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北辰在早朝上大發雷霆。將要求立太子的摺子扔在地上,怒斥參這些奏本之人居心不良,想要造反。
自己身強體壯,不過得了個風寒,休養了一段日子,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求立太子,謀求新主,早早站隊,其心可誅。
將其中一人直接杖斃,其餘人等皆庭杖三十,以儆效尤。
若皇帝沒有主動提,有人再推波助瀾立太子之事,立刻誅殺。
三十庭杖下去,一片慘叫哀嚎,要了半條老命。
經此一番操作,立太子的主動權直接掌握在了李北辰的手裡。
接着禮部尚書主動出列,上奏請立新後。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旁徵博引,從陰陽調和之道,到後宮治理之道,到國家社稷之道,力圖證明,雖然皇上對故皇后情深意重,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後,後宮無主,猶如國無綱紀,家無規矩。
並且特別強調,這些日子皇嗣盡失,后妃接連逝世,皆因爲後宮沒有皇后坐鎮中宮主持大局,與皇帝形成陰陽調和之道,纔會造成綱紀混亂,子孫凋零。
接着欽天監袁監正也站出來,說是觀測天象,確實陰陽失調,應辭舊迎新,早立新後。
李北辰立馬說,當初自己是立過誓,不再另立新後,作爲帝王不能言而無信。
右丞相葉明立馬開始發表現場演說,情緒飽滿,盛讚皇帝雖然應該重情義重承諾,但應該以天下黎民百姓爲重,以延綿宗廟香火爲重。故皇后深明大義,以身殉國,想必在九天之上會支持皇上的做法雲雲。此舉更能平息民間關於皇室受到詛咒的傳言。
接着就有大臣主張,爲皇嗣綿延着想,應該再次舉行選秀。只有重開選秀,才能去污衝晦,重啓新氣象。
李北辰立馬就說,如果立刻立後和選秀,會讓自己心感不安。
新任左丞相的周世鵬立馬啓奏道,他贊同其他大人的看法,請皇上以大局爲重,早日立後。全國選秀,勞民傷財。不如先從京城和周邊幾省選入適齡少女入宮,兩年後再按期舉辦常規選秀。
一直沉默的孟辛,滿腦子都是女兒臨死前的模樣,耳際迴盪着淒厲的慘叫聲,此時卻要聽旁人興致勃勃地議論將自家女兒送入宮中,心中頗不是滋味。
暗自冷笑。不過幾個月就接連死了這麼多妃子,可見後宮是多麼黑暗殘酷。可這些人爲了權勢富貴還在爭先恐後地把自己家族的少女往火坑裡推。
當皇上問他意見時,他立馬跪下表示,極爲贊成另立新後。
衆人都是人精,行政院的核心成員們都表了態,那就說明立新後是皇上的意思。
立馬紛紛跪下,積極參與羣演,爲領導造勢,大聲呼喊着,“求陛下另立新後!”
氣氛組成員十分給力,烘托到了這個地步,李北辰依然表示不願違背對故皇后的誓言。如果實在要立,他打算立故皇后的侄女謝妃爲繼後,命欽天監選一個良辰吉日,舉行冊封儀式。
李北辰此前爲了安撫謝家,將謝可薇的兩位哥哥都安排在朝中做官。他們一聽這消息都挺高興。感覺皇上沒有忘本。
欽天監袁監正立馬出列稟告,立後爲關係國本的大事,應擇日由皇帝率領羣臣及后妃在祖廟前卜卦問天。
而且可以把所有的符合後位條件的女子全都聚集到太廟前。屆時經過祈福問天儀式後,會天降祥瑞,選定賢良淑德天命後位之人。
天降祥瑞這種事情,意味着每位臣子推選出來的女子都有可能成爲新後。人人可以下注,人人可能中獎,純粹看運氣。
這樣的好事,當然比全部押注在謝家身上有利。
焦點一下子從立不立新後一下子轉到立誰爲新後上。
皇帝出爾反爾,打破不立後誓言屬於失德這事兒,有人心裡在嘀咕,卻也只敢放在心裡。領導都定調子了,人人都可能分一瓢羹。只要敢問出口,恐怕會被一堆人圍攻羣毆,自討沒趣。
於是羣臣擁護欽天監袁監正的提議。也有大臣問,如果到時候沒有天降祥瑞到任何女子身上該如何。
袁監正氣定神閒地說,那說明天定之人不在現場女子之中,只用下個月再找個日子,挑選新一批少女舉辦儀式,直到出現祥瑞爲止。三個月以內一定會有結果,如果沒有,他以死謝罪。
袁監正都這麼篤定地立下了軍令狀,羣臣們更加激動。這意味着一次不中,還可以押下一局,最多可以押三局。這不比擠破腦袋強行跟謝家攀關係強多了。
李北辰命行政院會同欽天監今晚拿出個方案,次日早朝討論具體的選後事宜。
朝臣們下朝後個個美滋滋,回去之後就跟自己七大姑八大姨,老婆小妾等等打聽適齡女子,最好出生後被算命先生說八字顯貴的。
人人都知道這是皇帝做的局,輸贏通吃。偏偏人人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唯一的超級大贏家。
散朝後,李北辰命樑小寶對今天朝堂上的事守口如瓶,在後宮散播風聲,後宮出現諸多后妃皇嗣死亡的慘劇,皆因後宮無主,綱紀不振,陰陽不調,皇上打算立謝妃爲繼後。
這個消息過於勁爆,瞬間傳遍了整個後宮。這個消息有理有據,相當有說服力,很快蓋過了江月白使用巫蠱之術讓後宮妃子紛紛小產的說法。
在衆人心中,皇上依仗謝家,又向來偏愛謝妃,如今要打破不再立後的誓言,立謝妃爲後是再順理成章的事情。
棲霞宮。
春柳和夏荷正伺候着謝妃吃完飯洗面,屋裡只有她們主僕三人。
春柳笑着恭維道,“宮裡傳聞都說,皇上要立娘娘爲皇后,恭喜娘娘得嘗所願。”
謝妃對着鏡子,輕笑了一聲,“你恭喜得太早了。皇上忌憚謝家,立不立本宮不好說。”
“不立娘娘,那還能立誰?”夏荷小聲地問道,“總不可能立貴妃娘娘吧。”
“這本宮可不知道,”謝妃嬌笑着說道,“當皇后也未必是好事。活着可不容易。”
說着就起身抱起腿邊搖着尾巴的小白,一陣逗弄,樂得哈哈哈的直笑。
春柳和夏荷都以爲是主子心情好纔會如此,她們哪裡猜到主子真實的心思。
春柳和夏荷都是從國公府帶過來的丫鬟,祖母專門給謝知禮準備的,她倒是不避諱二人。但她不喜歡多話。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被人傳了出去。
就像今天,她心裡清楚着。皇上壓根不是要立她爲皇后。不過是拿她做個擋箭牌,爲把寧貴妃扶上皇后之位開路而已。
愉貴人是她的人,估計很快要“意外”流產。
慕容選侍得罪過寧貴妃,人不一定都能活得下去,更別說孩子。
皇上和貴妃兩個人搞不好還要合夥栽贓嫁禍給她。
謝知禮笑嘻嘻地吩咐宮裡人,她這幾天都要吃齋茹素抄經爲皇嗣祈福。除了皇上,其他人誰也不見。
愉才人聽說皇上想晉謝妃爲皇后的消息時,正坐在院子裡看晚霞,她悽然地笑了笑,“想來還是我福薄。”
一旁的宮女彩雲很不解,“小主有了身孕,謝妃娘娘說不定會被封爲皇后,福氣在後頭呢。”
愉才人搖了搖頭,“你不懂。”
她沒說出來的話是,越是傳得兇的流言越是假的,很可能是有心之人在造勢。
她腦子裡回想起入宮前姨娘也就是她生母的話,“我兒若是入了宮,謝家、陳家、孟家,這幾家千萬別招惹,也不要管她們之間怎麼個鬥法,小門小戶的,安分地伺候好皇上纔是本分。”
她的母親是老太太在主母連生兩個女兒後親自接進門的妾室,所以主母也給幾分薄面。
母親是個不爭不搶的性格,就算生了一兒一女,也很安分守己。
但她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最終還是沒有聽母親的話,捲入高層之間的官司,成爲了謝家這邊的人。
愉貴人摸了摸小腹,不知不覺中已經兩個多月。她嘆了口氣,腦子裡播放起二胡悽慘的配樂。
她的胎已經開始不好了,開始有見紅的趨勢。就前面這麼多妃子小產來看,她的這個肯定生不下來,搞不好丟了性命。
愉貴人感覺自己的生命不多了,或許就在今晚明晚。她突然很害怕,很絕望,她急切地想要找人聊聊天。
她猶豫了下,去了就在隔壁的紫竹苑,裡面住着範才人跟蘭答應。說是,一個人在自己院子裡待着心中煩悶,就過來走動走動。
範才人原本想戰術性撤退的,沒來得及,她愕然地望着愉貴人,有些茫然,不解愉貴人的目的,但肯定沒什麼好事。
她說了幾句客套話,就不大說話,臉上也沒有多少笑意。這副樣子,一般人都能看得出這是在送客。
愉貴人卻視而不見,笑眯眯地說着話,並不急着走。說紫竹苑的風景好,滿眼的滿樹紅葉的楓樹看着賞心悅目,想要多坐會。
既不吃紫竹苑的東西,也不喝紫竹苑的水。既不靠近水邊,也不走不規則的小路。只是在亭子裡坐坐,賞賞楓葉,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
愉貴人這樣的警惕小心倒讓範才人鬆了口氣。
三個人各懷心思,壓根聊不上幾句。蘭答應有心結交愉貴人,便主動提議說打葉子牌,愉貴人很愉快地答應了,一看就是老手。
範才人不想參與,藉口自己不會玩離開,還說自己頭疼想回去歇着,偏偏蘭答應最近癡迷於玩葉子牌,非要拉着她,說大家一起玩纔有意思。不會玩可以學,玩幾局就會了。
蘭答應當然不可能自己一個人面對愉貴人。這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到時候一起背鍋的都沒有。
三個人都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