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背後傳來的命令,方銘一愣,“已經這麼低調了,還能被人認出來?”也罷,這處營地很僻靜,周圍沒有其他人,大不了把她打暈好了。
方銘轉過頭,對面的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如玉,風姿綽約,長髮在海風中搖曳。以遠處灰色的堡壘爲背景,就像是開在凍土上的水仙,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身上的淺色制服,不是中土常規的軍服。無論是模樣,還是優雅的制服,都和即將被血與火點燃的陣地格格不入。這條森冷的防禦線,更適合古銅色肌膚、面容冷峻的男性。
“你是什麼人?”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方銘。
方銘指指腳邊的箱子,“運送物資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女人的聲音清脆、冷淡。
方銘快速思索着,整個防禦線,綿延數公里,涵蓋了許多部分。相比之下,這片營房沒有什麼人,他還以爲是無關緊要的庫房之類,打算在這裡等到開戰。
現在看來,這裡似乎沒那麼簡單。
“跟我來。”
女人轉身,長靴踩在地上,勻稱而富有韻律,甚至有點淡香襲來,違和感更加強烈。
她打開了一旁的庫房門,方銘沒有遲疑,跟了進去。
房間很大,四壁是金屬結構,一張單人牀,一套桌椅,桌上擺着水瓶和儀器,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物品。
“坐。”女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熱氣騰騰的杯子坐在牀邊,平靜的望着方銘。
方銘在椅子上坐下。
“你有什麼願望?”那雙美目,光彩流轉。
這算什麼問題?方銘嘿嘿一笑,擺了一個自認爲最油膩的表情。“等打完仗,回家娶媳婦。”
“可惜,這個陣地上,大概沒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女人聲音如珠玉滾落。
“雖然蟲子很兇殘,我們不一定會敗。”
“我說的就是我們獲勝的情況。”女人莞爾一笑,“如果我們敗了,留在陣地上的,不會有人活着。”
“那可不一定,我運氣一向很好。”方銘笑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打開桌上的儀器,在空中投下一片防線全景的光影,密密麻麻細小紅點。“36萬2千367人,這就是這條防禦線上的人員總數。”
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裡,她似乎要揭開什麼藏在暗處的東西,方銘的好奇心也提了起來。
“凡是和蟲羣近距離接觸,只要幾分鐘,就會被植入孢子,無法防禦,無法挽回,成爲蟲羣的幫兇。我在這裡的意義,就是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如果防線崩潰,陷入近戰。”女人指了指桌上的儀器,“我會在關鍵時刻,按下按鈕,確保這裡不會出現蟲羣的幫兇,哪怕所有人都得死。”
她輕描淡寫的說着三十多萬人的殘酷命運,似乎是在談論晚飯吃什麼,如果沒吃飽要不要加個餐之類的事情。
“我運氣好,要是防線頂不住,蟲子攻過來,我已經跑了,感染個錘子。”方銘說道。
女人笑道:“是誰派你來,姓孫的?還是後方的某些人?”她把一條腿翹起,曲線別緻。
“不過,找一個普通人來,要怎麼阻止我呢?”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信不信由你。”
方銘確實很感意外,都到這個時候,防線上竟然還存在不同力量的在博弈,那這仗還能打好嗎?
女人一笑,一縷寒光划向了方銘的咽喉。
方銘動也沒動,貌似反應不過來,一把短刃停在喉嚨上,寒意沁人。她原來是個意念操控者。
女人站起身,聽了聽外邊的動靜,“裝的還挺像,交代清楚,我也許會放你走。”
“他們爲什麼要阻止你?”方銘問道。
女人一挑眉毛,還是解釋道:“蟲羣未必會對人類斬盡殺絕,被感染者,能活下去……所以,很多人已經做好了當投降派的心理準備。而我的使命,被人泄漏出去了……”
方銘恍然,對很多人來說,被蟲羣植入孢子,也比死了好。就像陳星雲,他對被蟲羣感染欣喜不已,自認爲突破了原有的人類界限,踏進了更高的世界。
對這條防線上的人來說,這種想法或許佔了相當比例,活着,說不定有這樣那樣的機會。但是,被感染後,不管願不願意,都無法再和蟲羣爲敵,被蟲羣支配,說是投降派或者幫兇,也不爲過。
這麼說來,這個女人遇到阻撓幾乎是必然的,有太多人不願她活着,如果打不贏,或者來不及撤走,難道就非得死?
在死亡面前,人性的深淵,任何律法和道義都無法照亮。
所以,她乾脆一個下屬都沒帶,因爲她除了自己,誰也不相信……
方銘暗暗佩服,她做的事,完全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讓所有參戰者沒有退路。支持她的高層,也是存了必死的決心來面對蟲羣。
哐當!門被撞開,一陣風猛烈的吹進房間。
門口立着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額頭凸出,他把制服扔掉,大踏步走了過來,聲音咆哮如雷,“他們說不能硬來,因爲你是個瘋子,我就不信,一個女人還能翻出什麼花樣。”
他粗如立柱的胳膊,一拳擊向女人的額頭,空氣發出撕裂的聲響。與此同時,幾道銀色的絢麗軌跡,迎向壯漢。
按照方銘自己開發的分級體系,壯漢的能量級數是29,比宋曦還高,這條防禦線關係到中土的安危,確實藏龍臥虎。女人的能量等級是24,對上壯漢,毫不樂觀。
幾柄短刃被擊碎,滿室的銀光一顫,短刃的許多碎片,再次卷向大漢的四肢。
“雕蟲小技!”
壯漢任憑碎片在他身上劃出許多道深深的血口,他咆哮着,拳頭雨點般落下來,在房間中掀起了一場風暴,堅固的金屬壁朝外凸出,但奇怪的是,周圍沒有人來干涉。
拳鋒縱橫,殺氣瀰漫,女人朝側面一閃,肩頭被擊中,骨頭髮出脆響。
她剛起身,大漢已經抓住她的頭顱,巨大的手掌覆蓋了頭頂。大漢走到一旁,把落在地上的儀器砸了個粉碎。
“說吧,炸彈在哪?怎麼解除?否則我捏碎你的腦袋。”
“動手吧。”女人美麗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殺了我,危險就自動解除了。”
“別唬人,瘋子,你是不是把起爆裝置和你的心臟連在一起?”
“試試就知道了。”
“住手!”一旁的年輕人爬了起來。
剛纔的激鬥中,兩個人都沒有留意方銘,一個普通人而已。方銘此刻站出來,一方面是因爲佩服她,另一方面,他和這個姑娘利益一致。
方銘很清楚,被蟲羣植入孢子,確實能活下來。但是從陳星雲的表現來看,已經不能算是人類,最重要的是,在陳星雲死前,他的靈魂已經開始消失,似乎是被什麼吞噬了……
放任他們感染,導致靈魂消失——很可能是在資助敵人,極有可能和吸靈人有關,方銘當然不會坐視這個世界的人類淪落到這種下場,成爲敵人的養料。
大漢撇了一眼方銘,全身氣勢一震,方銘像疾風中的草葉,朝後翻滾而出,女人似乎聽到了他骨骼斷裂的聲音。
她迷惑的看着方銘重新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走過來,雖然站都站不穩,雙手卻握着槍,對準了大漢,表情堅毅,“放下她。”
女人心中有什麼溫熱東西在翻滾,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因爲此次行動,她抱了必死的覺悟,她把內心凍結起來,一旦防線崩潰,那些人即便乞求、哭訴,她都不會動搖。
他爲什麼要這樣做?自己有必須捍衛的東西,他又是爲了什麼?他在演戲?還是因爲同情自己?或者是傻?她喉嚨發緊。
大漢獰笑,“開槍吧。”他不介意隨手解決這個小角色。
女人終於忍不住,“蠢貨,不關你的事,我不需要你救!走開,別讓我看到你……”
方銘抹了抹臉上的血跡,雙手顫抖着握緊了槍,怒視大漢,“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種貨色,懦夫!仗還沒有打,就準備好了後路,想要投降!變成傀儡一樣的東西,投降蟲子,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真讓人噁心,你們還不如一個姑娘!她這麼美,都放得下……”
女人一時無言。
大漢惱羞成怒,以勇力自負的人,竟然被一個螻蟻一樣的小人物嘲諷,被污爲投降派。
實際上,即便做好心理準備的人——成爲感染者活下來,也不覺得這是光彩的行爲,他們認爲這是忍辱負重的無奈之舉,有些人會說,先假裝投降,以後再慢慢尋找反抗機會,當然,他們自己也明白,這只是自我安慰之詞……
緊接着,方銘手中的槍已經開火,女人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這是一把很尋常的魯克R32手槍,火力一般,用這槍對付超凡人類,而且是超凡人類中的佼佼者,就是用彈弓打戰車。
子彈擊中大漢的眼眶,噗,穿透了他的頭顱。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仰面摔倒。
女人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幾柄短刃刺過去,確認了大漢的死亡。這是她今天遇到的最怪異的事,雖然她剛剛以意念,給子彈上施加了一股力量,但那也不足以殺死他。
她望向那個她無法理解的男人,方銘的雙手微微發抖,“我把他打死了?”他的臉上滿是驚慌。
“是的,你打的很準。”她深深的望了方銘一眼,對方的心跳、血壓,都處於緊張狀態,確確實實是普通人。
她並不知道,方銘在那一瞬間做了多少事。他先是用精神力,衝擊大漢的意識世界,在轟擊之中,造成了極短時間的意識癱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大漢完全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即便如此,普通的子彈,儘管被女人加持了輔助力量,也無法擊穿他的頭部。
事實上,在子彈即將觸及他的眼睛之前,或許還有幾微米。方銘的異能凝結的無形小團,已經先行擊穿了大漢的頭部,從結果上看,就是被子彈擊穿。
“我說過,我運氣一向很好。”方銘緩過勁來。“我真的和他們不是一夥,我支持你。我覺得,人類不能那樣活下去……”
女人席地而坐,指了指身旁的地面,“坐,或許你的運氣對我有用。”她心裡依然疑惑,或許大漢的弱點就是眼睛?這個男人還真是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