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即使是大清早,但暑意越發濃烈,玉京的蟬鳴也越發嘈雜,不過百姓家中卻沒有天子家中的粘杆處。
西南商會會首沈承恩強忍着心中的煩躁意,看着手中的報紙。
《天京報》,《上疏建議奢侈稅法實行方案》,吳謙。
兩月前,整個天京的大人物們都認不得吳謙是誰。
但是兩個月後的今天,整個天京的大人物們都知道吳謙是誰,誅神司周鐵衣的書吏!
僅僅只是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他在司民府被禮送,就足以讓他參議國家大事!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莫過於此啊!”
沈承恩嘆息道。
雖然吳謙只是一個連司考都沒有過,甚至在誅神司不算有正式編制的書吏,但今天他寫的這篇‘方案’一定會有大人物幫他送入早朝,說不定已經擺在了三司面前,準備送入宮中了。
“奢侈稅法!”
沈承恩唸叨道,這法條明顯就是衝着他們商家而來,再結合三天前《法治報》上那篇批評奢侈之風的文章……
沈承恩只感覺脖子上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在迅猛地收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更爲重要的是,他和衆多的商人一樣,都不知道這拿着繩索的人究竟只是想要嚇一嚇他們,還是真的要將他們吊死在菜市口!
周鐵衣,周鐵衣!
沈承恩在心中接連唸叨了兩遍這個名字。
就在他沉思該怎麼辦的時候,家裡面的管家急匆匆走進來,貼近沈承恩,輕聲說道,“老爺,諸位商會的會長請老爺去老地方一聚。”
沈承恩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隨後他坐着馬車駛向城外,等出了玄武城,來到一座庭院內。
確定人來齊了之後,主持者啓動一件能夠隔絕內外的秘寶,然後恨聲說道,“錢光運這個叛徒!”
沈承恩在心中一嘆,這又是一根絞索啊。
這幾天錢光運可不只是在幫周鐵衣壓天京的糧價,布價,同時也按照周鐵衣的吩咐,開始大量收購和搶佔天京的商鋪。
特別是關在誅神司內很多商人的鋪子,都已經開始因爲《天京報》,《法治報》上的點名批評而生意頹廢。
這個時候旁邊開一家賣同類型商品,還新店大促銷,同時在《天京報》上打廣告的旺鋪,普通客人們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不僅是普通客人知道該怎麼選擇,那些供貨商們現在也開始猶豫起來,只要錢光運讓這些新的旺鋪‘主人’接觸供貨商,供貨商們即使秉着兩邊不得罪的態度,也應該給錢光運手下的旺鋪供貨。
這下人和貨都沒了!
估計用不到多久,連看店鋪的夥計都沒了!
“報紙,好厲害!”
沈承恩出聲感嘆道。
剛剛說話的人低聲罵道,“什麼爲我們商家辦的報紙,我算是看明白了,從始至終,我們都被錢光運那傢伙賣給周鐵衣了,我就說爲什麼第一次接待在望洛園,原來早有預謀,早有預謀!”
“現在叫罵也不是個辦法,我們總不能夠坐視他們繼續下去吧,更何況他們不止想要我們的鋪子,他們恐怕還想要我們的命!”
一位大商人語氣陰翳地說道,他的兒子至今還被關押在誅神司內,即使交代了漏了多少稅,仍然以審查爲由,不準放出來。
“諸位大人們不管管這件事嗎?”
衆多商人們看向幾位會首,一般而言,上面的大人們有什麼吩咐,都是先聯繫會首。
就像周鐵衣要辦報紙,首先聯繫的是東南商會的會首錢光運,再讓錢光運通知其他商人到場。
“怎麼管?”
“他有理有據,我們即使招了,但是他要查我們究竟漏了多少稅,自然可以將我們關起來,就算關個一年半載也是合法的!或者說諸位真的敢說自己漏了多少稅,然後全部補上虧空?”
衆多商人們神色有些躲閃。
“所以大人們讓我們鬧糧價,鬧布價,然後他們纔有理由聯名上書,以周鐵衣擾亂經濟,影響民生的罪名,逼他放人,但現在……那糧價和布價是一點都沒動啊!”
“錢光運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又有人咒罵道,“我們這麼多人,他還能夠撐多久?我就不信他的糧,他的布無窮無盡!”
沈承恩想了想,先開口說道,“他的糧和布當然有盡,但是諸位,朝堂上週鐵衣的動作太快了,他也是在給周鐵衣爭取時間,我們誰知道這奢侈稅法之後,周鐵衣還有什麼招?”
沈承恩的話讓在場的商人們都沉默不語。
周鐵衣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計謀一環扣一環,很多如同羚羊掛角般的鋪墊,最後都發覺是神來之筆。
而這些神來之筆他們可是親身經歷過了的!
就在幾天前,就在火車商會!
那個時候他們還感嘆周鐵衣的手段用在司律身上,都讓司律不得不從,而現在這手段落在他們身上,他們才體會到司律承受的壓力。
而他們的身板怎麼跟法家的司律比?
司律只是不得不從,至少還吃了肉,現在周鐵衣一副要將他們這羣商人生吞活剝的可怖模樣,更嚇人的是前幾天被算計的司律這個時候還因爲《法治報》給周鐵衣遞筷子和割肉刀!
“大人們讓我們多想想辦法,讓糧價和布價動起來!如果我們連這件事都辦不好,他們自然不會救我們!”
“什麼辦法都成嗎?”
一人忽然開口問道。
這句話沒有人答,但很多人都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這個想法不能夠當衆說,即使在場的人都是密謀的參與者,也不能夠說出口。
大家既然都有了想法,這會議自然也就到這裡結束。
離開了院子,沈承恩坐着馬車往回走,不過在路上卻繞着四城走,這也是習慣,爲了避免被有心人跟蹤。
而在馬車上,他狀若閉目養神,實則心神沉入夢境之中。
商人本就是接觸三教九流最多的流派,而商家五品‘通寶’又有着相應的尋寶神通,在太虛幻境主動釋放大量太虛幻面的前提下,商人這個羣體得到太虛幻面的概率也是最大的,其中就包括了沈承恩。
進入了太虛幻境之中,沈承恩熟練地來到‘坊市’,以太虛幻面聯繫了相熟的幾人。
在租用的臨時房間之內,沈承恩開口說道,“我要發佈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
即使極爲相熟,但是在太虛幻境之中,衆人都習慣於籠罩在迷霧之中,甚至讓自己的聲音分不清楚男女。
“很簡單。”
“你口中簡單的任務一定不簡單。”
沈承恩沒有廢話,“燒幾座糧倉和布倉。”
其餘衆人對視了一眼,放火燒倉,這在習慣於殺人掠貨的太虛幻境之中,已經算是‘善良’和‘簡單’的任務了,這裡本來就是混亂的集合地。
雖然糧倉,布倉一般都有人把守,但是就算被發現了,在戰鬥的過程中順勢點火,對於衆人也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哪的?”
“天京。”
短暫的沉默之後,一人忍不住開口道,“你瘋了!”
“你們可以選擇不接。”
沈承恩沒有廢話,繼續說道,“只要天京的糧倉和布倉着火一座,大型的我出兩百枚太虛幻幣,中型的出一百枚,小型的出五十枚,我只看結果,也就是說這個任務伱們不用親自去做,可以通過你們的渠道,委託給太虛幻境中的其他人,你們從中抽成就行,時間是六天內。”
說完了自己的要求,沈承恩不準備多言,站起身來,放下一袋太虛幻幣,“這是定金。”
說罷,他徑直走出了房間,說得越多,這些人越容易猜出自己的身份,透露天京,糧倉,布倉的信息已經很危險了。
但相比於在外面發佈這些信息,在太虛幻境內無疑要安全得多。
沈承恩離開之後,有人才開口疑惑地問道,“他是神孽?”
太虛幻境中各種人都有,相反真正的神孽反而佔據的數量很少,能夠稱之爲神孽的,要麼是神祇本尊,要麼就是力量直接來源於神祇。
而以前沈承恩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過。
“也許有其他原因。”
一個人低聲說道,他就在天京不遠的鶴州府,已經能夠購買到報紙了,雖然時間上晚了一期,但是也看得出天京正在發生某些巨大的變化。
他上前,數了數沈承恩留下的太虛幻幣,“差不多能夠夠我們每人分十枚,是分了這些太虛幻幣不再理會,還是按照他的意思,幫他完成這件事。”
“我想試試,反正又不用我出手,頂多付出一些酬勞,賺個辛苦錢。”
沈承恩可以通過太虛幻境發佈放火燒倉的任務,其他商人自然也各顯神通起來。
周府,客房。
墨妃一邊和胡文郎下着棋,一邊豎着耳朵認真地聽着天京大大小小的故事,特別是糧倉和布倉周圍的事,這些地方不可能每一處都有能夠屏蔽內外的秘寶或者大人物存在。
忽然,墨妃笑道,“他們還真蠢,爲了讓燒倉變得容易一些,竟然主動削減了看守倉庫的人。”
胡文郎笑道,“一層層分包下去,就算再嚴密的行動,都會漏洞百出,更何況這麼匆忙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