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二十八章 炎漢終有飛天時(四)

此時來人勒住馬,數十騎頓然停住,整齊劃一,這徐如林,不動如山的一幕,已經稱得上精兵了,這羣人的目光在商隊這邊溜了幾圈。

爲首的人催馬上前幾步,拱手問着:“前面可是送陶老使君的商隊?”

那錦衣衛軍候此時上前,問着:“正是,不知將軍怎麼稱呼。”

“前軍都督麾下,遊騎將軍文鴦。”

來者卻是去年兵敗被俘,投入炎漢的文鴦,因爲顧忌家人,所以不能至前線調用,被派往南中,因爲能力出衆,如今已經得重用。

眼看過軍牌,錦衣衛軍候此時道了一聲歉,方纔回到了後面車隊之中。

“陶老使君,他們便是前來接您的,文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您隨他離開,便安全了。”錦衣衛軍候迴轉後低聲對陶基說着。

“大恩不言謝,以後再見,再多謝這救命之恩了。”衝對方一拱手,陶基同樣低聲說着。

如今因爲沒有和吳國翻臉,所以南中的攻略並未指向吳國,而是那些南蠻部族,漢人尚武,官方又大肆修路,這讓漢民也願意到南蠻之地生活,加上去往的都是容易種植的區域,所以在交州新建的郡縣,漢民數量還不少。

山間的南蠻之民,都被捕捉爲奴,因爲漢民不能爲奴的旨意已經下達,這南面土地廣闊,基建又需要用人力,所以南蠻奴倒是很興盛。

而霍弋面對的敵人,可不比北面面對的魏國那般強大,吳國也還未曾背盟,文鴦這般將才,用在這裡,其實是屈才了。

和黃蒙騎上了馬,這再行進,就不會那麼快了,陶基雖然老了,但是也也能騎馬,這個時代,五六十歲,固然老了,但是身體還是足夠強壯的。

“老朽見過將軍。”

文鴦看了一眼,問着:“陶老先生,有何吩咐?”

“將軍是專程來接老朽的?”

“是,吾乃是前軍都督霍使君麾下游騎將軍,奉使君之命,率領親衛來接着老先生,只是臨近邊境,大軍不宜出動,現在這點人只是一小部分,再出去一段,我們還會有人匯聚。”

“老先生也放心,就是吳王派來隱騎侵入吾國,憑我一隊精騎,強衝過去就是,除非吳王能派幾千騎來攔截我,不然請老先生放心。”文鴦以爲陶基有些擔心,當下就說着。

“有文將軍相助,老朽自然不會擔心,只是容老朽看一下交州。”陶基知道誤會了,卻不以爲意,說着。

當下兜馬,面向蒼梧郡方向,入目的是鬱鬱蔥蔥的密林,以及綿延的山脈,陶基目光深沉,片刻後,流下了淚來。

擦了擦老淚,取過一根長箭,兩手一用力,手中長箭咔嚓一聲,折爲兩截。

“孫賊,你殺我族人,他日我家必滅你一族,此仇不報,我誓如此箭。”隨後,將折成兩截的長箭擲於地上,轉身催馬行去。

文鴦見了,咋了咋嘴,令着親衛連忙跟上。

蒼梧郡陶氏一族沒能逃脫的人,都是以叛逆罪,被孫皓命人一併收監,陶家嫡長子以及長孫都得到訊息逃亡在外,陶家二子則逃脫追捕,不知行蹤,陶家家主被人所救,越獄逃亡,孫皓一怒之下,將陶家剩餘的一十二人一併斬首,頭顱宣首示衆,屍體拋於荒野。

這臨近新年,本已被壓下的陶氏一案,隨着十二個人頭落地而被世人所知。

江東六郡此時也是一時譁然。

被抄家的,並非是一般貴族,陶氏紮根甚深,蒼梧陶氏只是丹陽陶氏的分支,只不過蒼梧陶氏這些年已經發展爲郡望世家,不差於當年的主家了,也是華夏貴胄之後,這樣一個大族,在頃刻間,表面勢力被人橫掃,實是使人驚駭。

江東世家已有不少,在探查孫皓此舉深意。

江東世家的平衡,像是有被摧毀的趨勢,當然孫氏幾代,不斷殺戮之下,江東世家敢於反抗的,早已經被清掃了,也只是喧鬧一下,並不會造成大礙。

喧鬧過後,卻是一片平靜,平靜之下,卻是暗流涌動。

如今炎漢這邊,也不太在乎孫吳了,邊境城市,都特意修築了城防,兵甲煥然一新,巴州乃至南中、交州等,這防禦的目標是何處,自然是人盡皆知了。

孫氏的名聲如何,也是人盡皆知的,當然因此而引起孫皓的狂怒,其實也算不上什麼事。

如今炎漢方面,該撤的人早就撤了,商隊隨着涼州攻略的展開,也都轉向目標了,而且南面,隨着霍弋展開的攻略,都有着更好的目標,而且炎漢官造工坊出品的諸多商品,隨着打通涼州和南蠻的通道,並不愁商路。

如今反而是吳國的世家掌握的商隊,在朝着炎漢販賣糧食以及被禁運的鐵石,換來精緻的商品運回、

漢中郡,此時夏天的躁熱已然臨近。

宴後,楊伊目送陶基出去。

剛纔在家宴上,陶基婉拒了在驛站繼續居住的安排,說着:“哪有這樣的道理,之前遇到橫禍,在驛站中住,是權變之策,現在老朽也要重新安家。”

又說着:“以後陶家就仕炎漢,才能報得陛下禮遇之恩之萬一。”

楊伊目送着陶基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出殿,心中兀自感慨不已。

想到之前,剛爲攝政時,將軍桀驁無比,文臣各懷心思,想要做事,卻是極爲困難,想要招募一二良才,還沒沒被人拒絕,就是親自求上門去,也得思慮話語。

眼下卻是,良將謀士主動來投,朝中人才濟濟,最後連敵國的士族,只是稍微幫手一二,就得全族報效,當真是百感交集。

現在羽翼豐滿,上下文武一心,共同輔佐,如今這天下,已經不再是難事了。

這時外面已經是雨的世界,一片雨點打了下去,不過,就算這樣,行在中各處守護的衛兵,也站得釘子一樣。

不少內官和女侍來來往往,給這座逐漸龐大的行宮增添了許多生氣,哪怕楊伊不願意大肆擴建,不過還是不知不覺的兼併了周圍的民居和府邸,這行宮,比着之前,已經擴大有三倍了。

向着御書房而去,風帶着水氣迎面撲來,楊伊精神一振,慢慢行走着,到了書房,這時,已經有女侍正在檐下,扇爐子取着天泉之水煮着,看見了楊伊,連忙行禮。

楊伊笑了笑,揮手令她們繼續,自己進了殿中。

來到書案前,拿起案上密信,思索起來。

這封信,是陶基帶回,信是青城山天師道掌教所寫,口吻恭敬,不過只是簡單表達下願意報效炎漢之意,讓楊伊沉吟起來。

“這天師道也終於要和朕聯繫了?”手指輕輕釦打桌面,片刻後楊伊衝外面喚一聲:“來人。”

“陛下,有何吩咐?”一個內衛從外面步進來,恭敬的朝楊伊問着。

楊伊將旁邊另一封信函遞過去,說着:“將這封信交到賢妃手上。”

賢妃則是新年時,新立的妃子,後宮改制,皇后爲尊,又立貴妃、淑妃、賢妃、德妃,待遇視爲正一品。

其餘各妃則爲正二品,然後就是正三品的昭儀,正四品的婕妤,正五品的嬪位,正六品的才人,正七品的常在,正八品的選侍。

作爲帝皇,必須要選妃聯合衆臣卿,特別是武將家中,不如此,武將在外惶恐,也是一個難題。

賢妃是諸葛果,是當年先丞相諸葛亮的孫女,也和天師道有些瓜葛,如今奉命統領內衛。

“是,陛下。”這內衛接過信函,朝楊伊行一禮。

此時,翰林學士李密和陳壽進來,李密當先說着:

“陛下,建鄴那邊傳來消息,前段時日,陶家竟然可以安插了選侍到吳王宮中去,關鍵時還鬧了一出在吳王面前暴死的戲碼。”

聞此,楊伊也不甚吃驚:“陶家也是經營了幾百年的郡望世家,盤根錯節,有能力做下這事,不足爲奇。”

“只是這樣一來,讓孫皓卻更是惱怒,據說現在吳國,又一次清理,有幾個可能和陶家有關聯的世家都被調查,甚至有不少人入獄,使得人心有些浮動!”李密此時接口說着,語氣裡帶着淡淡笑意。

這便是政治了,陶家做下這事,肯定要坑了不少人,不過陶家如今已經捨棄了吳國的基業,這些當初交好的世家,自然也就沒用了,以後若是炎漢興盛,哪怕被坑過,這些世家還會找上門來,甚至因爲這次被坑,還會更主動一些。

陳壽此時想的更遠:“不過,這樣話……”

說到這裡,停住不說。

楊伊卻知道意思,陶家這樣做的話,就是無視尊卑,算是有點隱患,不過,楊伊覺得這不算什麼,君若視民如草芥,則民視君如寇仇。

再說哪個世家,會沒有一二死士,當下擺了擺手,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陛下,除了這個,如今已經發覺了一些吳國的人,用不用派人清理掉?”李密也知機的轉了話題詢問。

“不必,應該清理的,內衛早已清理乾淨了,外面總會有一兩隻跳蚤,由得他們,關鍵時候,或許還能爲我們所用,水清則無魚,混水纔好摸魚……對了,內衛已與天師道接上頭了。”

這事情,楊伊自是不必瞞着他們,這信仰之事,也是事關重大,道門當年掀起的動亂,不會有人忘記了。

“天師道不容小視,之前策劃救人,已然分析過,若非勢力強大者,便是救出人來,也難以躲過孫皓那幾日的搜索,這股勢力,若爲友還好,若是敵對,怕是一個不小的麻煩。”陳壽此時分析說着。

“我也希望他們是友非敵,不然暗地裡有這一羣人盯着,絕不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目前看來還是有着善意,這事,錦衣衛也跟進一下。”楊伊說完此事,又提到陶基之前表現出的意思:“陶基在來到後,便已向我表示過,將陶家搬到永昌郡,雖然有損失,但是陶家分散在各地的實力依然不小。

將他們聚攏到永昌以及交趾、日南、九真數郡,對這些郡縣發展定會很有幫助,不過陶家得有人在中樞,也需要在漢中建府,承祚,你便交會吏部議一下,陶家幾人的安排吧。”

“是,陛下。”陳壽此時應下來。

楊伊又轉過頭,對李密說道:“令伯,有一件事,需秘密行事,國中的道觀,你派人秘密探察一番,看看有無可疑之人,可用之人,此事需秘密進行。”

“是,陛下。”李密立刻明白楊伊所想,應下來。

這些事交待完,兩人也就要退了,這時,有內侍來報,說賢妃求見,那麼陳壽和李密也就告退了。

“見過陛下。”

握着手,楊伊問着,“是天師道那邊有消息了?”

“天師道的意思,是由重修和重安兩位道人先聯繫着,這兩人果兒以爲還是可以用着的。”

楊伊點了點頭,正想着,內侍來傳報:“陛下,重修道人,重安道人等待召見。”

“讓他們進來。”楊伊說着。

不多時,兩個道士步入書房。

“見過陛下。”二人恭敬行禮。

“平身。”楊伊讓他們落座,問着:“不知二位前來有何事?”

“陛下,這件事情,與我二人師門有關。”重修平靜開口,將自己二人以及青城道脈的來歷,簡單說明,說着:“之前並非是我二人刻意隱瞞,實是師門本是隱修門派,還請陛下恕罪。”

“哦,天師道朕也清楚傳承,算起來,也是當年留候的一脈,不過你們既是出世之人,現在爲什麼就仕於炎漢?”楊伊平淡的問着。

“我等雖是世外之人,不輕易干涉凡世,但是每逢真龍出世,我等卻要前來效力,以盡臣下之禮。”

“那你怎麼知道真是真龍啊?”

“陛下之氣雲蒸霞蔚,豈與常人等量齊觀?何況陛下之居,赤氣充塞於滿堂,這是受命於天,已得炎漢火德,我等雖是出世,也是天地臣屬,安敢不來叩拜?”重修說着。

這話說的漂亮,使人心裡大快,楊伊故意說着:“你們說,這些氣,朕怎麼就看不見呢?”

“氣者,聞之無聲,視之有形,陛下煌煌赤氣沛然沖霄,卻不能自視,而天下有道之人,無不清楚,小道安敢胡說?”

試探出了結果,楊伊也就讓兩人先退下了,諸葛果等兩人走後,才說着:“陛下,這兩人所說未有隱瞞。”

楊伊點了點頭,這個世界,天庭地府演化的還不充足,不然楊伊直接就以泰山帝君之尊,橫掃天下了,區區天師道又算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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