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致命傷在哪裡
“大膽!”霍瑜冷聲道:“陛下面前,豈容你譁衆取寵?”
“霍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張世昌淡聲道:“陛下與太師都未發話,你若非心虛氣短,又何妨好好聽聽刁令使怎麼說。”
虞炟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落在霍瑜眼中便有些意味不明。這會兒他也覺得自己方纔有些衝動,很容易落人口實,便也不再言語,退讓到一旁。
那刁威整日裡跟死屍打的交道多了,本來就是個膽子大的,這會兒見少帝跟幾位衣着華貴的大臣,全都認真地聽自己的話,一股子難言的滿足感便油然而生。
“陛下,諸位大人請看。”他指點着女屍的左臂說道:
“活人從高處墜落,在落地的一瞬間,都會下意識地做出本能的防護動作,結果必是會令各個大關節處,發生骨折。可是江大娘子的屍首卻並非如此。”
很多事,其實就是隔着那麼一張紙,揭破了,就算是外行都能聽得明白。
江海皺着眉若有所思,霍瑜的腦中也轉過了萬千念頭,便連少帝細思之下也覺得有理,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輕微的動作對於刁威而言,簡直就像是空中加油,讓他連身子都輕了三分,大腦更是清晰無比,連帶着口齒都伶俐了許多。
“屍首左側臂骨、肋骨與腿骨盡斷,但都不是在關節部位。這種情況只能得出一個結果——江大娘子在落地之前,就已經死了,身體沒有本能的防護反應,直接衝撞到地上,所以骨折才並沒有發生在關節處,而是分佈到了各個位置!”
殿內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有所考量。霍瑜沒想着再反駁,因爲他也聽明白了,知道刁威所說的都是正確的。但那又如何呢?他們要是以爲,只憑着這點發現就能否定一切,那就未免太過看輕了他。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江海。他的眼圈兒已是紅了,面上也現出了悲憤之色:“刁令使,若我兒並非墜崖而亡,那她真正的死因,到底爲何?”
這也是虞炟想要知道的。他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霍瑜,又掃過正巴巴兒望着張世昌的刁威,愈發感覺興致盎然。
“江大娘子身上沒有致命外傷。”張世昌對上江海冰冷的視線,立即解釋道:“太師放心,下官乃是尋了醫婆查驗,並不敢褻瀆大娘子的玉體。”
霍瑜聞言,脣邊就現出了冷笑:“下官還以爲廷尉大人已經胸有成竹,原來卻連死因都確定不了。”
“那也總比某人草草地定了個墜亡,糊塗結案的好。”張世昌不動聲色地反擊了一句,不待霍瑜再說,便對着江海抱拳一禮:“下官與刁令使已經有了懷疑,但若要驗證,必須得要經過您的允准。”
江海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長女自小到大,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現在被人害死了,難道身體髮膚還要再受到損傷嗎?
他的面色青白不定,很想飛起一腳,把提出這種非分請求的張世昌一腳踢飛出去,但僅存的理智,以及靜靜地立在一旁的少帝,卻讓他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張廷尉能否說得更明白一些。你與刁令使,要對我兒的屍身做什麼?”
“太師大人。”張世昌早就想到了此節,這會兒聲音也難得地溫和:“若非不得已,下官又怎會出此下策。”
“您且看這裡。”他一邊說,一邊指點着屍首右側頸上的一處傷痕。
“江大娘子右頸下有表皮脫落,還存在皮下出血的痕跡,很像是指甲印,應是有人用手掐頸造成的。所以我們懷疑,江大娘子是死於窒息。但這只是懷疑,若要查證,則需要切開頸部” 霍瑜聽到這裡,先前的擔心一掃而空。他甚至懷疑,張世昌這樣的人,是如何能夠在廷尉的位子上穩穩地坐上這麼久。
“誰都知道,被扼頸窒息致死者,面部會青紫腫脹,頸間也會有明顯的扼痕。可江大娘子面色如常,頸下正中並無其他傷處,怎麼能定爲扼死?難不成張大人在廷尉府,一直都是尸位素餐的嗎?”他義正辭嚴地道。
虞炟揣着手着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躺在那裡的江大娘子,死得其所。
她以一己之力,就讓霍瑜跟江家張家徹底對立起來了。
嘖嘖嘖,這般直截了當地指責上官,果然是當世第一權臣霍府的嫡長公子能做的事。
當着少帝的面,張世昌當然不能認下這種指責。
非但不能認,他還必須要把球給狠狠地拍回去,最好直接砸在霍瑜臉上,打得滿臉開花。
“小霍大人在西京府待了一年,辦的案子還是太少了些。”他用教導小輩的語氣說道:“竟不知道若是在暈迷之中被扼死,因着沒有抵抗且過程短,未必會出現明顯的窒息表徵。”
“呵呵。”霍瑜都要被氣笑了:“原來張大人斷案,全是靠猜的。沒有扼痕,也沒有致暈證據,只憑着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傷處,就能在陛下面前講故事了?”
張世昌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小霍大人莫非不知,有時候掐頸只用巧勁兒,也是能致人於死地的嗎?”
他說着,又特意向着虞炟解釋道:“江大娘子體質纖弱脖頸修長,若是成年男子掐握之下,無須虎口用力,便能截斷血脈造成窒息。臣已與刁令使驗看過了傷痕,雖然左側掐痕因墜落的緣故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夠尋到端倪。”
“太師若是想要找出殺人真兇,還請同意下官之請。”張世昌再次詢問道。
江海仍在猶豫,那邊虞炟卻開了口:“老太師。想來令媛魂靈未遠,也定然想要查到兇手,爲自己報此血仇。”
這就相當於是命令了。江海縱然仍心有不忍,也不得不從。
“那就,有勞張大人跟刁令使了。”他說着,肩背肉眼可見地塌了下去。
刁威下刀的時候,手指在微微地顫抖着。他雖是在按照那位小娘子的指點行事,但到底沒有實際經驗,又被這麼多人看着,難免畏難。
但不管如何,這一刀他都必須得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