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女，或者說操縱着冰女身體的冰精靈自顧自站起，臉上終於露出一些不同的表情，似乎以肉身的形式存在讓她有些彆扭，不自在地扭了扭，搭配上她冰冷的表情，反差極大。
“冰女怎麼樣了？”
冰精靈不含一絲溫度的眼睛瞥了一眼林澤，還是沒有迴應，突然小嘴一張，吐出一小塊冰晶。
冰晶剔透，棱形的表面反射着一絲湛藍之色，林澤看見冰晶中摻雜着一些灰黑色的點，被冰層包裹。
這就是讓冰女昏迷的東西嗎？
如林澤所料，在這一塊冰晶出現之後，冰女的眼中的淡漠之意便逐漸消散，出現一絲茫然之色。
“怎麼了？”冰女下意識朝林澤靠過去，卻被地上的屍體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到了林澤懷中。
林澤只感覺懷中一冷，一團彷彿比冰塊更冷的柔軟身軀投入其中，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冰女急忙起身，回頭一眼發現碎成三塊的上半身的人體，驚呼一聲躲到了林澤身後。
冰精靈的力量控制得很好，沒有半點溢散，周遭的環境完好，只有裴武聖的上半身彷彿被極寒速凍過，外層的冰塊也已經與他的身體分離。
“你記不得了嗎？”林澤問道。
“記得什麼？難道這個是我做的？”
“嗯，也不算，是冰精靈做的，不過是用的你的身體。”
“冰精靈？”冰女瞪大了眼睛，“她用我的身體...會不會有一天她把我的身體霸佔了啊？”
“應該不會，我對精靈的瞭解也不多，不過從她剛纔的表現來看，一具活生生的肉體對她來說反而是拖累，她很不習慣。”
“哦，那他又是誰？”
“裴家的武聖。”
“啊？裴家真的想要對付我們嗎？爲什麼啊？”冰女有些憤憤不平。
“不用管這些了，連裴家的武聖都已經被你凍住了，剩下的一些人翻不起什麼大浪。”
“冰精靈這麼厲害嗎？連一位武聖都能冰凍。”
林澤眼中帶些憐憫，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並不能算是真正的武聖，而且他修煉的是暗屬性內氣，正好被冰精靈剋制。”
冰女聽得有些懵懂，林澤便趁這個機會對她講述了一遍他的猜想。
高級戰士在內氣中修煉出一兩種屬性之力，並在此基礎上形成質變，便成爲了武聖。
這種蘊含屬性之力的內氣對其它空白的內氣擁有很強的剋制，就像是裴武聖的暗屬性之力，普通戰士根本沒有半點對抗的機會。
就算是內氣中開始生出屬性之力的巔峰高級戰士，其屬性之力的質量、數量也完全無法與他相比，哪怕是暗屬性的主屬性水行，甚至剋制它的火行，都會被它一一衝散。
一方揮舞着的是普通木材製作的木劍，另一方卻是精鋼製成的鐵劍，結果可想而知。
“那你已經算是武聖了？”
“我應該不是，雖然屬性之力這方面我已經完成，不過現今的聖階能發出幾乎如同實質的氣勢，哪怕是他這樣的僞聖階都能以氣勢傷到裴成，我做不到。”
或許等我合體大成之後，便可以弄出像聖域一樣的結界了。
“對了，裴伯伯呢？”冰女問道，她有些不想相信，“他也參加了嗎？”
“起碼是知情的。”
“哦，裴伯伯之前對我們挺好的呢。”
“是啊，不過爲了家族中能夠真正出現一位武聖，我想他自己也是甘願的吧。”
“爲了真正出現一位武聖？”
“額，告訴你也無妨，”林澤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他自己說他用的是史上第一位掌控者所用的血煉之法，爲了成爲像現在這樣的僞聖階，他將裴家所有血脈都獻祭給了自己，纔得到這樣的結果。”
“血煉...血脈...”冰女嫌惡地看了一眼屍體，又急忙扭頭，“怪不得裴家好像大多都是下人，血脈至親沒有幾個，那他襲擊我們也是爲了血煉？我們又不是他的血親，襲擊我們有什麼用？”
“聽他的意思，血煉存在很嚴重的缺陷，以至於他成了僞武聖不說，還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之後嘗試着將其他巔峰層次的高級戰士通過後續血煉，或許能夠彌補他的缺陷，在我們之前應該就已經有受害者了。”
“好惡心，那不就是跟吃人一樣了嗎？”
“就是吃人了。”
啵
虛空中彷彿傳來一聲輕響，林澤感覺房內似乎都不像之前那樣憋悶。
“是他設下的禁制消失了？”林澤蹲下身，翻找出裴武聖之前握着的晶石，還不等林澤取到手中便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一次性的？還是被凍結之後毀掉了？”
縫隙越來越大，並有無數分支如同蛛網一般朝整個晶石蔓延開去，在林澤的注視下，變成灰白色的粉末。
它似乎引發了連鎖反應，細微的震動傳到凍結的屍體上，失去冰精靈力量維持的冰塊同樣破碎開，倒是他身上的儲物袋在碎開之後，憑空冒出許多魔力晶石以及一些裝着藥物的小瓶，被林澤一一收起，射到裴武聖後背的那一支劍簪也已經因爲冰精靈的力量毀掉了。
裴武聖的百般算計，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夢，如同這些碎末一般，終將變成塵土。
“呼，我們走吧，是時候離開了。”
“嗯。”
林澤捎上裴武聖的佩劍，帶着冰女走出門外。
等在門外的裴成正緊握着拳頭，看向客廳，由於隔絕法陣的存在，他無法察覺到其中的動靜，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禱出來的是自己的大哥。
聽到動靜，他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卻是聽到兩個腳步聲。
“呵，敗了嗎？”他頹然一笑，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裴成對大哥的感情很複雜，痛恨厭惡，卻又崇拜，仰望他。
很久之前，在裴家人丁興旺的時候，他的大哥便與族人鬧翻，不知所蹤，而他則是承受了許多來自族人的遷怒。
因此，從小憧憬着大哥的裴成心中逐漸生出怨恨，他直到此刻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自己的大哥不惜拋下家人，再也不回頭。
與之前所說的不同，裴家的族人們是獸潮結束之後才一個接一個出了意外，那時候主城太亂，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數十人的意外是如何發生，等裴成回過神，裴家已經只剩下他們父子三人還有幾個與他這一脈親近的寥寥數人。
直到他再一次出現在裴成面前，裴成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他做的。
質問並不是沒有答案，死去的親人成爲了他身上難以磨滅的創傷，以及遠比一般巔峰層次高級戰士強大的實力。
大哥以親人們爲獻祭，成爲了武聖，這讓裴成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也是知道葉心成爲掌控者的大致過程的，很容易便能猜到這兩人或許有些什麼聯繫。
高級戰士以血煉之術成爲武聖，比聖階血煉成爲掌控者簡單許多，只不過因爲各種原因，缺陷卻又比聖階血煉更大一些。
只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回過神來的裴成已經接納了大哥。
這可是一位武聖！
當時主城內的武聖已經盡數消失，若是大哥能夠將身上的缺陷彌補，主宰這一座巨大的朱光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過他並沒有將具體的情況告訴自己的兩個兒子，他們甚至不知道裴家的武聖是自己的親大伯，只是以爲裴家潛修的某個老祖宗終於接着魔力的變動突破桎梏。
在最初的心驚膽戰之後，裴成終於確信大哥並不會對裴家殘留的人下手，其實不確信也沒什麼用，若是真有惡意，他們加起來也無法逃過對方的追捕。
再之後便是暗中吸引一些巔峰的高級戰士來到裴府，供大哥吸收。
是的，吸收。
裴成只見過一次，之後便再也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場景。
那是第一個巔峰層次的高級戰士，他的內氣反抗在大哥翻掌之間就被壓下，如同一個小雞子一樣被擒到大哥手中，活生生就往自己的胸口塞去。
黑霧繚繞，那戰士發出的淒厲吼聲直到現在都還在耳旁迴盪。
首先是毛髮，之後是皮膚，血肉，彷彿被龍息擊中一般消融，只不過這個過程延緩成數個小時，那戰士也硬生生哀嚎了一個多小時，他的內氣彷彿盡數被榨乾，肌肉鬆散，最後只發出虛弱的呻吟。
屍體在野外會盡量許多食客，首先是獅狼虎豹之類的野獸，它們吞食最精華的內臟、脂肪以及皮肉，之後是鬣狗與禿鷲之流，將骨架上殘留的血肉啄食乾淨。
再之後到來的是蚊蠅、螞蟻這樣的蟲豕，那些縫隙中的殘渣便是它們的盛宴，席捲之後留下一具乾淨的白骨。
不過那並不是完結，最後骨髓中生出蛆蟲，將所有不屬於堅硬骨頭的營養全部吸收。
留下一具輕飄飄的骨骼掩埋在沙土中，空空如也。
被吞噬的戰士便成了這樣一具脆弱的骸骨，甚至一個嬰兒都能將它推動。
這樣一個巔峰層次的高級戰士只讓裴成大哥身上的傷口向內縮了很小一圈，若是按照這個進度，需要的巔峰高級戰士數量以數十計。
這讓裴成心冷。
“嘁，阿成你找的是什麼貨色。”大哥吧唧吧唧嘴，彷彿真是將那人吞食一般，“效率太差了，以後你找實力強大的，一個抵得上好幾個這種貨色。”
裴成只能唯唯諾諾答應下來。
那一幕在裴成心中一直縈繞不去，也從這一刻開始，對大哥的恐懼成爲了他複雜情感中佔比最大的部分。
“如今，算是解脫了嗎？”
過去種種在裴成腦海中浮現，他發現自己心中卻突然輕鬆了許多。
“你不逃嗎？”林澤看着主動走上前的裴成問道。
注意到冰女憎惡的眼神，裴成心中莫名悲哀。
“逃不了了，而且主城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對於我來說。”
“你是覺得我不能在武聖們反應過來之前擊殺你？”
“不，你當然可以，能戰勝他...他已經死了吧？”
“是的。”
“你們能夠戰勝他，若是想要殺死我，恐怕也只需要一瞬，不過這一瞬也足夠你的氣息被武聖們感知到，就算你能夠離開主城，以後也不好再回來...
我說這麼多不是想要讓你放過我，我留下來，是想告訴你，文興對此事毫不知情，文鵬就更不用說了，至於我...希望我的死能讓你放過文興，就算是看在文鵬的份上。”
言罷，裴成突然將劍擺上自己的脖子，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卻被林澤一掌拍下。
空一聲，裴成的身體攤到地上，全身呈現出不自然的角度。
“你畢竟是裴文鵬的父親，若是被我逼死...他也算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了，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一掌，除非你能找到什麼靈丹妙藥，不然絕不可能完全癒合，以後你就老老實實當個富家翁吧。”
“咳。”裴成想說些什麼，不過血沫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至於你所說的氣息暴露問題，我不覺得殺你需要做到那種程度，冰女，我們走吧。”
“嗯。”冰女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裴成，跟着林澤離開。
裴成口中的血沫還在不斷涌現，身體無處不痛，他卻覺得自己平靜下來，任由血污沾染全身，望向天空，許久沒有回過神。
所有的下人都被通知離開裴府內圍，沒有裴成的命令，看到林澤兩人離開也沒有進入，許久之後，還是回到府上的裴文興發現了躺在地上的父親。
“人呢！都給我死過來！”他的眼睛驀的變得通紅，臉色猙獰。
“爹，你沒事吧？不要嚇我！”
大片血漬在裴成身上結成血痂，隨着裴文興的搖晃偏偏剝離，碎落。
“我沒事。”
“文興啊，你娘若是能看到你現在的成就，一定會很開心的。”
“有空去把你弟弟找回來吧，我們父子三人好久沒有聚過了。”
“...”
“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不過我們裴家的武聖沒了，以後裴家可就靠你們兩個人了。”
“誰管什麼從未見過的武聖，你到底怎麼了？”
裴成面露欣慰之色：“我沒事，只不過可能以後要變成廢人了。”
“廢人？！怎麼會這樣？誰敢在主城內鬧事？對了，今天不是你宴請林澤他們的日子，是他們做的？”
“不管他們的事，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去把客廳裡的屍體收斂了吧，那是你的大伯，也是你們從未見過的武聖。”
懷着滿肚子的疑問，裴文興來到客廳內，卻只看到一副下半身跟一堆灰塵一樣的碎末。
經歷過一場大戰，所有的東西都凌亂地倒在地上，讓裴文興的心中越發疑惑。
不管裴府中亂成什麼樣子，林澤跟冰女已經和齊君、巫蘭匯合。
“走吧，去獸域一趟，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