並不是上前線作戰,安全上絕對沒有問題的。”路斌安慰着淚水漣漣的路夫人。“夫人,外頭風大,我們回去吧!”
就在路超踏上前往韓國,相助李信的路途之時,牛欄關外,東路野戰集團軍第一軍軍長孟衝亦迎來了主官賀蘭雄與徵東府都督高遠一行人等。
高遠此來,卻是爲了被東胡遣返的原大燕太尉周淵以及第一批被遣返的士兵。
牛欄山大營,比起兩年前,又有了極大的改變。
原本的大營依山而建,本就是堅固之極,燕軍東征之時,這裡成爲燕軍的後勤輜重大營以及調配中心,在大營之外,又樹立起了數個營房,此時,內裡的物資雖然已經被搬運一空,但營房卻空置了下來,稍加整飭,倒是讓原來的大營擴展了一倍有餘。
孟衝自抵達這裡之後,一刻也沒有放鬆對這裡的整個,加固,因爲這裡,不僅是東路軍進攻東胡的基地,反過來,也是抵禦東胡入侵的要衝。
一個個寨堡從牛欄山大營延伸出去,凡五里,便建有一個寨堡,一直延伸到天際,高遠自從建立牛欄山大營之後,觸角已經探進東胡境內百里,附近的東胡小部要麼被迫撤退,要麼便被剿滅,這些寨堡的建立,便是徵東軍實際控制這一片區域的象徵。
“見過都督,見過司令官!”孟衝大步上前,向着高遠與賀蘭雄行了一個軍禮。
“孟衝,看來你到這牛欄山大營之後,還真沒有閒着啊,這裡可是大變樣了啊!”高遠翻身下馬,哈哈大笑。
孟衝矜持的一笑,“都督,不敢說固若金湯,但凡東胡人敢來的話,必將他有來無回。”
“好,要的就是這份傲氣。”高遠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孟衝身後的數十名將官,絕大部分都是他所認識的老兵老將,在這些將領的身後,一個步兵方陣和一個騎兵方陣肅然挺立,鴉雀無聲。
“賀蘭司令官,孟軍長治軍如何?”回望賀蘭雄,高遠笑問道。
“孟軍長治軍有方,賀蘭佩服!”賀蘭雄微微一笑,“孟軍長,以後就要一個鍋裡攪馬勺了,還請多多關照。”
“賀蘭司令官言重了,您是我的頂頭上司,但有所命,必不敢違!”孟衝肅然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以後要搭檔,有的是機會攀交情,現在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孟衝,周淵離此還有多遠?什麼時候能到!”
“回都督,估計今日傍晚,便會抵達牛欄山大營,末將已經派出一支部隊前往迎接。另外,曹院長亦帶人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