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岳家老祖!各方手段!
高柳城內。
岳家當中。
當代岳家之主,煉精境巔峰修爲。
但他腰間之物,乃是詭物製成,老祖親賜。
此刻,他面色冰冷,俯視下來,說道:“此前監天司指揮使找上門來,老祖於閉關之中驚醒,已是震怒至極。”
“老祖這一次閉關之前,告訴過爾等,不義之財不可取,從今往後,做正經生意,須合乎律法,不要再讓監天司找上門來!”
“本座也告訴過你們,老祖有意栽培監天司巡察使無常,不願與他交惡。”
“爾等按不住心中貪念,又一次參與了擴城材料貪墨一案。”
這位家主,揹負雙手,沉聲說道:“你們違背棲鳳府律法,二來違背家法,該當如何?”
下方跪着二十餘位岳家的族人,其中一半是嫡系。
此刻無不戰戰兢兢,叩首認罪,不敢多言。
“家主……”
那位岳家大長老上前來,皺眉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此番擴城材料,涉及利益巨大,對他們而言,得了一點一滴,便能讓今後數年,修行無憂。”
“面對這等橫財,難免一時糊塗,其實可以諒解。”
“何況,他們做事,也算有些章法,此次經手之人,無一是岳家的嫡系。”
“仔細算來,甚至也不算是完全貪墨材料,其實也算是在規矩之中。”
“他們最後,不都是已經將擴城材料,如數交接了嗎?”
這大長老微微擺手,說道:“既然他們已經完成了材料交界,以律法而論,合乎規矩!至於家法,可以重罰,但也不至於是死罪……”
“玉不琢,不成器。”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蒼老的聲音,道:“那些雜碎的邊角料,該雕琢一番了……這些年,老夫閉關不出,岳家蒙塵,是該擦去這些塵埃了。”
場中氣氛驟然凝滯。
衆人紛紛拜倒,朝着外邊叩首。
就連岳家之主,也連忙從高位之上,走了下來。
而那位大長老,更是朝着外邊跪倒,顫聲道:“老祖,他們不是邊角雜碎,更不是塵埃,乃是我岳家的族人,是您的後人,體內留着咱們岳家人的血!”
“正因爲流着岳家的血,所以你們從降生以來,衣食住行,皆無憂慮,遠勝尋常百姓。”
老祖聲音感慨,嘆息說道:“但伱們還不知足,非要將尋常百姓都榨出油水來!這一碗油水,會讓尋常百姓丟了命,但換來的銀子,讓你們去喝一杯酒,怕都不夠……”
隨後衆人擡頭,就見一個魁梧高大的老人走了進來。
他氣態威武,宛如雄獅,盡顯威嚴之態。
他鬚髮濃密,眼神明亮,掃過衆人。
無人膽敢對視,皆是紛紛低頭。
“岳家歷代,參與高柳城修建,爲的是求得一處庇護之地,讓子孫後代,衣食無憂,安穩存世,延續血脈。”
“而老夫當年,參與外城擴建,求的是城池更廣,庇護更多百姓。”
這位老祖,沉聲說道:“我岳家於高柳城有大功,乃是建城之元老!所以,你們有幸生於岳家,血脈高於尋常世間常人,身份地位也高於尋常百姓。”
“憑心而論,岳家先輩奮鬥至今,子孫後代,能夠成爲人上之人,老夫心中亦是歡喜。”
“但你們若能憑着自己的本事,步步高昇,老夫會更加欣慰。”
“你們可以是人上人,錦衣玉食,這是岳家的功績,是你們有幸生於岳家的榮耀!”
“但唯獨不能踩着無辜百姓的屍體,來讓自己高人一等!”
聲音沉重,極爲冰冷,大廳之內,彷彿冰霜凝結。
衆人皆不敢應答。
岳家老祖走上高位,轉身過來,俯視衆人。
“這次的貪墨案子,你們手段不差,倒是能將自己摘出去,可在老夫眼中,也將自己的良心,都摘掉了。”
他眼眸之中,隱含怒意,沉聲道:“難怪老夫近來三十年,長久閉關,遲遲無法煉氣化神。”
“看來岳家子孫,忘了祖訓,失了初心,老夫有愧先祖。”
“此事絕不徇私,立即上報城守府,再報與監天司,秉公處理,該殺該囚該服苦役,任憑處置!”
嘭地一聲!
身後的椅子,驟然炸碎!
而岳家老祖,目光落在當代家主,以及那位大長老的身上。
“至於你們,一個是家主,一個是大長老,管教無方,家法不嚴,以致家風不正。”
“你二人所持族中寶物,盡都交上來!”
——
臨江司當中。
楊主簿將罪證,逐一整理完畢,列出了名單。
“這些時日,各方來客都已離城歸家,空出來不少地方,而城守府下令,高柳外城各區域,凡最外一坊,都需要接收城外人族至少六百人。”
“加上臨江坊,總計已經收留了將近六千人,都是將來擴城所需的‘工匠’!”
“而以棲鳳府城的規矩,在他們進城之後,高柳城就須得負責這些人的衣食住行。”
“並且每日發放少量銀錢,作爲勞作所得之報酬。”
“按照原定計劃,擴城之事,應該在十日前動工!”
遲疑了下,楊主簿說道:“但是近來諸般耽擱,所以遲遲未有動工……”
“嗯?”
林焰目光微凝。
楊主簿繼續說道:“除臨江坊外,其餘各坊收留的那些城外流民,至今已經死了不少,合計約有八百餘,而且每日都在死人。”
“怎麼死的?”林焰問道。
“沒有死因。”楊主簿低聲道。
“沒有死因?”林焰微微沉吟。
“因爲在城守府的名單裡,這些人都沒死。”
楊主簿語氣有些凝重,說道:“所以,城守府的庫房裡,每日都需要發放糧食以及工錢,也有批量的草蓆、被子、衣物!”
他說到這裡,將紙張遞了過去,低聲道:“據監天司暗樁彙報,部分死者,是被毆打致死,甚至飢寒交迫而亡。”
林焰接過這紙張,掃了一眼,說道:“所以,多死一個人,那就空出一份工錢和糧食,以及被服等物……那些殺人的兇手,就可以分掉這些?”
“差不多。”楊主簿點頭道。
“人死了這麼多,往後開始建城,他們該怎麼做?”林焰又道。
“城外淨地,流民從來不少,尤其是近柳莊毀掉之後,流民更多。”
楊主簿低沉着道:“每日都有不少人,死在淨地之外,死在黑暗妖邪當中。”
“除此以外,即將入冬,飢寒交迫,恐怕要死更多的人。”
“很多流民都想要進入高柳城,哪怕不要工錢,只要給他們吃的,給他們一套衣服,他們就感恩戴德了。”
“畢竟對他們來說,能夠進入高柳城,這個冬季纔有希望活命。”
“最近幾日,城外時常會有流民前來,只是擴城之事尚未開始,他們都被拒之於城外,只能無奈離去,尋淨地棲身。”
“但是,等到真正擴建城池,只要派人往外傳播一聲,自然就有更多的人來,不怕缺乏苦力。”
楊主簿停頓了下,說道:“根據暗樁的說法,那些殺人者,無一例外,都認爲這個世上,最缺乏的,不是人……而是安身立命之所。”
——
高柳外城,東南區域,最外坊。
“周爺,今日再弄他三十多個?”就在這時,一個小吏,搓着手掌,諂媚地笑道。
“不行。”
這男子名爲周安,是劉家的一名下人。
但放在外城這些小吏的眼中,便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他此刻看着不遠處的一些茅屋,說道:“內城來消息,不準咱們再鬧出人命了。”
“這……”
那小吏滿是肉疼。
這些死人的份額,其糧食、工錢、衣物、被服等,上面的大人物,自然是看不上的。
這都是他們的收穫,看着不多,但死人再多一些,便能賺得盆滿鉢滿。
再有半個多月,在坊外建房的錢,怕都攢夠了。
“您不是說,城外淨地的各方流民,就如野草,雖然卑賤,但頗爲頑強,死了一批,過得些年,又有一批,不必對他們的生死過於在意?”
這小吏低聲道:“怎麼內城還來消息了?上面的人,還能在意這些流民的生死?”
周安斜了他一眼,冷聲說道:“內城來消息,自然有更大的原因,豈是你我可以去猜測的?”
他往前走去,又道:“當然,肯定不是因爲咱們鬧出人命的原因,這些都是賤民,跟草芥一樣,沒人在意。”
“對上面來說,哪怕是城外淨地的流民都死絕了,只要高柳城不滅,過得二三十年,怕是高柳城都不夠住了。”
“過得幾代人,城中人滿爲患,咱們的子孫後代,也沒資格住外城了。”
“多死一些流民,將來新城的位置,就空得多,咱們的後人,也就能去新城住了。”
“你不要以爲老子淨想着打死人,來騙上面的錢糧,老子這是爲了避免流民,爭奪後人的住處。”
“我周安在劉家做事這麼多年,眼界之長遠,也是你們這種泥腿子能比的?”
他聲音之中,頗爲得意。
但走了兩步,卻發現身邊的小吏,沒有跟着上來。
轉頭看去,只見那小吏已經撲倒在地,背後中了一箭。
他瞳孔一縮,便見不遠處,涌出一批人來。
“監天司辦案!”
“大膽!我乃劉家……”
“找的就是你!”
潘運掌旗使上前,一腳將他踹翻,沉聲道:“將這傢伙綁了,送回臨江司……其他人,按名單,殺!”
“是!”
他麾下小旗,紛紛拔刀,朝着不遠處的其餘小吏,殺了過去。
——
而臨江司當中,林焰靜靜聽着楊主簿的話。
“在東南區域,這個周安,出自於劉家,在劉家的下人裡,品階都算是低的。”
楊主簿說道:“打死流民,吞沒錢糧,這點兒收穫,即便對劉家的一個旁系族人來說,都不值一提,還不夠一頓酒的。”
“但是對於這個劉家下人,以及那些小吏來說,就算是發財了。”
“他們敢這樣做,是因爲覺得,背後有劉家作爲靠山,所以肆無忌憚。”
“這樣一來,劉家借了他們膽子,往後也用不着給他們錢,這些吞沒的錢糧,就算是替劉家辦事的工錢了。”
說到這裡,楊主簿神色肅然,道:“而劉家那幾位,要的是擴建城池的材料。”
林焰靜靜聽着,說道:“根據你的說法,自從當初我砍翻了那批人之後,已經沒有明面上,剋扣材料的了。”
“所以他們換了一種方式,而不是跟之前那樣,直接把材料清單上的東西,拿到自家手中。”
楊主簿說道:“現在交來的材料,數量不會有差錯,但經過咱們的手,再散到各方,之後就能做手腳。”
林焰摸着手中的照夜寶刀,大約明白了楊主簿的意思。
這一次擴城,對很多人來說,就是一場盛宴。
宴席的主要肉食,算作是十頭豬!
之前那些經手的人,位於城守府、各大家族、各方衙門。
他們每個人,都給自家留下一頭豬。
最後只剩下幾頭豬,落在臨江司這裡。
如果外南司總旗使韓徵,和臨江司掌旗使無常,都是貪得無厭之輩,那麼各自再取一頭豬。
最後用到這“宴席”上的,就只剩下三四頭豬了。
“倒是聰明得多……”
林焰笑了一聲:“這是殺了豬,再來分?”
現在各方的做法,是將這十頭豬交給了臨江司,經過覈驗。
等臨江司驗過了,確認十頭豬的數量,並沒有差錯。
那麼到了十個屠宰場,十名屠夫在殺豬之時,就各自扣下一條豬腿。
等到了各個爐竈那裡,那些個做飯的大廚,也藏起了一條豬腿。
最後飯菜做好了,一盤又一盤的菜餚,準備端上桌去。
而那些端着菜的下人,又都在每一盤肉裡,偷偷夾走了幾片。
最後算下來,真正端上桌的,還是十頭豬?
“對他們來說,原本一口可以吃下去的東西,卻要多費手腳,極爲麻煩,所以對您還是很痛恨的。”
楊主簿嘆道:“可是對監天司來說,想要查到證據,也變得極爲麻煩……”
林焰翻看着卷宗。
上面有記載,此前已經調動了許多暗藏於各行各業的‘暗樁’,但都只是一些蛛絲馬跡,沒能查到完整的線索。
直到內城那邊,動用了照夜人,才傳來了消息。
也就有了袁主事、孟爐、鄒進、鄭流等人,前去接應,遭遇伏殺的事情。
“東南區域,這個名爲周安的下人,以及那些坊間小吏,就負責扣下材料,另外進行藏匿。”
楊主簿說道:“最後,交由自家勢力麾下的商行,暗中運輸,到內城去……更多的是運到其他的城池,換成銀兩,或者修行所需的一應需求之物。”
林焰取過一本賬冊,掃了一眼,說道:“從賬冊上來看,問題不大,倒是挺厲害的。”
“他們不敢貪多,於各部分,千百中取一,作爲損耗,合情合理。”
“而登記造冊之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問題就沒了。”
楊主簿笑道:“這樣過多幾手,多剝幾層皮,就很豐厚了。”
林焰自是明白其中關鍵。
經手之人,沒有內城各家的嫡系高層。
所以,一旦事發,那麼這些人,都是棄子。
如果提早得知消息,那就殺人滅口。
就算不能殺人滅口,最後被城守府或者監天司抓了,內城那些大族,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大不了,捨棄掉那幾個沾過手的旁支族人。
至於嫡系族人,從目前的證據來看,確實沒有一個真正插手其中的。
“指揮使大人命監天司麾下,嚴密監察全城,還未過多久,他們就能有了這樣的對策。”
林焰笑着說道:“這些傢伙,腦子還真好使,沒幾個簡單的……”
“最不簡單的是岳家。”
就在這時,便見外南司的許青,從外邊走來,說道:“咱們監天司掌握的證據裡,沒有岳家參與其中。”
“確實沒有……”楊主簿怔了下,說道:“內城六大家族裡,岳家一向是家風最正,沒有參與其中,也算正常吧?”
“可是岳家已經綁了三十多個族人,連同近百個經手的下人,送到了城守府的牢獄裡。”
許青伸手取出紙條,遞了過去,說道:“岳家人此次的貪墨方式,更加隱秘,要不是他們老祖主動清查……還真就看不出來。”
林焰看了一眼,不由得眉頭一挑。
岳家的手段,確實不一樣。
其他各方勢力,是偷偷把“肉”藏起來。
在每一盤菜裡,都夾走幾片,別人看不出來。
但宴席有上百桌,菜也有很多種。
所以最後得獲的東西,就不少了。
可是岳家,大不一樣。
他們不是貪墨材料,而是換掉材料。
例如黎城送來的材料清單裡,有特別燒製的一種磚石,用料特殊,堅如金鐵。
但是岳家人,取走了黎城的“金剛磚”,換成了臨海城來的普通石磚。
在黎城送來的清單上,只有“磚石”的數量,所以對照之下,基本沒有查出問題。
上面還記載了,岳家一名嫡系族人,收買了黎城幾位負責覈對材料清單的高級主事。
不需要他們幫忙貪墨剋扣材料,只是把“金剛磚”三個字去掉。
“岳家這是作甚麼?”林焰挑了挑眉頭。
“聽說是岳家老祖,要正家風,定人性。”許青笑道。
“如此聽來,內城六大家族,唯獨岳家,處事最正!”林焰眉宇一揚,這般說來。
“但指揮使大人覺得,岳家把咱們當了刀。”許青說道:“岳家打算借刀殺人,讓咱們監天司,打擊其他各家……”
“咱們監天司,沒有查出這一種‘換取材料’的貪墨方式,算是咱們失職了。”
林焰平靜說道:“人家教會了咱們,也算幫了忙……岳家既然已經把涉案之人,全都交到了城守府,這事就算過了!至於其他……”
許青接話道:“沿着換取材料,以此貪墨的方向,已經查出了一些人。”
林焰沉吟着,旋即開口。
“此案涉及最高的人是誰?”
“劉家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