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明率隊攻擊的是最靠左方的一個方陣的一角,不得不說,他的眼光很銳利,目的也相當明確,這的的確確是在側翼沒有騎兵掩護的方陣的最大弱點,看到對方徑自奔向這一個點位,孫曉先是冷笑一聲,然後眉頭卻又緊緊地皺了起來,東胡人如此應對,只能說明他們在應對中原部隊的重步兵方陣之上,已經有了明顯的對策。這對於徵東軍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徵東軍的騎兵,相對於中原各國軍隊的比例來說,是相當高的,但對於東胡人來講,這點子騎兵根本算不了什麼,完全不值一提。
徵東軍不愁戰馬來源,但愁的是騎兵的來源,大草原上還有無數的匈奴部落都在觀望之中,並不是每一個部落都看好高遠,生怕歸附他之後,高遠一旦失敗,他們也會跟着遭殃。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高遠也不願意自己的騎兵隊伍完全掌控在匈奴將領的手中,如何建立一支由中原人爲主導的騎兵,便是高遠朝思暮想的事情。
這也是高遠將步兵調到葉真麾下的意思。步兵是高遠帳下唯一一個燕人騎兵將領,高遠希望他在中央野戰集團軍中替自己調教出一支騎兵,私下裡,他給了步兵三年時間。要人給人,要馬給馬。
孫曉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仍然替步兵發愁,一個優秀的騎兵,三年時間,還是太倉促了。光是訓練他們具備一定的馬術,只怕就要一年半載,然後才能談得上作戰,而徵東軍在這些年來,累積的騎兵作戰技術,想要一一學會,又談何容易。
東胡人的吶喊聲愈來愈近,將孫曉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戰場之上。凝視着左角方陣,心裡暗道:“是時候了!”果然,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左角方陣的將領已經是下達了射擊的命令,隱身於長矛兵後的士兵擡起手中的臂長弩,沿着四十五度角,拋射上空中。
大約一百名士兵射出了手中的弩箭,天空之中,陡地便多了無數嗡嗡飛着的黑羽,但這並不是全部。射出手裡的弩箭之後,士兵們拋下手裡的臂張弩,伸手一撈,便又拿起了地上的一張上好弦的弩箭,而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刀盾兵則坐在地上,拾起空弦的臂張弩,腳一踩一蹬,又一枚弩箭上弦扣好。
雖然只有一百人。但弩箭箭雨卻是一波接着一波,連綿不絕。
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對於普通弓箭來說,還達不到有效殺傷的能力。但對於臂張弩來說,卻是綽綽有餘了,在這個距離之上,哪怕你身着鐵甲。也能一舉洞穿,哪怕不能致命,也能讓你失去一定的戰鬥力。而到了百步之內。臂張弩的致死率則提高到了恐怖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看到方陣之中一波接一波的弩箭射出,看到撲出去的前鋒在百步開外便紛紛摔倒在地,後方觀陣的宇文垂不由臉上變色。
徵東軍對東胡作戰,應用臂張弩的時候並不多,而最早應用的時候卻是高遠率部突襲榆林之時,在沱沱河畔,一輪臂張弩箭,讓阿倫岱吃盡了苦頭,而高遠在隨燕軍遠征東胡的時候,反而沒有大規模地使用臂張弩,與東胡的數仗勝仗,都是或偷襲或硬攻,硬生生地打下來的。
這讓宇文恪對於東胡在軍械上的成就,一直沒有一個直觀的感受,直到今天。
揮舞着鏈錘,鐵骨頭,大棍等重型武器,想要敲開徵東軍烏龜殼的東胡騎兵,的確沒有想到在百步之外便會遭到如此密集的攻擊,在他們的映象之中,只有那種帶着淒厲的裂人心魄的牀弩,才能在百步開外對騎兵造成致命的打擊,一般的弓箭,射到這個距離,早已經沒了勁了。
他們並沒有聽到牀弩的聲音,他們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的弩箭,接下來,便是入骨的疼痛。一個接下個摔下馬來的東胡騎兵讓後續的部隊不由自主地向兩翼拉開,原本一條縱隊的攻擊線,在前進到百步之內時,已經散成了一個扇面。
“糟糕!”宇文垂心裡只來得及驚叫一聲,便看到從另一個方陣之中,亦是側飛出一支支弩產,兩個方陣在騎兵散開的一瞬間,便構成了一個夾擊的打擊面。在這個打擊範圍內的東胡騎兵,人仰馬翻。
後續的部隊拉開了與前方的距離,已經進入打擊範圍的騎兵除了向前,無路可退,當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終於止歇的時候,從箭雨之中鑽出來的東胡騎兵只有數十多個,看到方陣就在眼前,這些倉惶的騎兵頓時大喜過望,劫後餘生的喜悅使得他們勁力倍增,猛摧戰馬,舞動着手裡的重型武器,撲向面前的方陣。
“進!”軍官在大聲吼叫。
“嗬!”兩排長矛兵上前數步,長矛斜斜揚起,第二排的長矛從第一排的間隙之間探了出去。每個隊的哨長們瞪圓了眼睛,看着愈來愈近的騎兵。
騎兵龐大的射影充滿了眼瞳,哨長擡起手臂,大聲吼道:“刺!”
第一排的長矛擡起,穩定地向前刺去,哧哧之聲不絕於耳,人的吼叫聲,馬的慘嘶聲,頃刻之間響遍整個戰場。
馬倒,槍折,馬背上的騎士要麼被高高拋起,要麼被數柄長矛洞穿全身,而整齊的方陣在此時猛然向內凹陷進去,十數名士兵被巨大的撞擊力撞得向後飛出,落下地來,七竅出血,已是不能活了。
刀盾兵和弩兵們立時搶上前去,將或死或傷的同伴們拖進陣內,後方的長矛兵立刻挺矛補上缺口,動作熟練之極,顯然不知演練了多少倍。
十幾名騎兵頃刻之間便伏屍陣前,而方陣付出的代價倍數於這些騎兵,但算上死在路途之上的東胡騎兵,雙方的傷亡比率,卻還是徵東軍要佔據上風。
滿以爲選準了攻擊點之後,在第一波攻擊之中,就能粉碎對方一道防線的宇文明,眼睛頓時紅了,“第二隊,攻擊,第三隊,第四隊,左右逼近,遊射,掩護第二隊!”
隨着他的吼聲,三個騎兵隊衝出,一隊沿着先前攻擊的線路,再次撲向左右方陣,另外兩隊,卻是呈散兵隊形,逼向左邊軍陣的兩面,戰馬如風馳電摯,逼近東胡軍陣百步之內,彎弓引箭,向着軍陣射擊。
方方的軍陣就矗立在這裡,並不會輕易移動,對於騎射起家的東胡兵來說,根本就不需要瞄準,只管開弓引箭便是。羽箭落入軍陣,傷亡開始產生,特別是對於那些弩箭手而言,爲了射出手中的弩箭,他們不能一直躲在盾牌之後,往往就在他們揚起臂張弩,從盾牌之下探身而出的時候,已是被外頭落下的羽箭射中。而刀盾兵要替弩箭兵遮擋頭上落下的羽箭,又要替弩箭兵上弦,一時之間,不由有些手忙腳亂起來,箭雨不可避免的稀疏起來。
第二隊衝擊的東胡騎兵,這一次有多達三十騎衝到了陣前,鏈錘飛起,落下,將矛林砸得東倒西歪,手持鐵棍,鐵骨頭,狼牙棒的東胡騎士們縱馬直撞而來,在馬兒撞上軍陣之前,他們大呼着自馬上躍起,揮舞着手裡的重型兵器,自空中落下。
要麼刺馬,要麼刺人。
這一次,軍陣凹陷得比第一次要厲害得多,而且不上一處,整個平行線上,處在第一排的長矛兵幾乎都倒在陣前。而東胡人付出的代價,則是第二波攻擊者全滅。
左角軍陣整個縮小了一圈。
“再來!”宇文明厲聲怒吼,下一波攻擊再次展開,而這一次,撲出來的士兵比前兩次多出了一倍有餘。
敵人的主攻方向便是左首處的這一個方陣,數次衝擊,將左首方陣逼得再一次縮小,孫曉終於下達命令,中央軍陣開始向左首緩緩推進,與此同時,散於五個方陣之中的騎兵們慢慢地匯聚成一股,向着左首方陣逼近。
宇文明率領着他的親兵發起了最爲猛烈的一次進攻,在他看來,左邊這個方陣,已經支持不住了,再來一次,必然崩散。
“殺進去!”揮舞着手裡的大刀,宇文明厲聲吼叫着,這一次他衝在最前面,手裡大刀舞得風車一般,擋開了絕大部分箭矢,而偶有零星漏進來落在他那身特製的盔甲之上,對他造成的傷害幾近於無。
如他所料,左首的方陣轟然迸裂,他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衝進了對方先前固守的軍陣當中,宇文明先是愕然,然後是狂喜,接下來,就是驚訝了,這不正常,因爲被他率隊看似衝散了的這個方陣的士兵卻在發足向前狂奔,而他,則是依着慣性,在繼續向前,雙方竟然背道而馳,除了斬殺了幾個擋在面前的步卒,宇文明一無所獲。
他愕然回道,那些看似潰散了的徵東軍士兵在他身後重新結成了一個三排橫隊,手持長矛,正凌厲地盯視着他們,而前方,數百徵東騎兵呼嘯而來。這些騎兵的身後,一直位於最中央的那個徵東軍方陣,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移動到了距離這個方陣不過數十米的地方。
“中計!”宇文明腦子中閃過這兩個字,然後立即撥轉馬頭,大叫,撤退。
就在宇文明省過來的時候,宇文垂亦是在同一時間,派出了一支千人騎兵,向着這個方陣奔來,必須要救出宇文明,又或者,裡應外合之下,將這個方陣徹底打散也不見得不可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