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在家從不下廚。
因此負責家中飲食的是他和他的太太。
在意外還沒發生,在他還不知道真相之前,他經常和他太太一起在廚房中準備餐點。
偶爾是他負責燒飯,他太太在一旁幫忙。
偶爾兩人的角色會對調一下,他太太負責燒飯,而他在一旁幫忙。
廚房裡充滿了兩人的歡聲笑語。
深山中沒什麼可供娛樂的,但與家人,愛人在一起的時光就能讓他感到快樂和滿足。
可惜...
三年前的意外,摧毀了這一切。
無論是他從小就深深愛着的這個家,還是長大後在網球上遇到,最後愛上的那個女人。
沒了,全都沒了!
昔日的歡聲笑語彷彿仍舊在耳畔迴盪,可人卻早已不在,有的只是一個個虛幻的夢境。
這三年裡,他經常夢到以前的日子,夢到聽到那些話的那一天,然後他猛地從夢中驚醒。
醒來後,他就發現自己的額頭滿是汗水。
甚至他有想過,是不是他錯了。
他曾經跟他太太講過,他父親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他很感謝他父親,想要報恩。
說了不止一遍。
所以,在他的影響下,他太太也對他父親懷着感激之情。
他們夫妻倆也因此一直縱容着他父親,只要他父親提出要求,他們都儘量的滿足。
要是他沒遇到他太太;
要是他沒按照他父親的想法搬到這裡來,而是繼續居住在看病方便,買東西也方便的東京市區;
要是他太太不像他一樣,一直縱容他父親那些無理且任性的要求,直接以生病爲由拒絕...
那這一切是不是會被改變?
他太太也有父母、也有親人、也有朋友。
可因爲自己的事情,她那麼年輕就離開了人世,永遠的離開了她的父母、親人、朋友。
願意和在東京的親人朋友分開;
願意和他搬到這種少有人煙,生活還很麻煩的深山裡;
願意和自己一起報恩...
她這麼好的人不應該有這樣的結局。
一切都是因爲他。
“對不起...”明石寬人沒急着拿出啤酒,他就在這面積不大的廚房裡來回走着,嘴裡這麼說着。
而客廳裡的衆人也沒有催促。
即便他是這件案子的兇手,但也足以讓人感嘆他身世可憐。
現在他已經承認自己是兇手了,也沒表現出反抗的意思。
外面有警員守着,雖然因爲地理原因,也就一兩個警員守在門口,屋內還有毛利大叔。
被抓已成定局。
所以,衆人也“縱容”了這個可憐人一次。
同意讓他在被抓進去之前,喝一口啤酒。
即便他現在遲遲都沒拿出啤酒,但衆人也沒出聲催促。
不過,也不會讓他一直這樣下去,時間拖得久了,還是會用點強制措施,把人帶走的。
客廳桌旁,光佑並未像其他人一樣,看着廚房裡的明石寬人,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嘆道:
“唉...可惜啊...”
“要是他有點門路,能在之前聯繫到我,說不定我會接下這單子,幫他搞定,還不用他負責。”
他是真爲明石寬人感到可惜。
就因爲明石嚴夫那種老畜生把自己十幾年的光陰搭進去,這多不值啊。
讓他這種專業的來處理多好。
絕對乾淨利落,並且不會牽扯到明石寬人。
不過,一般人倒也接觸不到他這種人。
他這話倒是說的有些不恰當了。
聽到這話,小哀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沒翻過去,她擡起頭看着身旁的光佑,輕聲問道:
“你現在還接觸那些事情?”
“沒有。”光佑也看向小哀,搖了搖頭,說道,“好不容易出來,爲什麼要再回去呢?”
“嗯。”小哀得到了答案,但她還是沒把目光從光佑身上移開,彷彿還在等待着什麼。
“更何況,我現在有了不得不出來,再也不進去的理由。”
說這些話時,光佑也還在與小哀對視着。
他嘴角還掛着一道發自內心的弧度。
“重新開始?”小哀表情平靜的問道。
“重新開始。”光佑用肯定的語氣迴應着。
“嗯。”小哀點點頭,這才低頭繼續看書,隨後她又說道,“對你來說,重新開始是最好的選擇。”
“嗯,我知道。”光佑很喜歡這種被自己在意的人關心的感覺,弧度也上揚了幾分。
喝了口茶杯中溫熱的水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對你也是。”
“嗯。”
低頭看書的小哀也同光佑一樣,脣角浮現一道笑容。
她同樣喜歡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
看了眼眼前這位低頭看書,脣角含笑的女孩,光佑回過頭,笑着又喝了口水。
理由可以很複雜,當然也可以很簡單。
那個世界本來就不怎麼樣,充斥着最原始的生存準則:
弱肉強食。
現在好不容易能徹底脫身,光佑有毛病纔會回到那個地方。
而且,就像他說的。
他有一個不得不離開那個世界,不想再回去的理由。
這兒,還有他在意的人呢。
“這次度假倒也還行,雖然出了點事兒,但也還湊合。”光佑想到這,一口把杯中的水喝完。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寬人先生,你要幹什麼!?”毛利大叔見到廚房裡明石寬人的動作,連忙大聲說道。
“先冷靜下來,有話好好說!”
…
時間回到幾分鐘之前。
廚房裡,明石寬人正看着廚房裡的每樣東西,會想着以往的時光。
他被抓走後這棟房子也會被封。
等他出來,肯定是十幾年以後了。
這棟屋子能經受得起大自然的風吹雨淋,十幾年光陰的摧殘麼?
到時候他會不會看到一座廢墟
關於這些問題,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所以,趁着這些東西還是記憶裡的模樣,他想多看看,免得回頭忘了。
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甚至想在這房子裡走一圈,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走着,走着,明石寬人忽然就有些捨不得了。
不過,他知道自己犯了錯,要被抓走。
身後就是閃着銀光的手銬,只要他從廚房裡走出去,他手上就會多出一副“首飾”。
也是他應得的。
他不可能一直在廚房裡走下去。
頂多再過幾分鐘,他就不得不出去了。
想到這裡,明石寬人也不再搞什麼睹物思人,從櫃子裡拿出了他早該拿出的啤酒。
“噗呲~”
易拉罐被打開,明石寬人望着從易拉罐口冒出來的泡沫,隨後,他便往嘴裡灌了一口。
苦澀的啤酒順着喉嚨,彷彿流到了他心裡。
他的情緒早已平復了許多。
這次他的眼淚很老實,不僅沒流出來,甚至都沒出現在他的眼眶。
只是眼眶微紅,鼻子發酸而已。
正當他想再喝一口的時候,桌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手握着啤酒罐,站在原地,稍微愣神。
隨後,他的眼中便閃過一絲決絕,伸出手,從刀架上抽出一把刀。
刀身在燈光下閃着懾人的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