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戟的手停了下來,那青衣人首領亦爲她氣勢氣勢所迫,嘆氣道:“夫人又何必如此。今日無論如何,您也是有死無生,且很多事還要趁夜佈置,方能夠天衣無縫——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還沒忘了要僞造私奔落崖的現場嗎?洛千淮暗自撇了撇嘴,口中說道:
“我家侯爺的身世,你們都心知肚明,對於少帝怎麼可能毫無芥蒂?雖是受封襄侯,但其手腳傷殘,也有少帝的一份推波助瀾在裡面,與興平王正是同命相憐。”
那位興平王的事,洛千淮先前曾聽墨公子提過一嘴,說是其祖父得罪了封地屬官而遭到舉報,嚇得他帶着幾個兒子一起舉火自焚,其中也包括了現任興平王的父親。
後經查實是誣陷,他作爲嫡孫得以承爵,表面上對先帝感激涕零,實際上卻並不太老實,暗戳戳地結交了不少藩王朝官。
“現在我家侯爺已得了少帝的信任,許他建立正觀司監察江湖勢力。不瞞你們說,我的這位護衛,其實根本就是他的手下——你們的私奔之說,根本就騙不過侯爺,若是我死,他必會徹查到底,屆時非但會失掉此礦,興平王亦是難逃罪責——你們爲主人招來如此禍患,還敢自稱忠心嗎?”
青衣人首領聞言,目中現出猶豫之色。而那矮胖子眼中則放出了點點光亮,開口道:
“夫人說得並非無理。只是我等如何能保證,夫人不會過河拆橋,賣了我家王爺呢?”
“方纔我說的那些話,就相當於是投名狀,若是讓少帝聽到了,無論是我還是侯爺,都必然性命難保,你們還有什麼可顧忌之處?”洛千淮攤開雙手道:“更何況,我家侯爺在朝而興平王在野,實在是合則兩利之事,爾等既然身爲王爺下屬,便當爲他好生打算纔是。”
“夫人之言確實有理。”那矮胖子頷首,大概是想到因此可以留下性命,面上也帶出了一絲笑意,與那青衣人首領對視道:“未知盧都尉意下如何?”
盧都尉早就已經將手放了下去,沉吟着正要說話,忽然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
同一時間,衛戟將那矮胖子重重推開,身形向着洛千淮騰躍而至,抱着她撲倒在地,牢牢地護在身下。
無數弩箭就在此時無聲射下,藉着雨霧的遮掩,命中了一個又一個目標。
青衣人首領急急側身,躲過了射向頸部的致命箭矢。
山谷之內,此時已是亂成了一團。青衣人也好,後來的蓑衣人也罷,皆像沒頭蒼蠅一般,有躺在泥水裡哀嚎的,有四散躲閃的,更多人卻是向着礦洞之內衝去。
盧都尉舞着刀,將那些漆黑無光的箭矢撥開,目光卻看向四面的山壁。那裡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無數繩索,數不清的黑衣人正順繩攀援而下。
他們身着連帽的油布衣,手中各擎着一隻精鋼手弩,連連向外谷中放着箭矢。
不遠處,那個矮胖子已然身中數箭,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顯然已經沒有救治的必要。
而洛千淮則在衛戟的扶持之下,向着山壁的方向奔去。
盧都尉眼中閃過一絲狠決,冒着雨水與箭矢,向着他們衝了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是中了那女人的緩兵之計。她來之前,肯定已經派人回京報信,引來了官軍。
這種精巧的手弩,便是軍中也極少見,想來應是少帝直轄的南北兩衛。
既是他們出面,自己等人已決無幸理,但卻萬不可連累到王爺.所以那個女人必須死!
長刀帶風,挾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殺了過來。衛戟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勉力與他拼了幾刀,便被劈中了肩胛,跌倒在地。
盧都尉方纔吃了多話的虧,再也不肯給洛千淮半點機會,二話不說便揮刀劈下,連呼嘯而至的弩箭也全不理會。
刀光將及身之時,洛千淮下意識地去喚系統,但它完全沒有反應。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已經忘了害怕,只覺得時空在這一刻已然靜止,瞳中只映着那片染着血色的刀影。
然而那把長刀,最終卻懸停在了她的面前,而後無力地落了下去。
墨公子抽回纏繞在盧都尉脖子上的軟劍,大步上前,將洛千淮攬入了懷中,擋住了身後轟然倒地的,頭顱離體的屍首。
洛千淮的心悠然落下,頓覺身上沒了半分氣力。朦朦朧朧之間,她似乎聽見那人冷冽森寒的聲音:“一個不留。”
她強打着精神勸他道:“不要.那些礦工,應該有不少是被迫的。”
他們跟那些巡邏者跟青衣人不一樣,說不得就是被綁架拐賣過來的,所以方纔被驅着圍堵她時,表情也都是木然而空洞。
“茵茵總是這般”耳邊彷彿響起了那人的嘆息聲。
後面的事,洛千淮就完全不知道了。她醒來之時,已經回到了襄侯府,躺在那張看似樸素,實則舒適至極的黃花梨榻上,周身舒泰,沒有半點不適。
她一起身,星一便帶着星五進了屋,捧着銅盆跟衣物用品,侍候她洗漱更衣。
洛千淮換了件雪青蓮紋上襦,海棠紅色百褶裙,系纏枝金繡鑲珠束腰,耳垂上掛着兩顆小巧渾圓的淡粉色珍珠,髻上只是插了一隻攢珠流蘇釵,雖是未着脂粉,亦有一番風流意態。
“什麼時辰了?”洛千淮看了一眼窗外仍然陰着的天,開口問道。
“回夫人,已近午時正了。”星一躬身答道:“晝食已經備好,請夫人移步用膳。”
“侯爺呢?”洛千淮也確實餓了,一邊往外間走,一邊順口問道。
“侯爺忙了一晚,今兒一早就進宮了。”星一說道:“到現在也沒回來。”
洛千淮就想起了昨夜礦洞中發生的那些事,連帶着想起了受了傷的衛戟。
“衛戟並無大厚。此番他雖然吃了不少苦,卻是因禍得福。”星一的語氣中頗有些羨慕:“侯爺親口允諾,令營主收他爲徒,親傳獨門心法,以後前途光明,最差也不失爲一衛之主。”
衛戟確實是可靠,洛千淮自己承了他保護,自然也想有所回報。她心裡有了計較,又問起了昨夜的其他人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