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士子們,一路浩浩蕩蕩,出了家門口,然後分別轉乘十餘輛馬車,排成一個長長的隊伍,徑直向着長安城的直城門而去。
出了城門,轉道進入直道。
士子們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倒了。
甚至有人,只是坐在馬車中,沒有掀開車簾向外開,正在和同車的同伴聊天,就忽然感覺毛骨悚然,頭皮炸裂。
而當他們掀開車簾,向着內心之中不安的源頭看去。
每一個人都是目瞪口呆。
在馳道的道路上,兩排全副武裝,整戈待發的騎兵,靜靜的肅立在道路兩旁,人人都牽着戰馬的繮繩,不發一聲。
每一個人的腰桿都挺的筆直。
身上的甲冑,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背上揹着的箭簇,在陽光下燁燁生輝,散發着令人恐懼的寒光。
讓人窒息的是,這樣一支軍隊,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排了兩個縱隊,就讓每一個人內心都生出無窮無盡的壓迫感和恐懼。
彷彿,面前站着的,不是什麼人類。
而是一羣效率高到恐怖的獵食者。
且是食物鏈最頂端的那種。
而這些軍人,也確實擔得起食物鏈最頂端的獵食者的名號。
每一個人,身高不低於八尺,膀大腰粗,少數坦露在甲冑外的皮膚,在陽光下泛着一種另類的美,那是大丈夫們最爲自豪的古銅色皮膚。
北地豪俠,以有一身這樣的肌膚和強壯的身體而自豪。
而在此地,每一個人都比士子們曾經聽說過和仰慕過的豪俠要威武、雄壯十幾倍!
他們就像鐵塔一般,矗立在道路上。
沉默遠比大聲的宣泄,更讓人忌憚。
當他們看到車隊,沒有號令,幾乎所有士兵集體轉向,然後在甲冑葉片的碰撞之中,他們微微低頭,齊聲道:“羽林衛甲部司馬全體將士,奉天子之命,恭聞侍中號令!”
聲音就像平地起驚雷,從九天之上而來。
“羽林衛甲部司馬……”有熟知漢軍歷史的士子,只是聽說這個名字,就身體忍不住的顫慄了起來。
他猛然起身,像看着稀世寶物一樣,羨慕、崇拜和仰望一般的看着這些軍人。
“鄭兄怎麼了?”一個與他同車的士子,好奇的問道。
“這是甲部司馬啊!”這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所以大丈夫,每一箇中國男兒的夢想!”
“羽林衛甲部司馬,是驃騎將軍創立的第一支部隊,也是羽林衛的第一支騎兵……”他低聲感嘆着:“故而,其又別稱‘驃姚司馬’,這個司馬部迄今依然保存了驃姚戰旗,以及繳獲自匈奴的三十餘面匈奴王族大纛,包括匈奴單于尹稚斜的大纛!”
“驃騎墓有馬踏匈奴像,而驃姚司馬,每日作訓,都是在踏着匈奴單于和各部大纛!”
“自驃騎起,羽林衛甲部司馬,就是每一個大丈夫的夢想之地,漢家上下,數十萬勇士,爭相竟逐,人人皆以入選甲部司馬,宿衛長安爲榮!”
“而每歲,甲部司馬只選兩百五十七人!且寧缺毋濫!”
“兄長當知,吾出生北地郡,世代以行伍爲生,吾之四兄,皆在軍中,長兄更是積功至九原校尉!”
“曾被矢猛進,斬殺匈奴當戶,即便如此,也選不上這甲部司馬!”
“吾鄉黨長玄公,爲入選甲部司馬,自願前往範夫人城,戍邊三載,才得入選,全鄉以爲榮!”
聽着這士子的話,同車幾人都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事實上,別看現在士大夫們似乎擡頭了,彷彿可以當家做主了。
但是,在漢家,真正的英雄豪傑和偉男子,從來都是起於行伍。
用當年某位漢家大將的話說是——大丈夫,提三尺劍,驅萬里馬,追亡逐北,伐不臣於域外也!撓頭搔首,扭捏作態,之乎者也之輩,也配稱大丈夫?!
事實也是如此!
從民間到高層,都是一個態度。
特別是在北方,家族裡最優秀的人才,首先去軍隊鍛鍊。
只有不成器的傢伙和不夠優秀的劣等貨,纔會被送去讀書,免得將來沒有謀生之路。
軍功貴族,從始至終,始終掌握着國家權力。
士大夫們想要跳腳?
刀劍的鋒利與弓矢的迅疾瞭解一下?
不止是貴族地主們如此,平民百姓也是如此!
整個北方,地廣人稀,產出貧瘠。
靠種地,肚子都吃不飽!
只有去當兵,才能養活一家老小!
更緊要的是,如今漢室,入伍爲士,從軍立功是寒門和平民唯一公平的出頭途徑!
猛將起於行伍之中!
自當今天子對匈奴作戰以來,以布衣而至九卿、三公,拜爲列侯、關內侯、封君者數以千計!
從軍隊立功,積功爲校尉,都尉、將軍,然後轉任地方郡守、兩千石者,同樣數不勝數。
而很顯然,倘若這個同伴沒有說錯。
那麼,眼前這支司馬部,就是漢軍最璀璨的明珠,最精銳的存在。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代表着大漢帝國軍人的臉面和榮譽。
很多人,只是想着,自己可以與這樣一支英雄部隊,光榮的部隊同行,就已然激動的說不出來。
…………………………
張越在看到這支部隊的剎那,也被嚇了一大跳。
精銳!
毋庸置疑的精銳!
冷兵器時代的軍隊,強不強,從其精氣神上就能看出來。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一句話就將大秦帝國的虎狼之師形象躍然紙上。
而眼前這支騎兵,恐怕比秦的虎狼之師還要可怖!
這從這些士兵臉上的神色就能看出來!
雖然面對着自己這樣位高權重的侍中官,但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什麼神色。
他們的驕傲,是篆刻進骨頭裡,深埋在肌膚之中的。
張越甚至懷疑,恐怕只有當今天子,才能得到這些士兵的一致認可和尊敬。
其他人?
呵呵……
看着他們,張越就知道,歷史上巫蠱之禍,劉據敗亡真的不冤!
這樣一支精銳,只要加入戰場,就是虎如羊羣,大開殺戒。
別說劉據拼湊起來的民兵了,便是正規軍,也難擋這樣的一支鋒矢部隊的突襲和強攻。
深深吸了一口氣,張越走下馬車,對着這支軍隊深深一拜,道:“有勞諸公了!”
“不敢!”爲首的一個將官上前答禮,不卑不亢的微微低頭拜道:“奉天子命,甲部司馬,聽從侍中號令!司馬官田廣恭聞侍中將令!”
說着,他將一塊虎符呈遞給張越。然後對着虎符,恭敬的拜道:“虎符之命,重於泰山,其右在君,而左在公,興兵被甲,發號施令,捕拿犯官,誅絕逆賊,必會虎符,末將方敢從之,侍中其知之!”
張越鄭重的接過虎符,俯身對田廣拜道:“唯,既受君命,握虎符之信,不敢不慎重之,不敢不敬畏之,不敢不謹慎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然後張越起身,舉起手裡的虎符。
身前,所有的將士都看着這枚虎符,一動不動,但整個身體,已經處於極爲緊張的待命狀態。
在此時,只要張越一聲令下,遵從軍人天職的他們,將一絲不苟的完成他們的使命。
“諸君請歇息……”張越輕聲下達第一個命令。
剎那間,面前的兩個縱隊,所有將士在同一剎那,席地而坐,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刀劍和箭矢。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啊!”張越感慨着,這簡直就是一支夢幻軍隊。
是冷兵器時代,所有軍隊的究極狀態和永恆追求!
“什麼時候,我也能訓練出一支這樣的精銳啊……”張越感慨着。
這樣的王牌不需要多,三五千甚至一兩千人,就能組成一個無堅不摧的箭頭,帶領全軍擊碎一切障礙!
正感慨着的時候,不遠處的一個涼亭中,京兆伊於己衍和金賞驅車向着張越這邊走了過來。
遠遠的,金賞站在車前,看着張越舉起虎符的那一剎那,心裡讚道:“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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