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此地無銀三百兩
自由落體的感覺令人暈眩,而更讓她絕望的,是水中再度升騰起的一截長長的蛇尾。
那蛇尾上生着一圈一圈的砂粒狀凸起,就像一根強有力的長鞭,向着洛千淮墜落的方向直揮了過去。
“所以,這就是你說還有後續的原因嗎,系統?”
洛千淮無力地閉上了眼,準備接受命運。
“大娘子!”是星璇的聲音。
“公子!”更多人在呼喚着。
洛千淮沒有看見,墨公子向她疾掠而來的身影,也沒有看到,衛蒼跟衛鷹帶着十餘個輕功極佳的屬下,毅然決然地向着那截蛇尾飛撲過去。
溫熱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飛快地向側方騰起,然而一股大力仍然蕩了過來,將二人一起擊飛出去。
熟悉的冷梅香,提醒着她來者的身份。
洛千淮沒有感覺到疼痛,但抱着她的墨公子,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噗!”一口鮮血噴到了她的胸前,濺上了她的面部與嘴角。
很熱,還有些鹹。
“你怎麼樣了?”洛千淮緊緊地攬着對方的頸,看向他愈發蒼白堪比金紙的臉。
那對薄脣染了血,泛着近乎妖異的紅。
墨公子不敢說話。鮮血在他的喉間翻騰,只怕一開口,便會吐血不止。
他只是向着洛千淮,擠出了一個笑容。
相比以前那種淡漠的,高高在上的睥睨,,又或者是動情之時眼角飛紅,眸光流轉的妖冶,此時此刻的笑容,實在是既勉強,又難看。
但不知道爲什麼,洛千淮卻覺得,眼前的墨公子,似乎才從高天寒宮中踏了出來,飛臨塵世變成了凡人。
他不再那般遙遠飄渺,高高在上,而是真真正正地就守在她身邊,有着足夠的熱度與溫情,令人不自覺地想要倚靠——而他,也足以撐得起那份信任。
墨公子硬憋着一口氣,將洛千淮帶回了岸邊。
她的雙腿剛一落地,他的身子就軟了下去。
周圍的營衛們連忙上前,將墨公子扶住躺下,以便於洛千淮驗看傷勢。
在解開他的外袍之時,她的手在微微打着顫。
從事急診工作那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關心則亂,什麼又叫做患得患失。
再如何冷靜自持的名醫,涉及到自己的親人,非必要時都不會親自出手。
從小便沒有親人羈絆的洛千淮對此一直無法理解,但今天,她忽然便有所明悟。
一道粗大的血痕,正印在墨公子的背上,漸漸地腫脹起來。
然而洛千淮在細細查體之後,卻如蒙大赦地鬆了一口氣。
沒有傷到脊椎,已是天大的幸事。 肺腑震傷,以至於吐血。這種情況則是可大可小,需要待系統重啓之後,方纔進一步診斷。
洛千淮現在能做的,便是自袖袋中取出了一枚黃豆大小的蠟丸,捏破蠟衣,將其中的藥丸送入了墨公子口中。
這是用三七、血竭、散瘀草、人蔘等近十種藥材調配的保命丸,專用於嚴重外傷的保護救治。
藥已入腹,墨公子卻仍是雙目緊閉,沒有半點反應。洛千淮再次細細地執脈檢視,只覺得除了氣血有些痺阻之外,似乎也並無多少大礙。
但方纔那一擊是她親眼所見的,眼下又沒有精細儀器,看不清墨公子的五臟六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她跪坐在地上,將墨公子的頭扶到自己的膝上枕着,指望着能讓他舒服點兒。
先前在潭中攔截蛇尾未果的衛蒼等人,這會兒也紛紛踏水迴轉,對洛千淮執禮甚恭:“大娘子,那惡蛟方纔乃是死前最後一擊,並沒有多少力道——過後便已經死得透了。”
墨公子本是一直闔着目,一副不能自理的模樣,聞言手指卻微微勾了勾,眼皮略略睜開,凌厲的目光透射出去,在衛蒼臉上微微一轉,後者立時便打了個冷戰,心知自己犯了大過,悻悻地不敢多言。
洛千淮看了看一臉面秘模樣的衛鷹跟衛蒼,又看了看重新閉回了眼,面色潮紅且呼吸粗重的墨公子,忽然就嘆了口氣。
“我累了。”她將某人的上半身費勁地推了出去,任對方有些狼狽地落在了地上,自己則拍拍發酸的腿,堅持着站了起來:“這就先回去了,這邊的事,你們看着處理就好。”
她說的是實話。系統上身之後,本來就有相當長的一段虛弱期,更何況她在這之前,已經忍着毒傷失血熬了好久,更是下到了寒潭水中浸泡了一段時間,到現在身上的溼衣服,還仍在滴答着水。
洛千淮勉強走了兩步,腳下便開始打晃。星璇見狀,連忙衝上去攙扶,但有人卻比她更快。
“抱歉,茵茵。”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然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方纔那幾口血是真的,只不過吐出之後,又服下了你的藥,身子輕快了很多——並沒有騙你憂心的意思。”
嗯,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洛千淮暈暈沉沉地想着,就此閉上了眼睛。
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墨公子在她耳邊低語:“茵茵放心,一切有我。”
再醒來時已是紅日高懸。
洛千淮躺在一張紅木拔步雕花大牀上,睜看看去,只覺得屋中擺設格局有些眼熟。
透過打開的支摘窗,可以見到院中地面上鋪着的青石板,兩株石榴樹枝葉蔥綠,中間夾着些紅色的細小花苞,說不出的活潑喜人。
熟悉的細節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原來是這裡,那個系統懲罰她聽壁角社死的處刑現場。
她剛欲起身,門便被推開了。久違了的星一帶着另外兩個星星一起進來,向着她盈盈拜了下去:
“星一(星四星八),參見主母。”
洛千淮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我們還沒成婚呢,叫得有點太早了。”她只覺得自己的一張老臉都羞紅了。
“是公子的吩咐。”星一恭恭敬敬地道:“履霜營蒙雪營並所有親衛,即日起一體改口,分批前來拜見主母。”
“何必勞師動衆。”洛千淮最不喜這些形式,皺眉道:“知道有我這麼個人就行了,旁的倒是用不着。相比這些,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我睡了多久了?掛一先生誘殺了那麼多人,後面又是怎麼處置的?”
“茵茵若是想知道,只管問我便是。”墨公子換了一身極晃眼的櫻黃色深衣,新沐浴過的頭髮被墨玉冠束得一絲不苟,滿臉笑意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