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湯笑得很甜。
不知道小老頭和她交代了什麼，總之，又像是變回了船上那個煮飯丫頭。
陸小鳳卻記得她是隻蜜蜂，將情人吞到肚子裡的蜜蜂。
這幾年壓在胸口的巨石挪開讓他緩了口氣，差點自己把自己嚇到，僅僅放鬆了一晚，便又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這島上的任何一個人拿到江湖上都是高手。
好在小老頭想讓他也當隱形人，這讓他有了點保障。
“這兩位是不是島上的人？”陸小鳳拿了那張畫出來，朝牛肉湯問道。
牛肉湯看了一眼，甜甜的笑頓時消失了，“不認識。”
陸小鳳望着她忽然變化的臉色，忽然明白了什麼——
昨晚的出手，可能是他對沙曼的態度和眼神引起來的。
她不僅是蜜蜂，還是隻愛吃醋的蜜蜂。
一雙玉指纖細柔美，所施展出來的是陰毒無比的如意蘭花手。
女人真是麻煩……
陸小鳳無奈苦笑，將畫收了起來。
“你來島上就是爲了尋兩個女人？”牛肉湯疑問道。
“她們擊敗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陸小鳳淡淡道。
牛肉湯哼笑了一聲，彷彿有些不屑。
陸小鳳道：“你也認識比他們強的劍客？”
牛肉湯道：“我九哥可以。”說到九哥時，她眼睛在發光，好像又變了個人。
九哥。
聽聞這個稱呼，陸小鳳挑了挑眉。
有沒有十五姐，十七姐什麼的？
牛肉湯說起九哥，心情變好了不少，扭頭朝陸小鳳問：“她兩個是誰？”
陸小鳳笑道：“天女和教主。”
一個散花天女，一個羅剎教主，豈不是非常相配？
牛肉湯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她看出來陸小鳳在開玩笑。
陸小鳳四處走走，昨日裡的賭場又開了，沙曼依舊坐在桌前，一手撐着桌子，貓一般慵懶的眼睛看着骰子，隨手扔一張銀票到下注的地方。
他已學到了，在有男人的時候，最好不要找女人打聽別的女人的事。
於是他找旁邊一個看起來贏了的年輕人問了問。
年輕人隨意掃一眼，搖搖頭。
陸小鳳看得出來，他雖然態度敷衍，也是真的不認識。
有些奇怪。
陸小鳳仔細思量了一下，自己畫的應該很像了。
沙曼問：“那是誰？”
陸小鳳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話，回答道：“我正在問。”
他不止查找線索，還在觀察這島上的人，從他們口中，總是不時聽到九公子，如神龍般的九公子——牛肉湯嘴裡的九哥？陸小鳳很難想象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他在外時已是鼎鼎有名的大俠，認識他的人都以他爲榮，女孩子見到他也難以抗拒，在這裡卻如一個小嘍囉，比不上那位九公子一根指頭。
連小老頭都接連兩天沒出現，彷彿是讓他確信那晚的話，給他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完了再答覆。
一個不出世的奇人，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怪老頭。
越是熟悉這座島，陸小鳳越是心驚，這還只是島上的力量，在外面，還有老實和尚那般的隱形高手於江湖中行走。
“他這兩天在做什麼？”小老頭朝一個人問道。
“在打聽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小老頭有點詫異，“他上島就爲了打聽兩個女人？”
“看起來是的。”來人回答。小老頭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什麼樣的女人？看看能否幫他找來。”
“聽公主說，似乎是擊敗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兩人。”來人道。
小老頭陷入沉思，“他認爲那兩個女人是在島上？”
“他覺得至少是從島上出去的。”
小老頭沒再說話，他在考慮，如果把那兩個人發展成隱形人，似乎不比陸小鳳作用小。
西門吹雪，葉孤城。
他當然聽說過，卻沒太在意，像那種孤高的只在乎劍的頂尖劍客，很難成爲隱形人，因爲他倆幾乎沒有普通人的慾望，比和尚還不如。和尚有慾望，但是被壓制住了，可以被誘導出來，而他們眼裡只有劍。
“那兩個女子……”
小老頭倒是感興趣了，陸小鳳爲什麼會認爲她們在島上？
又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擊敗兩位頂尖劍客？
他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熟悉，像是江湖風起的那種感覺。
如同一個動盪的開端。
江湖確實平靜太久了，一直都是小打小鬧，朝廷也悶不吭聲積攢力量，竟然讓人跑到皇宮太和殿的屋頂上決戰。
風起於微末，如他這般年紀的人，總是對大局有種特別的敏銳感。
他不由得記起了上次江湖動盪的時候。
一羣老東西爲了躲避江湖的腥風血雨遠居海外，鑽研武學，幾十年後回到中原，卻發現腥風血雨更甚。
發瘋的邀月、日益老去的燕南天，還有個到處亂跑，誰碰見誰倒黴的血羅剎……
朝廷、世家、門派——
掀起席捲整個江湖的風波，亂成一鍋粥。
於是那羣老東西灰溜溜的又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傳人，老死在無名島上再沒出去一步。
不知不覺又是幾十年過去。
小老頭眸色幽深，當年他還年輕，習武之餘聽那羣老東西說起的時候，覺得是他們膽太小，得了他們的傳承後，準備去中原一展拳腳。
意氣風發，神功初成闖蕩中原。
結果剛出島就遇到了一個無比恐怖的女人。
是的，可怕！
至此，他再沒踏入中原一步，在這島上蹉跎幾十年，每當想要離開時，都會想起江湖的那些怪物。
中原到底是個什麼恐怖地方？
離他媽大譜。
現如今，他只要想起來依舊會心顫，那一戰生生將他的膽氣打沒了，謹慎組建起一個勢力去試探，江湖卻顯得無比平靜。
就如同深海，表面平靜無波，但他總會恐懼其中的暗流。
“應該死完了吧……”
小老頭咕噥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衣，精瘦的身軀絲毫沒有鬆弛的跡象，反而隱隱給人一種力量感。
“總不能學那羣老東西窩囊一輩子。”
他站直了身軀，眼中精光閃動。
繫好衣衫，走出房門，徑直來到陸小鳳住處。
陸小鳳起身開門。
“聽說你在尋……”
小老頭笑呵呵開口，正說着，忽然直勾勾盯着陸小鳳身後桌子，如同見了鬼一般。
陸小鳳看到他半禿的腦袋上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那是什麼？”
半晌，小老頭聲音乾澀地問道。
陸小鳳順着他目光看過去，奇怪道：“伱島上的隱形……人？”
再回頭，他發現小老頭的頭髮真的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