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裡,衆人散去後,皇后給了李惠妃個眼神,李惠妃默契地留下來單獨談話。
“皇后留臣妾下來,所爲何事?”李惠妃心裡恨得要死,不過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等待時機而已。
“陪着姐姐走走吧。”皇后笑着說道。
李惠妃臉上保持着得體的笑容,眼眸裡卻一片冰涼,“好。”
皇后同李惠妃一起步入小花園裡。
走在花園裡,皇后一擡頭,有些恍惚。
清風拂面,李惠妃眉眼舒展,有花瓣落在她的身上、頭上,似乎心情頗爲舒暢,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一下子小了幾歲。
給人以輕快的年輕之感,有種讓人不敢輕視的美感。
這倒讓她頗爲意外。
莫非李惠妃放下了?還是昨晚與皇上魚水之歡後受到了滋養,所以恢復了青春?
皇后心裡很不舒服。
李惠妃只是觸景生情,想起那日江月白從池塘邊救起她時,也是這般晴朗的好日子,小風吹着,江月白臉部的輪廓從下往上看,令人驚豔。
皇后停下步子,轉頭問道:“妹妹,姐姐家中父兄都是舞刀弄槍的粗人,所以從小性子比較急躁,處事不如今日般周全,妹妹可還爲當年之事記恨本宮?”
呵!粗人?急躁?太沖動?
李惠妃聽到這句話,那道醜陋的傷疤被揭開,萬分疼痛,臉上依然掛着客套的笑容,平淡地說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熙妹妹最先有了身孕。想必太后和皇上極爲歡喜。”
正好走到石桌凳處,皇后示意惠妃坐下:“後宮裡一向冷寂,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本宮自然歡喜。妹妹請坐。”
玉荷奉上果汁,一壺倒了兩盞,一盞遞給皇后,一杯遞給李惠妃。
皇后微笑着說:“看來妹妹還在恨着我。我跟妹妹從前的交往,確實有很多不愉快。當年,皇上盛寵於你,我卻獨守空房。教我怎麼不惱不氣呢。
只是現在這宮裡,算上你我,都已經二十多人。以後還會進來更多的新人,萬紫千紅。眼看着新人笑,舊人哭。沒辦法,心只能慢慢看淡了許多。今日我謝你,也是一番真心實意。”
皇后自然明白,至今無孕的李惠妃對她有多恨。可不這麼鬧騰,恐怕李惠妃早就生了好幾胎,孩子都會讀書識字了。
李惠妃把杯盞放在桌上,並不飲用:“臣妾愚昧,不能體會皇后娘娘的這番心情。不知娘娘今日專門找臣妾來有何事。臣妾這會兒被太陽一照頭暈眩暈,十分不適。”
皇后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李惠妃,關切地問道:
“可有召太醫看過?妹妹身子不大好,要多將養着些。剛纔多虧妹妹幫襯着,不至於讓本宮當着衆人失了顏面。今日抽籤進了璟妃一隊,妹妹可有想法?如妹妹不願意,本宮就去跟皇上求情,讓你也跟着一起做評判就好。”
李惠妃問道:“皇后希望臣妾怎麼做?”
皇后沒想到一向柔婉的李惠妃會反問自己,只好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本宮自然希望姐妹們都能和平共處,把太后的壽宴辦好。”
“能有機會跟着璟妃學舞,是臣妾的榮幸。”李惠妃淡淡地說道。
她不明白皇后今日爲何來找她私聊,但她明白,敵人反對的,一般都是正確道路。
如果皇后希望自己鬧一鬧,不要參加舞林大會,不要跟璟妃一個隊,那就要反向操作。
“委屈妹妹了。璟妃那輕狂跋扈的性子怕是會讓妹妹心裡不好受。”皇后的眼神裡滿是關切,“我特意關心妹妹,就是想跟妹妹交好,修復我們之間的姐妹情誼。”
李惠妃心中吃驚,面色如常,“能跟從璟妃學習舞蹈,爲太后娘娘壽辰獻禮,正好獻上臣妾的心意,還能跟昭才人一組。臣妾心裡歡喜都來不及呢。姑姑一定也會特別高興。”
就不要給我挖坑了,我不是璟妃。這番話八分真,摻着兩分假,故而聽起來格外真誠。
“妹妹能從大局考慮,願意配合璟妃準備節目,那最好不過了。”
皇后笑着說道,頓了頓,聲音一低,“璟妃進宮也有些年頭,竟然還跟當年一樣不知分寸,經常頂撞本宮。若她藉機仗勢欺人,做得過分,你儘管告訴本宮。本宮定會爲你做主。”
其實這些都是場面話,李惠妃的態度正中皇后的下懷。
之所以反向操作說這番話,就是希望能引導心高氣傲的李惠妃表態,願意配合璟妃,明面上不鬧矛盾,把節目準備好。
負負得正。正是皇后想要達到的目的。
李惠妃沒有迴應,只是淡淡地笑着。
皇后又道:“妹妹似乎拒我千里之外,對我懷有戒心。你要本宮如何做,才能冰釋前嫌呢?”
對於兩個人之間重修舊好,她跟李惠妃的認知一樣,既不可能也沒必要。
如此一說只是試探。
李惠妃神色微變,但立刻又恢復了剋制:“這世間溝壑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自然無法一朝一夕消除。或許等妹妹有了自己的孩兒,從前的痛苦才能消解一二。假若你也曾失去過孩子,也許你才能懂得其中的錐心之痛。”
皇后聽到這番直白的話頗爲意外,“惠妃,你曾有過孩子???本宮爲何不知???”
皇后心想:還真是這樣。看來當初鬧是鬧對了。
李惠妃臉色蒼白,悽然一笑:“知與不知又如何。結果能有什麼不同呢?”
皇后心想:當然不同。本宮憑本事保住了後位。
鎮定下來,略一沉吟:“從前是本宮不夠寬宏大度,對不住妹妹。如今皇上雨露均沾,妹妹先把身體養好,會有機會的。”
本宮依然不會讓你生下皇子。
“希望如此吧,”李惠妃笑了笑,“還請皇后多多成全。”
昨晚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卻出現了刺客一事,心裡很是難受。似乎總差那麼點運氣。
“惠妃比其他人都善解人意,皇上一向喜歡你。如果惠妃能得個一男半女,何愁壓不過璟妃。”
李惠妃心裡對皇后的心理操控術嗤笑了一聲,嘆息了一句:“臣妾只盼着能有個一男半女,後半輩子能跟着去封地頤養天年,其他的便別無所求。”
如果能生個一男半女,至少不用殉葬。
皇后笑着點點頭。
兩人對坐着,望着鬱鬱蔥蔥的高樹,陷入沉默之中,一時無言。
皇后明知作爲母儀天下者,要德行表率,讓後宮和諧安穩,不要內鬥,給皇上一個溫馨的家。可論私心,巴不得惠妃和璟妃因爲舞蹈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她好漁翁得利。
這是上位者的通病。
心知肚明制衡之術不利於部門發展、運營效率,但假如能對掌控有利,即使犧牲效率也得用上。
但這一切也在李惠妃的算計之中。想要合作,哪怕是臨時的合作,必須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一直照對方思路走下去。
她的訴求已經不知不覺中已經轉變——迫切想要一個孩子,不論男女。
卻聽得外面徐公公熟悉的聲音:“皇上駕到~~”
只見李北辰快步走過來,英俊高大,步步生風。
李北辰身着精緻華美的便服,不如平日裡明黃龍袍那般氣勢逼人,但依然霸氣側漏,氣度不凡。
兩人大吃一驚,她們不知道皇上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他們的談話,忙擠出笑臉,盈盈參拜:“臣妾參見皇上。恭祝皇上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