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地界,已經是棲鳳府的北邊。
前方一百二十里地,有人族的一座城池,名爲遠山城!
而遠山城以西三百里,是棲鳳府內,七座大型淨地之一。
進入遠山城,由東北方向城門,直去八百里,是聖地的方位!
傅仲知曉太玄神山事變,因此並不打算回返聖地,打算徑直北上。
雖說太玄神山,橫貫東西,隔絕南北……但遠山城的正北方向,便是屬於天機旗的防線位置!
“那批商隊,應該是從遠山城出來的。”
傅仲看了一眼,皺眉說道:“明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異常。”
“這些商隊的大部分人,都面如土色,很不自在……何況,在咱們身後,有三座距離相近的淨地。”
林焰緩緩說道:“他們在今夜之前,是可以趕到的,偏在此刻,就入住前方的中型淨地了。”
雖說中型淨地,正好可以容納這批商隊,但對於商隊而言,只要能早一些到達前面的城池或者大型淨地,就不會願意拖延。
通常來說,他們應該是繼續往前而行,分三批人,暫住於那三座小型淨地當中。
可是現在,就準備在那座中型淨地歇息,確實早了些。
——
商隊有六十餘人,皆爲武夫,但多數武藝粗淺,只在錘鍊皮肉筋骨。
武道第二關,煉血洗髓的,有六人。
內壯境界,有四人。
但卻有一名煉精境的武夫。
商隊已經停在這座中型淨地之外,有二十餘輛馬車,滿載貨物。
而林焰與傅仲,也都騎着馬,往這裡行來。
“……”
那名煉精境的武夫,面色微變,看着前方的兩道身影。
一匹滿身銀色鱗甲的蛟鱗馬。
一匹通體漆黑,色澤如玉的墨玉駒。
單是這兩匹馬,便足以證明,來的這兩位,絕非尋常之輩。
“兩位往北而行,是要去遠山城麼?”
這名煉精境武夫,深吸口氣,高聲說道:“那邊近來不太平,你們得小心些。”
“如何不太平?”傅仲皺眉道。
“遠山城以北,多有妖邪來犯,聽說北邊出了大事。”這名武夫說道:“遠山城已經戒嚴,尤其是對外來人,盤查得極嚴……”
“你們不是從遠山城出來的嗎?”傅仲說道:“既然商隊可以來往,應該還不至於全城戒嚴,內外不通!”
“我們是運道不好,正好趕上了全城戒嚴。”
這武夫苦笑道:“我們這二十多車的貨物,白砸在手裡邊了,如今是想轉道,去往棲鳳府城的……”
聽得這番話,林焰與傅仲對視了一眼,心頭大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批商隊的旗幟,打的是黎城的名號!
隨後二人目光掃過,能夠辨別得出來,車上的貨物,多數是黎城特有的產物,少數貨物應該是來自於東山府以及臨海城。
這些貨物,放在遠山城,都是極爲罕見的,可以賣出高價。
黎城的商行,將貨物送到遠山城,等出手之後,通常還會採購遠山城特有的貨物,賣回黎城去。
一來一回,賺得也算盆滿鉢豐。
“所以,你們這一路運來,到了遠山城下,卻恰好碰上遠山城開始戒嚴了?”傅仲驚訝道。
“是啊,本該掙得一筆銀兩,誰想要虧了本錢。”
這武夫嘆息道:“這其中有些貨物,不能長久,沒能在遠山城出手,就得爛在半路了!而剩下的貨物,在遠山城可以賣出高價,放到了棲鳳府城,價錢得降一截……”
他吐出口氣,道:“這麼來回折騰下來,可虧大發了!趁着有些貨,還沒爛掉,我們哥幾個,準備今天多吃一些,兩位既然碰上了,也是有緣,不如一塊兒?”
“既然遠山城,已經戒嚴,我們哥倆,多半也得迴轉府城,正好順路。”
傅仲嘆了聲,道:“相逢是緣,我這裡有酒,正好喝一杯!”
他這樣說來,偏頭看了林焰一眼,語氣極低,幽幽說道:“人家只是被遠山城拒之門外,眼下這批貨砸手裡,虧錢是必定的,就不急着趕路了。”
“趁着有些貨還沒爛掉,先吃一些,也很正常嘛。”
“你覺得人家午後休息,沒有急着趕路,很不對勁,看來是多慮了。”
“你說這大部分人,都面如土色,很不自在……試想一番,長途跋涉,來遠山城做買賣,現在買賣砸了,情緒不高,氣氛不對,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說來,傅仲說道:“我知道你爲人謹慎,但也不是整日都跟防賊一樣,我瞧着對方,都挺豪爽大氣的。”
林焰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傅仲無奈道:“以你如今的本領,能對你造成威脅的,當今三府之地的人族,屈指可數!”
“而他們這裡,修爲最高的,不過煉精境的武夫,你站着不動,任由人家砍你百八十刀,都毫髮無傷,可你對他們抱有戒心,你不覺得有點兒可笑?”
“這就好比蛟龍過江,害怕江裡的小魚小蝦,把自己吃了。”
“你放寬心,好生喝酒……你年紀比我還小,從拿刀以來,淨顧着殺殺殺,也該體悟一番,遊戲人間的味道了。”
說着,傅仲牽着墨玉駒,入了中型淨地當中。
林焰顯得有些無奈,也牽着蛟鱗馬,跟在他的身後。
——
臨近傍晚時分。
淨地之中,架起火焰,支起鐵鍋。
鍋裡是來自於臨海城那邊的產物,有不少魚蝦貝類。
“海里的魚蝦,遠不是江河裡的能比,遠山城的人,最稀罕這一口了。”
“我們背後的大掌櫃,不是一般人,從黎城神廟得了冰符,鎮着這些魚蝦,維持不腐,才能一路送往遠山城。”
“可惜冰符,頂多維持二十天,用到遠山城是足夠了,如今被遠山城拒之門外,再有半天,冰符之力就全沒了,這些東西也該腐爛生蛆了。”
這煉精境武夫,大笑着道:“兩位敞開了吃,管夠!”
他這樣說來,又取出一個包裹,遞了過去。
“這是我黎城特有的大白梨。”
“雖說咱也吃不到神尊本體結出來的‘神果’,但是神廟後方,栽種着大片的梨樹,沾染過神尊的的氣機。”
“這些大白梨,就是從神廟之中摘下來的,鮮甜可口,若多吃些,還能沾染三分神尊的氣機,走夜路都不怕。”
“……”
林焰取過了一個梨子,在手裡掂了掂。
他沒有去過黎城,但是對於黎城,也算是熟悉。
裴總旗使就是從黎城走出來的。
黎城的上古舊神,聽聞是一株梨樹,每年都會開花結果。
在神廟之後,也種植了千餘株梨樹,沾染神尊氣機。
就好比高柳城的柳尊神廟,後方就栽種了大量的柳樹。
這是用來製作柳枝照夜燈的,沾染過柳尊的氣機,得廟祝的賜福,便有趨吉避凶的效用。
黎城神廟應該是仿了柳尊神廟的做法。
“不過,我瞧着這梨子,不像是普通的梨。”
林焰順手放在地上,平靜道:“內中的神意氣種,是我在高柳城,前所未見的……”
那煉精境武夫,面色驟變,伸手握在了刀柄上。
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反應。
就見傅仲單臂,按着他的肩頭,笑着道:“黎城舊神,特意凝聚出來的‘果實’,吃了它……就承載了舊神之念,煉神境以下,元神未成之人,十有八九,要淪爲劫燼。”
“這‘毒’下得巧妙,就是演技拙劣了一些。”
林焰淡淡道:“要不是你過於急功近利,換個場合,換個身份,換個合適的時機……也許我們就真吃下去了。”
“你們什麼意思?”
這名煉精境武夫,面色微沉,說道:“好心好意,請你們吃山珍海味,黎城瓜果,怎麼還想劫殺我們?”
林焰沒有回話,只是目光落在那梨子上面,淡淡道:“看來黎城的舊神,也對本座,抱有極大敵意,不過……比起殺死我,祂似乎更想要控制我?”
“放開我!”
這名煉精境的武夫,奮力掙扎起來。
傅仲的手,按住他的肩頭,真氣灌注,使他動彈不得。
而天機旗,已經悄然在三人身外,佈下一層屏障。
“……”
這名煉精境的武夫,頓時面如土色,嘆道:“你們是如何看出來的?我自問沒有打算殺人,也就沒有殺機……”
傅仲笑道:“聖師說了,你們的商隊,不該在這中型淨地。”
這名武夫皺眉道:“遠山城內,已經戒嚴,先前的話,都是真的!”
他嘆了聲,說道:“我們本該在遠山城下手,確實合適一些,但被遠山城拒之門外……”
“作爲一支商隊,買賣虧了,砸在手裡,趁着還沒爛掉這些貨,先找個淨地,一塊兒吃了,應該沒什麼疑點!”
“剛纔你不也是這樣跟聖師解釋的?”
這武夫皺着眉頭,這樣說道。
林焰嘆了口氣,說道:“萍水相逢,你太熱情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武夫的臉色,愈發難看。
隨後,又聽得林焰說道:“還有,二十多輛馬車的大型商隊,此行只有六十餘人護送,少了點兒……應該是有一大半,被殺掉了?”
這煉精境武夫心頭一沉。
“一個煉精境的武夫,麾下四名內壯境界的武夫。”
“憑着在商隊裡邊的劫燼內應,殺死了這商隊的高層武夫,接管了剩下的人和貨物。”
“眼下,那四名內壯武夫,壓制住整個商隊剩下的人。”
“而你扮作商隊首領,來套近關係。”
“吃了這梨子,就會被黎城那尊舊神的異念,沖垮三魂七魄,摧毀本身的意志,而成爲劫燼的一員。”
說到這裡,林焰偏頭看向傅仲,問道:“至於這些海鮮,沒下毒?”
“哪能全都下毒?”
傅仲笑道:“不要當人家是蠢材……吃一百種東西,但凡裡邊有一種落了毒,就足夠害人了!”
“既然早就發現了端倪,爲何不直接出手,殺了我們?”
這名煉精境的武夫,神色複雜,這般說道。
“你們是該死的。”
傅仲緩緩說道:“但是這商隊裡,剩下的數十人,終歸是無辜的!在我二人臨近之前,就有兩名內壯武夫,帶着十餘人,先一步入了淨地……如果動手,他們就先殺人了,不是麼?”
“罷了,算老子栽了。”
這名煉精境的武夫,微微閉目,說道:“動手罷。”
啪地一聲!
林焰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冷笑道:“瞧不起誰呢?在淨地裡殺人,當本座是初出茅廬的小子?”
傅仲嘆了聲,說道:“人家不是當你毛頭小子,只是當你莽夫……”
外界都傳,無常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殺人,不分場合,不問緣由,是真正的莽夫!
顯然對方也是這麼認爲的。
“拖出去殺。”
林焰卸了他的下巴,避免咬舌。
但那煉精境的武夫,眼神冰冷,卻毫無懼色。
傅仲知道他的依仗,緩緩伸手,從背後拔出天機旗,說道:“那四名內壯武夫,對咱們來說,隨手可殺,但是在這淨地裡,就比較棘手了……”
在淨地殺人,必生不祥之兆!
以林焰如今的本領,以傅仲的天機旗,大約還是能避開這不祥之兆的。
但是毀了這麼一座臨近於遠山城的中型淨地,是大問題。
“四名內壯武夫,在四個不同的方向,身邊都聚了十餘人,蓄勢待發,時刻準備動刀。”
林焰說道:“剛纔咱們三個聊了半天,沒人過來湊熱鬧……”
傅仲出聲說道:“他們都盯着這裡,察覺不對,就會殺人,要麼自殺!想來,是打算摧毀中型淨地,藉助淨地的不祥之兆,將咱們兩個都埋葬在這裡……”
劫燼的人,通常不會對淨地下手。
但若是能埋了聖師,摧毀一座中型淨地,對劫燼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
這煉精境的武夫,眼神之中充滿了嘲諷之意,似乎極爲得意。
他們殺不死聖師。
他們的手段,也沒能瞞過聖師。
但是,這座中型淨地,涉及上古舊神,一旦見血,勢必甦醒,誕生不祥之兆!
就算是人族的聖師,就算具備造景層次的本事,也未必就能從這裡脫身!
只是此刻,他不斷嘗試掙扎,想要給四位同伴示警,讓他們立即動手。
卻被傅仲的真氣控制,讓他不自覺做出了舉杯的動作。
在另外四名內壯武夫看來,便是相談甚歡,即將成事了!
“這座中型淨地的鎮物,不知道是什麼,也不清楚其中的不祥之兆,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呈現的。”
傅仲想了想,說道:“天機旗,如若展開,會不會驚動鎮物甦醒,也難說……”
林焰本欲展開內景神域,聽得這番話,沉吟着說道:“這樣說來,展開內景神域,也會驚動鎮物?”
“十有八九,鎮物會甦醒!”
傅仲這樣說來,又道:“這座淨地,在中型淨地當中,也屬於偏大的一類……以你的本事,要在一瞬間,擊殺四名內壯武夫倒是不難。”
“但不能殺,卻要製得住,動彈不得,連咬破牙中劇毒的力氣都沒有,挺考驗細微把控之力的。”
他看着林焰,問道:“你有把握嗎?”
聲音未落,就見眼前的林焰已經消失不見。
一朵虛幻的花苞,呈現在眼前。
花苞綻放,花瓣舒展。
眨眼之間,蓮花虛影已然消散。
而林焰的身影,再度出現。
只一個眨眼!
“四個全打廢了。”
林焰平靜道:“修書一封,告知府城,黎城的舊神異念已經有了甦醒的跡象!如果他們的大廟祝沒有上報府城,多半已經被舊念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