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川縣到葉城一千多公里的山路,哪怕日夜兼程,也要走上個十天半個月的。
這麼長的路程,也不是哪個車伕隨隨便便就能夠接下來的。
而且南浦國最近有點動盪,路上不怎麼太平,威遠鏢局的人先是接了池月的租車單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兄妹兩單薄的模樣,“我們鏢局還帶護送的,雖然貴了點但保證安全。你們要不要?”
“多少錢?”
“一人二十兩。”似乎是看出了池月兄妹兩也不是什麼寬裕的人,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們鏢局下午也要出一趟鏢,不過是到蓉城的,你們順道跟着一起的話,就只用五兩銀子。”
蓉城和葉城已經離得很近了,剩下的路只要小心些,一般也是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但如果路上還想要專門保護的話,那就是不可能的了。”窮家富路,也就是這麼個道理了。“只是多加五兩銀子,我們鏢局的大旗就在前面扯着,你們隨行總比一個人要安全些不是?”
這話說的也沒錯。
等上了馬車,兩人才發現沒想到外面看着雖然還挺簡陋的,但內裡收拾的還是很整潔,就連裡面鋪着的墊子和被褥都是新的。
也不虧花了好些的租金。
一想到要坐這馬車好幾日,還沒等坐下來,池月就開始收拾了。
裡頭鋪着的皮子是她昨日在布莊新買的,不是什麼值錢的皮毛,甚至硝制的也不是很完美,但勝在很保暖。鋪好了位置,甚至還拿出了一個矮的小几子放在馬車的一側,可以用來吃飯用,還擺了兩本書鋪買來的話本,準備路上解悶用。
一起隨着鏢局出行的,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七八輛馬車。
因爲來得早,他們馬車停的位置也就稍稍靠前,雖然比不得最中間的鏢車安全,但也算不錯了。
負責駕車的周師傅中午就來了,池月甚至還給他塞了一個食盒,跟着出鏢不比趕路,路上多擔當的地方多着呢,打好關係總不是會吃虧的。
更何況這一個食盒也沒花錢。
因爲事先預定的是三天的房間,這已經收了的錢,再要人家吐出來,也沒那麼容易。
他們也趕時間,最後乾脆一折中,掌櫃的做主打包了不少的乾糧和飯食,算做是這多的兩天房錢,甚至就連這裝着方纔的兩套食盒,也算作添頭給她了。
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木頭做的,但是結實啊。
早上出來的急,也只是子小攤販上用了一碗餛飩,池月捏了捏手上拿着的那個食盒,打開。
裡面放了兩盤炒青菜和醬肘子,還有幾碟乾果和點心,米粥倒還是溫的。拿起旁邊的筷子,她又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李卓玉,嘴脣因爲溫熱的粥染了幾分血色,雙手捧着碗,骨節分明的手指雖然長滿了凍瘡卻依舊纖長,低垂的眼睫顯得他又乖又可愛。
這個樣子的小卓,大概也沒人會懷疑他不是女孩子吧。
池月在心裡暗暗偷笑,一擡頭,就看見李卓玉一臉好奇的朝自己看了過來,她又趕緊收斂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裝作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馬車動了起來,大概是因爲跟隨走鏢的緣故,行進的速度很快,但卻並不覺得難受。看來這駕車師傅,確實是一把好手。
走到外間天色漸黑的時候,池月掀開簾子朝外頭看了一眼,原本已經停了兩天的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鋪天蓋地的下了起來,漫山遍野只能夠看見那一片又一片的白茫茫。周師傅懷裡揣着小酒,每每駕車‘嘚嘚’一會兒後,就往自己嘴裡眯上一口。
沒一會兒,臉就紅了。
似乎是感覺到身後有人看他,他一回頭,還把懷裡的酒囊朝着池月晃了晃,“小哥你也想來一口?”
“不了不了。”池月趕緊擺手。
失策了。
沒想到是個酒鬼。
看出了池月眼底的擔心,以爲對方是第一次出門害怕的周師傅把自己的胸膛拍的震天響,“放心吧小兄弟!這條路我來回走過上百遍了!就沒一回是出過錯的!”
話說是這麼說——
池月還是靠在車門上,掀着小半車門,乾脆就當成了駕馬車的現場教學,硬生生的就盯着周師傅駕車。
累是累了點,但總比半路出問題的要好。
等到她感覺自己的腿和脖子都有點麻了,想要稍稍活動一下的時候,一扭頭就發現,李卓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車上睡着了。
馬車裡沒有冰冷的雪,沒有刺骨的風,狹小而溫暖。
確實很適合睡覺。
早上起的,也着實有些太早了。
池月收了聲,沒有把人叫起來,從馬車的几子底下,翻出了毯子後,就輕輕的蓋到了人家身上。
馬車搖搖晃晃,厚重的簾子,把外間的寒氣隔絕的一絲不漏。
等到李卓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而原本該坐在馬車裡的池月,卻不見身影。
他心下一驚,原本還殘留着的倦意立馬消失,打了一個滾就想要站起來,可偏偏又忘記了馬車車廂身量不高。
這猛地一竄,不僅沒有站起來,反而還在馬車頂上狠狠的撞了一下。
力道有點大。
李卓玉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剛剛嘶痛了一聲,就看見有人掀開了馬車簾。
是池月。
顧不得呲牙咧嘴,他趕忙把手放了下來,“池——哥哥,你去哪了?”又想起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我們已經到了嗎?”
“還沒有,”池月把手上端着的兩碗熱水遞了進來,“雪下得太大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路上不太安全。今天晚上怕是趕不到驛館了,鏢隊找了個地方準備修整一下,等到天亮或者雪稍微小一點了再出發。”
她們好歹還能夠睡在馬車上,那些負責護送的鏢師們,怕只能就這麼將就一下了。
“先喝兩口熱水吧,等到了後半夜,這天氣估摸着還要冷呢。肚子餓不餓?”
“不餓,”他搖了搖頭,接過來的木碗燙的很,仰着小臉側耳細聽外面的聲音,“他們在做什麼?”
池月剛剛從外面回來,身上也是一股寒氣,便也沒有着急鑽進馬車裡。指了指外頭,從馬車簾幕裡隱隱透進一絲橙色的火光,是外面的營地篝火,還有人聲馬嘶和火焰燃燒發出的‘畢畢剝剝’聲。
“多半是在生火做飯了。”在野外宿營,不比客棧,只能燒點熱水就着乾巴巴的乾糧。鏢局裡的人顯然也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池月拉着李卓玉一起出去的時候,正看見大家正在分享着自己隨身帶着的鹹菜。
大多是兩張燒餅卷一點點醃菜,也有的鏢師帶的是饅頭。
相較而言,反倒是隨行的旅客們帶的食物要更豐富一些,五花八門的架在篝火邊加熱,作爲取暖的報酬,也會分出一點給鏢師們。
畢竟現在的柴火和營地的安危都要靠他們了。
東湊一點,西拼一點的,倒是很有意思。
李卓玉也跟着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戴着圍帽到火堆邊坐了一陣,本來退散的睡意被火一烤後似乎又開始捲土重來,長長的打了一個呵欠卻還死死的撐着在那睜眼乾坐着。
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較勁。
池月拿着熱好的餅子回去的時候,正巧又看見他打了一個哈欠。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記着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還困,就繼續回馬車裡睡吧。這麼多人呢,也用不着你守夜。”這個歲數本就是比較貪覺的年紀。
也沒什麼奇怪的。
“沒——,”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搖了搖頭,又湊過了蹭了蹭池月的手,“哥哥都不困,那我也不困。”
單就這樣撒嬌的行爲,就不是平常的李卓玉能夠做的出來的。
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看見他猛地睜大了眼睛,笑的格外心虛。
“好吧,你要在這裡坐着就坐着吧。”把餅子塞了一個給他,池月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似的伸了個懶腰,作勢要往回走,“反正我是困了,那我回去眯一會。”
“啊?!!”他大驚失色,一下子就從原本坐着的木墩子上站了起來,呆呆的望着她。
“啊什麼?”池月故意逗他,“那就麻煩你幫忙看一下馬車嘍。”
“嗯?......哦!”明明身上的沮喪都快要匯聚成實體了,偏偏還乖巧的應了下來。
這麼一來,結果反倒是原本逗人的人有點過意不去了。
“好了好了!去睡去睡!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