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兒朦朧。
狂風捲起戰鬥的殘屑，巨響驚徹天穹，但此刻卻像是沒了任何聲息。
只有那彷彿卡頓的畫面——影瞳臉上的冷笑，北搖明月臉色的僵硬，戰鬥的流光溢彩。
“北搖明月！劍域第一女天才！”
影瞳眼中帶着笑意，刻意大聲道：“三歲開始練武，走光明武道，八歲成功引靈，運轉大周天，被劍域頂級宗門正霄盟破格收爲弟子，由正霄盟六長老苦鶴真人親自教授光明武學，十一歲破入玄法之境，成爲正霄盟首席弟子。”
“十一歲開始，你便跟着苦鶴真人云遊四方，與暗黑作戰，殺人無數。”
“十五歲，你靈氣灌注脊椎，破玄入劫。”
“二十歲，也就是兩個月前，你打破了第三重大劫，靈氣入神臺，開啓神藏。”
影瞳拍手道：“多麼優秀啊！要不是周衍壓着你，你就是名副其實的劍域第一天才啦！”
“而更優秀的是，你一直捍衛着光明之道，只要聽到哪裡有暗黑修者，就跑去殺人，十年來讓暗黑修者聞風喪膽，讓光明修者視你爲榜樣，贊你是劍域神月明珠。”
“殺伐果斷，行事冷靜，冷傲孤高，你是劍域青年的夢中情人啊！”
影瞳越笑越冷，寒聲道：“現在一個暗黑鬼徒就站在你面前，你殺不殺？”
遠處，那幾個老教授面面相覷，眼中盡是驚駭。
一個老者大吼道：“周衍！你畢竟是曾經的劍域第一天才啊！你竟然墮落了！”
“混賬東西！你承載了光明修者多少希望！大家都稱你爲光明劍客！你怎麼敢墮落！”
另一個教授也大喊：“都說你沾染了暗黑，自斬修爲，寧廢武道，不墮暗黑，都敬佩你的精神，沒想到你竟然...你竟然成了暗黑鬼徒！”
“狂徒！你甚至還在太學宮修行！”
“剛纔那一劍，是往老夫背後刺的吧？好手段啊！”
周衍緊緊咬着牙，東張西望，整個人完全慌了。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只是聽影瞳說明月在戰鬥，所以擔心地跑出來看一看。
他只是試驗一下，知道不會傷到人，纔出手的。
影瞳，影瞳爲什麼要把我拉出去？
她想打擊明月，她一直很嫉妒明月。
周衍低着頭，他不敢看北搖明月的眼睛，因爲那雙眼睛太清澈了，似乎可以看穿人的靈魂一般。
北搖明月的確看着他，目不轉睛，無喜無悲，也沒有說話。
影瞳淡笑道：“怎麼？捨不得殺？北搖明月，你不是純粹的光明武者嗎？你不是劍域神月明珠嗎？”
“難道你見到暗黑鬼徒，也是要徇私的？”
“你堅持了十多年的光明之道，莫非只是一個笑話？”
北搖明月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紗，已經徹底僵硬，看不出任何變化。
“殺了周衍！他已然墮落！”
一個沉穩的聲音忽然響起，只見遠處一道白光降臨，赫然是棲陽宮首席大弟子云湛。
而他的旁邊，卻是腰懸長劍的萬劍宮二弟子，司馬雲雷。
兩人飄然而來，令古敬等人紛紛變色，開始後退。
雲湛對着太學宮幾個老教授抱拳，沉聲道：“幾位前輩，晚輩來得太遲了。”
一個老教授道：“不必客氣，你來得正是時候，今晚必將這羣暗黑修者全殲於此。”
雲湛點了點頭，義正辭嚴道：“光明武者，誅殺暗黑之徒，自當全力以赴，雖死無悔。”
說完話，他朝周衍看去，搖頭嘆息道：“周兄，你我朋友一場，卻沒想到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周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雲湛道：“你自廢修爲，只爲斬斷暗黑，我心中欽佩不已，可誰知你竟然真的墮落了暗黑，真是令人唏噓。”
影瞳翻了個白眼，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忍住了。
“說得好！”
一個老教授大聲道：“雲湛，殺了他，殺了這個給光明之道蒙羞的墮落者。”
雲湛嘆了口氣，咬牙道：“我下不了手，畢竟周兄是我的朋友，我本想着在劍域比武大會上，與他一較高低，卻沒想到...唉！”
周衍攥緊了拳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影瞳哼了一聲，狠狠瞪了雲湛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卑鄙。”
雲湛道：“暗黑之徒眼中，光明皆是卑鄙，我雲湛與你無話可說。”
“你以爲我想跟你說話？呸！”
影瞳回頭朝北搖明月看去，淡笑道：“看來，你終究是捨不得殺他啊！沒想到，高傲冷峻的北搖明月，也會有墜入情網的一天。”
“閉嘴吧你！”
司馬雲雷大聲道：“煩死了，哪兒來的小丫頭，跟個平板似的還談什麼情網，她北搖明月是我看中的女人，情個屁的網。”
“你說什麼！”
影瞳眉頭一掀，顫聲道：“你敢說我...說我平...你！”
司馬雲雷根本不理她，只是朝周衍看去，皺眉道：“你怎麼回事？約好了半年之後決戰，又怎麼墮入暗黑了？專門搞人心態放鴿子是不是？”
他朝老教授們看去，道：“是不是有誤會啊，這傻子弱是弱了點，口氣是大了點，但不至於墮落啊。”
雲湛道：“我們親眼所見，又有什麼誤會？”
“說夠了沒有！”
影瞳大聲道：“人家北搖明月都沒說話呢，輪得到你們這些剛來的插嘴嗎！”
她轉頭朝北搖明月看去，輕輕道：“十多年光明之路，一個墮落的男人，你怎麼選？”
遠處的教授們大聲道：“北搖明月，你還不動手？”
“心軟不得啊！墮落了，就回不來了。”
“是啊，你心境好不容易圓滿，不能因此而受影響啊！”
周衍的身體都在抖，他總有一種被命運戲弄的感覺，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卻又不知道該怪誰，該恨誰。
恨那些老教授？他們好像沒錯。
恨影瞳？她本來就是暗黑之徒，況且暗黑鬼道是自己主動學的。
恨雲湛落井下石？可自己的墮落卻是事實。
他不知道恨誰，所以心中的恨意便更濃了。
攥緊了拳頭，滿頭的大汗，想殺人，想撕碎這裡的一切，卻無可奈何。
雲湛走了過來，看向北搖明月的眼中閃出驚豔之色，抱拳道：“北搖姑娘，請動手吧！”
“我理解你的心情，周兄也是我的朋友，我完全明白這有多難抉擇，但爲了光明之道，爲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北搖明月卻忽然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這是看到周衍的臉後，北搖明月說的第一句話。
一句話，就讓雲湛滿臉漲紅，強行一笑，退了回去。
北搖明月看着四周衆人，沉默了許久，像是在蓄力一般，才終於又開口：
“他是我的丈夫。”
四周衆人瞬間變色。
影瞳也是眉頭皺了起來。
周衍心中一顫，猛然擡頭看向北搖明月。
他看到了一雙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睛也正看着他。
但周衍卻覺得自己沒臉和她對視。
“北搖姑娘，你何必...”
北搖明月打斷了老教授的話，直接道：“再說一遍，周衍，他是我的丈夫。”
她緊緊握着劍，指節發白，臉色也發白。
繼續道：“他獨闖夢魘魔窟，是爲屠魔，鎩羽而歸，沾染暗黑，斬斷記憶，自廢修爲，這是事實。”
“魔窟影祭司，詭計多端，控制他來這裡，又故意扒下他的面具...”
“其用心之歹毒，昭然若揭。”
“我等若是殺了周衍，豈非甘願中她離間毒計？”
周衍的心在顫抖，就像是沙漠裡即將渴死的人，卻得到了深情的一吻。
他剛剛覺得自己要死了，心死了，但現在卻像是活了過來，可以喘息了。
北搖明月目光冰冷，森然道：“我丈夫的問題，我會爲他解決，洗淨暗黑。”
“此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她說完話，瞥了四周衆人一眼，便飛向周衍，一把抓起他，直朝青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