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傳旨的公公一臉堆笑,口裡說着,“不着急,小主您慢慢來。”
魏常在卻不敢慢慢來,她匆忙地換下汗溼的衣服,洗了把臉,連妝都沒化,就忐忑不安地跟着小太監坐着轎子去了勤政殿。
蘭貴人眼巴巴地望着魏常在離開,氣得甩帕子跺腳,心裡不服氣地想,真不知道魏常在這種榆木疙瘩有什麼好的。
昌平侯府。
孟相將嬋娟單獨喊入密室中,詢問嬋娟後宮裡的消息還有皇上的身體狀況。
皇上最近表現正常,精力充沛,情緒平穩,但孟相總覺得不對勁。
有個神秘人找到他,告訴他說,他女兒孟昭跟皇上都中了一種蠱毒。如果孟昭現在服藥,還能保住性命和腹中的胎兒。但藥只有一瓶,中蠱者還得服用心愛之人的心臟作爲藥引才能起作用。
所以他必須要在做一代良臣和一名好父親之間做出選擇。
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神秘人,而是問了神秘人很多問題,包括神秘人的身份,這是一種什麼蠱毒,多久會發作,有什麼症狀,如果服用藥物之後是否能完全恢復正常等等問題。
神秘人告訴孟相,皇上跟他女兒中的是寒毒,就是害太后慘烈暴斃的蠱毒。其中最重要的症狀,就是體溫非常低,異常怕冷。隨着病情加重,皮膚會變黑,指甲上會出現黑線。
但對他自己的身份守口如瓶,說孟相有一天自然會知道。
最後神秘人冷笑着把解藥給了他,並沒有提任何的報酬。
這就很蹊蹺了。這世上沒有多少不要錢的好事,多的暗中標好的價格。
孟相面上不動聲色,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早就懷疑皇上不用冰,是不是得了什麼隱疾。夏天不用冰,是很煎熬的,尤其是七月盛夏。
他隔幾天就能近距離接觸皇上,能觀察到皇上確實怕冷。
羣臣聚在一起搖着扇子熱得滿頭大汗,汗珠子直往下掉。皇上卻淡定自若,面上一滴汗都沒有。有同僚拍馬屁說,那是因爲皇上境界高,心靜自然涼,跟他們凡夫俗子不同。
他是看不出來整天打臣子板子,暴躁易怒的皇帝“靜”在哪裡。
皇上的皮膚確實有變黑一些。但他仔細觀察過皇上的指甲,沒有出現神秘人說的黑線。
故而他對神秘人說的話半信半疑。
嬋娟仔細回想後,覺察出很多疑點。她把自己知道的統統都告訴了孟相。
包括孟昭抱怨,皇上晚上睡覺要跟她保持很遠的距離。偶爾碰觸到,身上冷得像冰,晚上要蓋厚厚的被子睡覺。孟昭接觸到皇上時,甚至會冷得打顫。
還有皇上已經很久沒有召后妃侍寢。
聽完嬋娟的回憶,孟相一臉驚疑地拽住她的胳膊,俯身看向她,暴躁地問道,“你確定剛剛的話沒有半句謊言?皇上的體溫冷得像冰,而不是有點冷?”
此時的孟相怒目圓睜,兩道濃眉皺起,看起來十分凌厲兇狠。
嬋娟這樣沉穩老道的性格都被孟相驚嚇得戰戰兢兢。
“奴婢不敢隱瞞。小姐確確實是這麼跟奴婢說的。”
孟相猛地鬆了嬋娟的胳膊,目光陰冷地說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今天我問你的話。滾。”
嬋娟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
“是。”嬋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揉搓着被捏痛了的胳膊,一臉淚水,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這副模樣被外面暗中監視嬋娟的小丫頭看到,立馬跑回去報告孟夫人。
兩個月前平定叛亂後,皇上論功行賞,除了給孟相封侯之外,還送了孟相三個十五六歲年輕貌美的女子作爲小妾。
以前孟相雖然也有小妾,但是跟孟夫人夫妻恩愛,對夫人敬重有加。平日裡就算晚上會去妾氏那裡顛鸞倒鳳,但從不在妾室院子裡留宿,而是陪在夫人身邊。
自從這三個年輕女子來了之後,孟相徹底變了。
一開始說,如果不寵幸善待這些美人,皇上會猜忌於他,甚至以他抗旨不尊而降罪於他。後來,連藉口都不找,夜夜宿在這些小妾房中。以前的妾氏統統都懶得去,跟着也一起失寵。
如今孟相最寵愛的小妾姚氏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孟夫人從丫頭那裡得知孟相對嬋娟都動了心思,大白天地想在書房行苟合之事,對孟相極爲失望。
一時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小丫頭慌慌張張地去稟告孟相,孟相本來就在暴怒慌亂之中,他以爲夫人又在爲姚氏吃醋鬧彆扭,把桌子上的茶具通通扔在地上砸了,將小丫頭踹倒在地上。
“還不快去請大夫。告訴本侯有何用!本侯又不會看病!”
小丫頭走後,孟相一拳狠狠砸在牆上,生生把指骨給砸裂了,痛得直哆嗦。
結合皇上最近下的一系列政策,比如全國徵集治療寒毒的藥方,比如全國通緝絞殺百黎族後裔,孟相這麼老道精明的人,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神秘人的身份,和免費給自己送藥的目的。
當初是他向先帝力主對西南地區的征伐擴張,也是他聽聞女祭司的美麗高貴,讓心腹田進大將軍將她帶回京城,邀功獻給了先帝。
所以百黎族族人在報復皇室,也在報復他,要徹底地顛覆大明王朝,還要使之君不君,臣不臣,遺臭萬年。
神秘人實際是在逼他要麼殺了皇帝,要麼殺了外孫,要麼殺了他自己,取其中之一的心臟,才能救女兒孟昭。
要麼就眼睜睜看着女兒死。
讓他也體驗一次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受盡折磨而死,卻無能爲力的痛苦。
孟夫人醒來後,聽說孟相壓根不曾來探望過她,甚至還斥責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心如刀絞,哭成了淚人。
將貼身丫鬟趕出房,孟夫人痛苦絕望得想死。
可她將腰帶在房樑上掛好卻又遲疑了。她想到最疼愛的昭兒還一個人還孤苦地在宮裡。她還沒有看到昭兒的孩子。
她頹然地坐在牀上,痛苦萬分。活着痛苦,但又沒有死的膽量。
丫鬟突然衝了進來。她在外面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自家夫人,擔心夫人做傻事。結果進來就看到這一幕。
嚇得丫鬟跪在地上,哀求夫人一定要看在小姐的份上要保重自己,不能便宜了那幾個狐狸精。
孟夫人跟貼身丫鬟抱頭痛哭一氣後,就冷靜了下來。
嬋娟從侯爺房裡出來時,衣衫不整,胳膊上還受了傷,說明嬋娟不願意走捷徑委身於侯爺,是個忠僕。這樣的人放在侯爺身邊可比那些狐媚子要靠譜多了。
與其讓那幾個跟她女兒一般大的狐媚子勾引侯爺,不如把嬋娟送給侯爺做妾。
想通之後,孟夫人就把嬋娟喊過來,關起門來說明了來意。嬋娟腦子裡浮現出侯爺猙獰的面容,惶恐得死活不肯,這令孟夫人愈發滿意嬋娟。
爲了讓嬋娟同意,孟夫人不得不說出她自己真實的打算。嬋娟爲了報答夫人,勉強答應了這樣的安排。
兩人皆不知誤會了對方。
這一夜,孟相哪裡都沒有去,一個人呆在書房。小妾們送去湯水,都被打發離開,守門的小斯只說侯爺今晚誰都不見。
第二天,當孟相從房間裡一臉凝重地走出來時,鬚髮幾乎全白。
伺候孟相的兩個小廝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面面相覷,轉而又看向孟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侯爺.您.”
孟相擺擺手,“去請大夫。”
“是。小的現在就去。”其中一位小廝立馬屁滾尿流地跑了。另外一位留在孟相身邊,“相爺,小的服侍您洗漱更衣。”
“你把這封信交給小侯爺,讓他即刻送入宮中交給聖上。就說我突發心疾,自感餘光不多,請辭相位,歸養休息。”
小廝驚疑不定地拿着信,“侯爺,小的先扶您回房歇着吧?”
孟相望着遙遠的天際,擺擺手,“你快去。”
小廝慌慌張張地飛跑着去找大公子孟青,跑出去幾步後,禁不住回頭看向孟相。
只見孟相一身青白袍服,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仰頭眺望向天際,看起來冷肅而充滿威儀。
小廝看向天際,只見太陽正緩緩地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他看不明白這一夜發生了什麼。
今日不用上早朝。
小廝找到孟青時,孟青還沒有從小妾的牀上爬起來。但他聽了小廝的轉述後,立馬手忙腳亂地在四個人的伺候下穿好衣服,鞋子都沒穿好,跑去書房找父親。
見到滿頭銀髮的父親時,孟青驚得張大了嘴,趔趄着差點扭了腳。
急切地問道,“爹!您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夜全白了?”
孟相擡起手,咳嗽了一聲,示意止住了孟青的詢問,“生老病死,天地之道。你快進宮把信交給皇上。如果皇上要派太醫過來,你就趕緊磕頭謝恩。”
這番話聽起來就像是交代後事。
孟青禁不住顫聲喊道,“爹”
孟相瞪了兒子一眼,神色肅穆,“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我”孟青的腿跟灌了鉛一眼,根本擡不起腿來。這也來得太突然了。對於他而言,就跟天要塌了一樣。
孟相再次命令道,“去!”
他的聲音磁性渾厚,如洪鐘大呂。
孟青猶猶豫豫還想說什麼,見父親轉身回了書房。孟相在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孟青不敢追進書房問個究竟,眼圈一紅,慌慌張張趕去皇宮。
孟夫人聽說了消息後,頭暈目眩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想不通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都挺過來了,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的夫君,泰山壓頂都會淡定自若的男人能一夜白了頭。
都說頭髮白是因爲腎虛。
莫非是因爲侯爺這幾個月縱慾過度,精氣衰竭,纔會如此?
都是那幾個狐狸精惹的禍!
孟夫人越想越氣,越想越痛,“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