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議定是要對吳用兵,那麼該由誰人來領兵呢?
楚王即位不久,若說有多少人是他如今能信得過,並且能有威望領兵的?無論是楚王自己還是伍舉其實他二人都清楚,那真是屈指可數了。
譬如令尹薳(wei)罷,太宰薳啓疆。此二人作爲薳氏一族的掌門人。不但是執掌着楚國薳氏一族,更是在楚國內部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這個薳罷,或許大家已經不太記得了,當年就是他在虢之盟會上,竭力迴護着楚王郟敖的顏面。
所以,可想而知,楚王熊圍對於薳氏一族,能夠信任得了嗎?
當然信不過,起碼現在肯定信不過。
就更不提那些鬥氏(若敖氏)的楚國舊貴族了,這些大族的卿臣那就更靠不住了。
而被楚王熊圍破格提拔的那些人呢?這些人往往在楚國又威望不足,所以也不能委以將帥重任。
那如果楚王是自己親自帥師出征呢?
倒也不是不可以,可眼下他剛剛即位,國內的各方勢力其實都須得他去安撫擺平,所以親自出徵顯然也不現實。
楚王的目光一掃,正殿內的所有卿大夫都在他的眼神底下一一掠過。
最終,他將他的目光是落在了伍舉和王子棄疾的身上。
王子棄疾,熊氏,名棄疾,就是傳說中有着“當壁之命”的楚共王之幼子。
基於他的兩名兄長相繼成爲了楚王,再加上自己的“當壁之命”的傳說,他如今在楚國的人氣也是極高的。
而他身爲楚王熊圍最爲溺愛的弟弟,他和伍舉儼然就是楚王如今最爲信任的兩個人了。
所以此番對吳用兵,統兵之將帥,就不外乎就是他們二人中的一個。
“臣伍……”
“臣弟願往!”
就在伍舉“毛遂自薦”的前一剎那,王子棄疾卻是搶先了一步,起身後朝着楚王跪拜道。
伍舉聞聲一怔,急忙側頭。
他當然清楚此間能夠領兵出征吳國的如今只有他和王子棄疾,可是他沒想到的是王子棄疾居然會主動請求帶兵出征。
就是這一怔之間,楚王那甚是渾厚的聲音又徑直傳來。
“哈哈哈,真不愧是寡人的好弟弟!終是知道替兄長分憂了。好!甚好!”
楚王很是高興,從他接連的叫好聲以及他臉上陰霾一掃而空轉而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就不難看出。
“不過……”
然而,楚王此時又話鋒一轉,忽的似乎很是爲難起來。
“寡人即位乃初,國內還有許多事需得王弟幫爲輔佐,所以此次出征羣舒,王弟還是不要去了吧。”
“伍卿,此番征討,想來還是由卿代勞吧!”
楚王沒有給王子棄疾任何再度爭取的機會,直接是把將帥統兵之位是下給了伍舉。
而此時的伍舉聞聲又是一怔,不過轉瞬就反應了過來,當即上前聽令。
“寡人予你三萬精兵,一個月之內務必將舒鳩給寡人奪回來!”
這可算是死命令了,楚王的態度顯得十分的堅決,沒有任何可商量的餘地。
不過想來也是,吳國諸樊此次趁着楚國新君即位之際,竟是直接打了楚王這麼大一臉,他楚王能忍得住纔怪了。
“諾!”
伍舉應聲叩首,起身後卻是並未着急退下,而是微微擡頭看向楚王的腳下道。
“大王,臣此次帶兵出征,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王成全。”
“哦?何請求?但講無妨!”
楚王毫不遲疑的看着他言道。
只見伍舉朝身旁的李然看了一眼,並是緩緩言道:
“臣懇請子明先生能隨臣一道出徵舒鳩。”
“臣早就聽聞子明先生算無遺策,智絕天人,堪稱當世第一。此番臣出征舒鳩,若能得子明先生相助,臣必定能大勝而還,還請大王成全!”
是了,如此良機,他伍舉豈能錯過呢?
你李然不是說不願爲楚國效力麼?
你不是與大王有着所出的謀略絕不能不針對姬姓之國麼?
好了,現在我楚國要出征羣舒,要說這些個羣舒之邦,那可都是偃姓小邦,跟姬姓是半毛錢關係也沒有的,伱李然還能不出力?
這下,伍舉可算得是把李然給拿捏得死死的了。
而楚王在聽得此言後,也是猛然醒悟過來。情知伍舉所言之意,當即也將目光轉向了李然。
“哦?那先生以爲如何呀?”
客套的把戲還是要耍的,畢竟李然說到底目前也是客卿,楚王這個主人家如今要客卿出力,這面子上的功夫終究還是做一做的。
而對於李然而言,這可真是人在殿中坐,禍從天上來。
“真特麼是奇了怪了,爲什麼非得要跟我槓上?”
此時,李然一邊如是想着,一邊卻只得是忍住給伍舉一個白眼的衝動,並甚爲不樂意的開口道:
“回稟大王,奪回舒鳩乃是攸關楚國經略的大事,然乃一客卿,怕是不便插手吧?”
無論是對於舒鳩,還是後續楚國與吳國之間的戰爭,李然其實都不想摻和太多。
這跟他其實沒什麼關係啊,他爲什麼要去摻和?
再說了,幫助你楚國壯大,那我們鄭國豈不是更加危險?我李然的一家一當如今可都在鄭國,這種折本的買賣他決計是不會做的。
“先生此言差矣!”
李然的話音剛一落下,伍舉便立刻又是現身說法。
“先生之智,舉世無雙,天下又有誰人不知?”
“而今先生既是客居於我楚,先生若能爲我楚國建言獻策,此乃我楚之大幸啊!又豈能有不便之理?”
“還請先生萬莫推辭啊!”
除了鑽空子的功夫,這吹捧的功夫伍舉倒也是拿手。
你不是強調自己是個外人麼?
那行吧,你說你自己是外人,可我們不拿你當外人看,反而還要猛吹你一頓。
怎麼樣?現在你還能推辭麼?
李然聽罷,可當真是把伍舉的脾肺心肝腎給全都看透了。
自知如今這個伍舉是定然要把自己扯進這件事裡頭去的,腦袋上的烏鴉頓時一陣一陣的略過。
而這時,楚王也是出聲附和道:
“嗯,伍卿此言甚是!先生可還記得與寡人的約定?但凡是不針對姬姓之邦的,先生便應是不遺餘力的替寡人籌謀的。還請子明先生能夠說到做到,萬莫食言咯?”
楚王也乾脆是把話明說了,這也算是給了李然一個臺階,但同時也多了一分警示的意味在裡頭。
大家都是明白人,這種彎彎繞繞的把戲就不必再耍了吧?如今的這件事,既然沒有違揹我們之間的約定,那你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來吧!幹吧!
跟着寡人幹,以後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說到這裡,李然卻只得是強顏苦笑了一聲後回道:
“好吧,既然大王與伍舉大夫皆是如此言說的,然又豈敢有不應之理?”
“然願隨伍舉大夫一同前往。”
話雖是這麼說,但李然可當真是無奈到了極點。這本來跟自己是半毛錢都沒有的事,還非得把他給攪和進去。
而一直坐在伍舉身側的王子棄疾,自從其領兵出征的請求被他那王兄給婉拒之後便是再沒多說一句。
李然應聲坐下時,眼角的餘光又剛好瞥了他一眼。
只見王子棄疾臉上一副不動神色的模樣,高冷的眉宇間隱隱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