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他射了過來,龔大獻心裡更慌了。
剛纔他出言擠兌楊峰時根本沒想到楊峰的反應竟然會如此激烈。
以一般人的思維來說,在如此隆重的場合下,終歸是要講究風度的。即便是吃了啞巴虧,也只能忍下來,畢竟人都是要臉皮的,真要鬧大了他自己也跟着丟臉。
楊峰不可能不考慮到這點。可現在楊峰竟然毫無顧忌地翻臉了,這着實是大大出乎了龔大獻的意料。
看着站在面前一臉煞氣的楊峰,龔大獻只能強笑道:“楊大人太過多慮了,本官不過是想爲今晚宴會增加點樂趣而已,楊大人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增加樂趣?”
楊峰斜眼瞄了龔大獻一眼,“既然龔大人想要爲諸位賢達增加樂趣,那爲何不上去爲諸位唱個小曲,你讓大夥樂呵樂呵嘛。”
聽到這裡龔大獻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楊峰讓他上去唱小曲,這豈不是將他堂堂的五品守備比喻成不入流的戲子了嗎?
“楊峰,你莫要欺人太甚!”龔大獻鐵青着臉吼道。
“欺人太深?”楊峰冷笑道,“不過是讓你唱個小曲,你就說本官欺人太甚,那適才擠兌楊某讓楊某當場吟詩作賦,那又算什麼?”
“你放肆!”龔大獻再也抑制住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多有頭腦。的主,否則也不會剛打完仗就急吼吼的跑下城牆來搶賊寇的首級了。
拍案而起指着楊風的鼻子道:“你不過一南京來的窮軍戶,竟敢跟上宮如此說話,真以爲老子治不了你嗎?”
“砰……”
只聽見一聲悶響,正指着楊峰的鼻子臭罵的龔大獻就覺得鼻子一陣痠痛隨後整個人被舉了起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這一下可摔得不輕,龔大獻整個人都被摔懵了,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隨後一股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龔大獻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胸口上多了一隻大腳,他定眼一看,原來是楊峰將腳踏在了他的胸口上。
看到這裡龔大獻幾乎氣得暈了過去,當着幾乎所有鎮江府官員士紳的面被人用腳踩在胸口,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
龔大獻好幾次掙扎着想爬起來,無奈胸前的那隻大腳猶如山峰一般壓在他胸口,無論他如何使勁,也不能讓踩在胸口的那隻大腳移動半分,看着胸前的這隻大腳以及周圍傳來的低低的笑聲,龔大獻的眼睛幾乎都在充血。
“怎麼,看來龔大人心裡應該是恨不得把我砍成十八段吧。”看着龔大獻怨毒的目光,楊峰冷笑道:“楊某知道龔大人恨我,還不是今日想要搶功沒搶成麼?不過你也不想想,但凡龔大人稍微爭點氣,也不會短短三日內接連用六百里加急向朝廷告急哭着喊着要援兵了。
好不容易援兵來了擊敗了賊寇,連城都沒進呢,龔大人又急吼吼的從城牆上跑下來要搶賊寇的首級,本官就納悶了,龔大人你到底是有多無恥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啊,難道本官從南京匆匆趕來就是給你送首級的麼?話說咱們江南一帶還有不少賊寇呢,你真想立功的話大可以帶兵出城去圍剿啊,大丈夫功名只向馬上取莫在曲中求,您至於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麼?”
聽了楊峰的話,一些不瞭解情況的士紳和官員這才瞭解了事情的經過,感情這位龔大人是因爲今天想要搶楊峰他們的首級遭拒,是以懷恨在心,這纔不斷的撩撥挑釁楊峰,不曾想卻依舊被人打臉了。想到這裡,不少人看向龔大獻的眼神裡不禁帶着濃濃的鄙夷之色,既然你沒本事不能擊敗倭寇,急吼吼的向朝廷請求援兵,好不容易援兵來了擊敗了倭寇你又忙着跳出來搶功不說,還拼命的詆譭人家,你做人要不要這麼無恥啊。
就在大廳裡一片寂靜的時候,突然一陣激昂的琵琶聲響了起來。這個琵琶聲響得是如此的突兀,以至於讓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琵琶聲由散漸快不斷的交替轉換着,楊峰循着聲音望去只見鄭妥娘不知什麼時候原地盤膝坐在了地上,懷裡抱着一把琵琶,左手扶着琵琶右手正在弦上來回撥弄着,隨着激昂的琵琶聲不斷響起,衆人眼前不禁浮現出一名名矯健勇武的將士正在列隊行進的雄姿。
隨着琵琶聲的繼續,樂曲變開始變得氣息急促。楊峰分明看到坐在大廳中央的鄭妥娘右手飛快的滑動着,劃、排、彈、排的手法看得人眼花繚亂,隨着她的手快速撥動一時間他彷彿聽到了馬蹄聲、刀戈相擊聲、吶喊聲交織起伏,震撼人心,這個時候這個曲子也到達了高潮,大廳裡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一個個都聽得心潮澎湃。
慢慢的,琵琶聲逐漸緩和了下來,變成了節奏緊密的馬蹄聲交替,衆人彷彿看到了一隊將士戰敗後落荒而走,另一隊駿馬則是緊追不捨的場面,聽到這裡旋律開始變得悲壯起來,到最後鄭妥娘右手五根手指同時猛的劃過絲絃後用力在絲絃上用力一按,音樂嘎然而止。
大廳裡沉靜良久,即便是絲毫不懂音律的耿秉義、曹迎矛等人也沉浸在適才的音律中久久不能忘懷。
不知過了多久,吳振良才長嘆了一聲道:“好……好一曲十面埋伏啊!能聆聽此曲此生無憾矣!”
“呼……”
直到這時,鄭妥娘也長吐了口氣,此曲彈奏起來極爲耗神,所以此時的她鬢角已滿是細碎的汗珠,俏臉上一片紅暈呼吸急促,她的酥胸微微起伏呈現出一道道動人的曲線波瀾。
而坐在吳振良旁邊的藍善佑則是心疼道:“妥娘,十面埋伏固然是慷慨激昂蕩氣迴腸,但此曲太過耗神,你身爲女子也不宜過多彈奏,否則對身體有礙。”
鄭妥娘沒有說話,待到呼吸稍微平穩後她才說道:“多謝吳大人誇獎,藍大人您也切勿爲妥娘擔心,妥娘平日裡也極少彈奏此曲,今天妥娘是爲了向楊大人以及一干捨生忘死保家衛國的將士表示一番敬意這才特意彈奏的。”
說到這裡,鄭妥娘對着楊峰嫣然一笑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前些日子賊寇圍城之時,妥娘原本以爲此次必然無法倖免,若是賊寇攻破鎮江府,妥娘這些弱女子必然無法逃脫賊寇的侮辱,妥娘等一干姐妹已然下決心一旦城破吾等便吞金自盡。沒曾想楊將軍卻帶着虎賁之師從天而降,解救了鎮江府數十萬百姓免受了賊寇的茶毒,將軍此舉可謂功德無量,妥娘在此謝過將軍!”
說完,鄭妥娘朝着楊峰鄭重的道了個萬福。
看到鄭妥娘如此鄭重其事的向自己道謝,楊峰趕緊拱手回禮道:“鄭大家客氣了,楊某不過區區一介千戶,如何當得將軍之稱。況且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乃軍人之本份,更不值得鄭大家如此對待。”
鄭妥娘抿嘴一笑:“楊將軍太客氣了,妥娘以爲龔大人雖然得罪了將軍,但也受到了教訓,不知將軍可否高擡貴‘腳’,讓龔大人起來呢,畢竟您二位都是同殿爲臣,鬧僵了對大家都不好,您說呢?”
楊峰也沒想過要殺了龔大獻,畢竟他和龔大獻都是武將,打個架什麼的倒也沒什麼,可若是當衆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鄭妥娘這麼一說他很自然的就借坡下驢,他曬然一笑擡起了腿:“好吧,既然鄭大家都這麼說了,楊某人自然不能不給面子,若是龔大人能答應不再尋楊某人的麻煩,放他一馬又如何?”
看到楊峰將腳收了回來,不少人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要是堂堂一個五品官員當着他們的面被殺,那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是掩蓋不下去的,勢必要驚動朝廷,屆時追究下來他們都得倒黴。
楊峰鬆開腳後,龔大獻也趁勢爬了起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有臉面再繼續待下去了,他怨毒的盯了楊峰一眼快步從大廳裡離開。對於他的這種目光楊峰並沒有放在心上,老虎會在意一隻土狗是否記恨他麼?而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士紳和文官,平日裡對龔大獻這個武將頗爲看不起,自然不會在意他是否離開。
看到楊峰放過了龔大獻,鄭妥娘又對着楊峰盈盈一拜櫻脣輕啓道,“楊將軍大量,妥娘佩服。不過妥娘有個疑問還想請楊將軍解惑。”
楊峰不禁苦笑起來,這個小娘們還沒完沒了了,難道這年頭的女人都那麼囉嗦麼。
一旁的衆人自然不知道楊峰心裡的想法,不過若是知道的話不知有多少人會捶胸頓足,多少人想要親近鄭妥娘而不得,楊峰卻嫌對方囉嗦。
鄭妥娘好奇的問道:“妥娘在秦淮河的時候就聽聞過將軍大明,得知將軍不久前才從海外歸來,不知將軍能否爲妥娘講解一下海外又是何種模樣。”
“你調查過我!”楊峰的眼睛頓時就是一凝,剛消散而去的一股煞氣立刻重新凝聚起來,當他將目光重新注視到鄭妥娘身上後,鄭妥娘立刻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彷彿有一隻猛虎在凝視着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