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整個咸陽宮都變得安靜了三分,在場的人,都是政治嗅覺靈敏之輩,自然清楚此番裁決,背後的危機。
將呂不韋放在洛陽,這根本就是在大秦東出的橋頭堡上釘了一根釘子,這不僅威脅不到敵人,反而讓自己岌岌可危。
一念至此,衆人神色凝重!
……
三川郡隔斷了大秦與中原!
而洛陽便是三川郡的治所,而呂不韋入洛陽,一旦與山東諸侯有來往,必然會對大秦產生巨大的壓力。
一念至此,衆人都沉默了。
文信侯呂不韋就算是卸任丞相,但是沒有人敢小覷他的能量,特別是這件事,本身與秦王政關係匪淺。
如此一來,更是讓羣臣沉默了。
如今的時代,還有春秋戰國的遺風,離官一國,沒有人敢阻攔,否則就是與士這個階層爲敵。
就算是驕傲霸道如秦王政,在此刻,他也沒有信心去挑釁一個階層。
“文信侯有功於我大秦,本王不欲趕盡殺絕,洛陽繁華,足以讓文信侯安享晚年……”秦王政的聲音,淡淡傳來,清晰的落入嬴高的耳中。
聞言,嬴高目光閃爍了一下,驟然之間,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這一刻,他只覺得遍體發寒。
秦王政天資絕世,絕對不會是想不到這一點,但是他依舊這樣做,嬴高清楚,如此一來只有一種可能。
那便是,秦王政故意爲之!
經過嬴高的分析,他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秦王政在故意設局,本意在於徹底清算呂不韋。
一念至此,嬴高瞬間不敢多言了,這樣的算計,這樣的心機,不愧是千古一帝,蓋世英雄。
“文信侯一事,已經過去,諸位愛卿都是本王的心腹,以爾等之見,文信侯離任之後,大秦的丞相當由何人擔任?”
這一刻,秦王政目光幽深,彷彿一個蓋世巨人,站在天地之間,氣勢如虹,手中長劍橫指,正欲縱馬天下。
聞言,嬴高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斯,隨及搖了搖頭,他心裡清楚,這個時候的李斯,不可能搖身一變成爲大秦丞相。
如今的大秦,秦法昭昭,不可能隨便一個人,沒有巨大的功績傍身,就可以成爲大秦的丞相。
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在這個時候,雖然依舊是士戰天下,但是終究是到了戰國末期,而不是春秋之時。
在春秋以及戰國前中期,正是士這一階層形成,然後大興於天下的時期。
在這個時期裡,一個平民士子,可以一躍而成爲天下輝煌,佩六國相印,縱橫捭闔。
但是這不是蘇秦張儀的年代,這是秦王政的年代,這是一個鐵血渲染的年代,這個年代,風起雲涌,變幻莫測。
嬴高心裡清楚,在春秋戰國這樣的亂世之中,名士的地位之高,不下於一國之君,一個名士,走到任何一個國家都會得到禮遇。
名士,是戰國時期的靈魂,他們,是戰爭戰術的揣摩者,是帝王實踐野心的實踐者;是辯才無敵的學說捍衛者,是文化的傳承者。
他們,撐起了戰國的天地。
……
但是,這是戰國末期,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樣的事情有,但是已經很少發生。
“稟陛下,臣以爲馮劫可爲丞相!”
……
嬴高沒有參與,他不想過多的參與其中,只要秦王政沒有要求,他就不會輕易發表意見。
鋒芒畢露是好事!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若是超過了這個度,鋒芒畢露將會是一件壞事。
……
到丞相府下書的是年輕的王綰,他望着呂不韋,道:“文信侯,王書下達……”
“老夫接書!”呂不韋神色肅然,對着王綰這個昔日門人點了點頭。
“經查文信侯開府丞相呂不韋,涉嫪毐罪案,既違國法,又背臣德,使大秦蒙羞致亂。”
“經過大朝公議,罷黜呂不韋丞相官職,得留文信侯爵,遷洛陽封地安度晚年。王書所至,容許呂不韋居咸陽三日。”
“轟——!”
當王綰的聲音落下,呂不韋心頭大震,縱然是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刻,但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依舊是感覺到了蒼涼。
這一份王書,徹底抽掉了呂不韋的精氣神!
讀完王書,看着一瞬間形如枯槁的呂不韋,王綰心頭不舒服,沉默良久,對着呂不韋,道。
“文信侯若想來年春日離開咸陽,王綰或許可以試一試,請王上允准!”
心中念頭閃爍,王綰終究是說出了這一番話,看着這一刻的呂不韋,他也想爲這個故主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聞言,呂不韋搖了搖頭,淡淡一笑,拒絕,道:“不必如此,三日之內,老夫自當離開咸陽!”
見到呂不韋拒絕,王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響之後,方纔低聲,道:“文信侯,李斯回涇水了!”
“鄭國要來咸陽探訪文信侯,被我擋住了,這個時候,鄭國前來咸陽,與己與文信侯,皆不利!”
同樣是默然良久,呂不韋心頭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半響之後,對着王綰囑咐,道。
“請長史轉告鄭國一句話:專一水事,富秦一事就靠他了,不要因此有什麼其他的念頭。”
“只要渠道開通,大秦富庶,罪亦是功——!”
“罪亦是功?”
王綰心下困惑,忍不住對着呂不韋,道:“不知文信侯,此話何意?”
這一刻,呂不韋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綰,一字一頓,道:“將話帶給鄭國,他會明白的,如此有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