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席的錢是劉八爺出的,喊劉春來去幫忙?
唯獨是吃,他劉春來沒有任何意見。
做席啥的,他也就只能看着,去了反而會影響別人幹事情。
一頭200斤的豬,最多也就百多斤肉。
要讓上千號劉家人都吃得滿意,那是沒可能的,這就考驗廚師的手藝了。
至於具體如何,中午或晚上,劉春來回去了就知道。
父子倆邊聊着大隊的情況,邊往公社走。
“那些廠房,你準備什麼時候動工?”
從山上下來,走到黃柳樹坪的位置,劉福旺站着看過去,一直到了遠處的大坪灣,二隊地勢最好的位置。
其實他想問收錄機廠跟電視機廠什麼時候動手。
張建民跟刀疤也不知道,這兩個狗曰的,完全是到處看熱鬧的,問啥啥不知道。
之前劉春來只是提了一嘴,就沒下文了。
“廠房必須儘快動工,如果路修得快,這季紅苕就不要了……”
劉春來試探着他爹的態度。
劉福旺一臉肉痛,“過不了多長時間,紅苕就可以收了。那可是大多數人半年的口糧,扛餓。”
“沒事,縣建築公司有挖掘機。實在不行,就找他們用推土機來修,進度會非常快。現在只是爲了給閒置的人安排工作……”
這纔是劉春來的真實想法。
使用大型工程機械快速把毛路修通,雖然貴,時間成本省下來了。
修建工廠,如果縣裡鋼鐵廠能生產輕鋼廠房需要的工型鋼,只要平整土地打好地基就是了。
廠房修建,那最多也就一個月。
劉春來自然不願意用人工一點點挖路。
雖然那很省錢。
錢,得花出去才能掙來更多錢。
當然,這是投入到掙錢的方向,而不只是消費。
“像今天,幾十號人幹一天,算上吃飯,一個人的成本也要不了一塊錢。用推土機幹一天雖然貴,但是推土機幹一天的活,幾十號人一個月不一定能幹完!”
劉春來也不知道縣裡的建築公司是否有挖掘機。
要是有那玩意兒,效率更高。
“那得多花多少錢!縣建築公司的推土機可貴了!一天下來得七八百塊錢呢!”
劉福旺一臉肉痛地直接搖頭。
“爹,咱得改變想法,不能老是想着少花錢。時間纔是最需要考慮的。如果山城那邊同意給收音機生產線,咱的路沒修通,廠房也沒建好,生產線是安置到縣裡呢,還是公社?”
“肯定得安裝在咱們隊裡啊!要不然,幸辛苦苦搞回來幹啥?”
劉福旺頓時急了。
這些廠,在他的管轄範圍內,越多越好。
父子兩人邊走邊說,田明發在後面聽着,也沒插嘴,只是把父子兩人說的事情默默記在心中。
很多東西他都不瞭解。
電視機是啥玩意?
田明發沒見過,無法想象。
收音機他可是知道的,公社供銷社就有賣的。
可到現在爲止,整個公社一臺都沒賣出去。
一臺七八十塊錢!
整個公社,所有家庭一年收入達到這個數的都沒有。
飯都吃不飽,哪有人買得起那玩意!
劉福旺跟劉春來兩人直接到了楊光明家。
這會,楊光明一家人,正端着碗坐在地壩各處吃早飯。
趙天明跟範萍兩口子,也各自端着個大品碗,埋着頭喝着稀飯,不時用筷子在碗裡刨一下。
“支書、大隊長,吃早飯沒得?”看着劉春來父子走過來,楊光明端着碗急忙站起來,一臉笑容請他們吃飯。
雖然鍋裡一口湯都沒有了。
該有的客套還是得有的。
趙天明跟範萍兩口子也趕緊端着碗,尷尬地站了起來。
“你們吃,我們待會到公社食堂吃。”劉福旺沒有客套自己吃了。
“要不,給你們下碗麪?”楊光明問道。
他婆娘在一邊聽到,肉痛不已。
面,那是比米還貴重的,不是重要的客人,就連各家也都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吃一頓。
“大熱天的吃啥面?那玩意兒燥火。”劉春來搖頭拒絕了。
誰家都不好過。
除非大家日子都過得好了,他吃也就心安理得了。
見趙天明跟範萍兩口子臉上尷尬,沒有別的異常,劉春來鬆了一口氣。
換成他那個時代的人,估計沒這麼快能平靜。
誰遇到這種事,都沒那麼容易接受。
“你跟我到旁邊來一下,我瞭解點事情。”
雖然看着兩人的狀況沒啥,劉春來也擔心他們只是表面上平靜。
楊光明兩口把碗裡的稀飯喝完,劉春來看着,嘆了一口氣。
一大品碗,裡面卻沒有幾粒米,還搭着一些嫩包穀,看起來湯倒是比較濃。
劉春來倒是知道,這湯濃,不是因爲米熬爛了而出現的濃湯,而是在裡面加了數量不多的灰面(麪粉)。
這貨倒是膨脹了。
剛當了隊長,早飯碗裡都敢加灰面了。
“抽我的。”劉春來見楊光明從兜裡掏出一把有些鄒巴巴的紅塔山,把自己的煙掏了出來,遞了一支給他。
之前給了田明發錢,讓他去買菸,整個供銷社一共就只有三條零三包紅塔山,全部被他給賣了。
即使這樣,也支撐不了幾天。
劉春來作爲大隊長,很多時候談事兒,需要散煙。
剛把煙叼在嘴裡,還沒來得及摸出從呂紅濤那敲來的ZIPPO打火機,旁邊的田明發就劃燃了火柴,先給劉支書點上,然後再給劉春來點上,最後眼看要熄滅了,纔給楊光明點上。
“這兩口子沒有別的問題吧?”劉春來吸了一口,問道。
“大隊長,爲什麼你老是擔心他們會有問題呢?這兩口子如同沒事人一樣……”楊光明有些不明白,劉春來究竟想啥,“他們就是擔心鄭家人報復,還有就是事情傳回孃家……”
劉春來有些無語。
是自己想太多,還是這年頭的人太看得開?
“不接受怎辦?離了,趙天明還能討到婆娘嗎?範萍還能嫁人?估計會有一羣男人如同發情的公狗一樣圍着她,逮着機會就……”
劉福旺鄉村工作幾十年,一語道破了天機。
劉春來嘆了口氣。
這是沒得選擇的事情。
“那行,先讓他們一會兒收拾東西去公社派出所,到時候公安的人上來,我親自跟他們交代。”
劉春來不想去提這事兒。
把兩口子送走也好。
鄭建國當着趙天明欺負他婆娘範萍,最後甚至有可能會被傳成“三人運動”,那樣一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這兩口子都是老實得不得了的那種。
去山城,也不能讓他們長期留在山城。
等到隊裡的情況好了,再看兩人的情況,把他們帶回來。
“土地轉包合同,讓他們摁手印吧。”劉福旺拿出了一份合同,遞給了楊光明。
隨後他們就到外面等着。
“窮,這種事情正常。這也是我在每人主動找我的情況下理會這種事情的原因……劉家光棍多,劉八爺在,他們不敢,最多就是一個女人給親兄弟幾人都生孩子的事情……可外姓……”
劉福旺的心情顯然也不是很好。
劉春來從裡面聽出來了不少東西。
大隊裡,或是整個公社甚至更大範圍,這種事情很常見!
窮!
這是根源。
一個女人給親兄弟幾人都生孩子的事情,劉春來是知道的。
甚至認識的有。
如果沒有他劉春來,田麗的命運就是那樣。
反抗?
根本反抗不了。
因爲這種事情在這環境中屬於正常的。
一切,都爲了傳宗接代。
加上早上劉九娃給劉春來說劉家女人跟男人的區別,這讓劉春來的心情更沉重。
好一陣,一行人才開始上路。
路上遇到不少趕場的人或是趕場回來的人,老遠看到跟在劉春來父子後的趙天明兩口子,就指指點點,不過在大隊長跟劉春來兩人在場,倒也沒有人當着議論。
到了公社,這種情況更嚴重。
今天當場,加上劉春來要從整個公社招聘初中生,統一考試,然後培訓上崗。
這個年代的人嗅覺那是相當敏銳的。
別說公社的初中生,就連隔壁公社挨着幸福公社的,在聽到昨晚上六點跟今早上六點廣播後,也帶着他們的畢業證趕了過來。
說不定最後人招不夠,有機會讓他們也參加考覈呢?
“嚴書記,我是53年的,剛好30歲,憑啥不准我報名?”
劉春來到的時候,一個看起來有些滄桑,身上穿着一件打着好幾個補丁土布褂子的男人正梗着脖子跟嚴勁鬆鬧騰。
嚴勁鬆在農技站的辦公室,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堆人。
大多數都是二十多三十多的。
“是啊,憑啥只要三十以下的?三十以下的那些娃兒,屁啥子都不懂。”
“劉春來那狗曰的,完全是瞎搞!”
所有人都盯着嚴勁鬆的辦公室,沒有人發現劉春來過來。
田明發一臉擔憂地拉了拉劉春來。
劉春來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他就知道會是這麼回事兒。
鄭建國跟他兒子爲了大學名額,敢用那樣的方式陷害劉春來,其他人爲了爭取自己的好處,自然也不會怕一個嚴勁鬆。
尤其是現在,人很多的時候。
法不責衆。
這會兒,才八點左右呢。
索性,劉春來就去了派出所。
“咦,丁哥,居然是你親自來啊!”劉春來沒想到,縣公安局的人已經來了。
居然是丁亞軍。
“你咋不問我親自上廁所屙屎拉尿?”丁亞軍沒好氣地說道,“馮副局長親自來了,刑警大隊的嶽隊長也來了……”
劉春來暗自咋舌。
縣裡居然這樣重視?
難道自己記錯了時間,嚴打已經提前開始了?
“春來,你咋來了?”辦公室裡,所長吳雪峰已經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馮青雲見着劉春來,直接笑着打招呼。
刑警隊長嶽光明跟劉春來有過一面之緣,很乾練的一箇中年人,看着劉春來,苦笑不已,“怎麼你遇到的全都是男女之事?”
“也不是啊。在山城,我就遇到一夥人直接在朝天門準備動手搶劫的;在花都也遇到了搶劫……”
劉春來一臉苦澀。
他能怎麼解釋?
或許是因爲自己很久沒有碰過女人,老天爺故意考驗他?
這種狗屁倒竈的事情,真心不少。
“行了,你別調侃他了。”馮青雲幫着劉春來解圍,“他家人不來,這光着身子去縣裡也不合適,有傷風化啊。”
劉春來疑惑。
“鄭建國家的人都不願意來,也沒有誰願意給他送褲子的……”劉暢在一邊小聲地告訴劉春來。
劉春來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這種事,他能說什麼?
“你是什麼看法?”馮青雲跟嶽光明兩人藉口抽菸,把劉春來拉到了外面沒人的地方。
田明發主動給兩位領導遞上了煙。
點燃後,退了下去。
“我有什麼看法?依法辦事啊。”劉春來不解。
對於鄭建國這樣的人,他雖然厭惡,可也不想太過干涉。
嚴打,沒有幾天了。
“嚴書記給我們說了,他當年利用他閨女陷害了你……他這種事,在農村很常見,不過一般都是大隊長跟支書幹出這種事情……”
嶽光明說的時候,看着劉春來。
顯然,劉春來當大隊長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
我曰!
劉春來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的惡趣味。
自己的品味有那麼低麼?
“這種事情,我不希望出現在我的大隊。別的地方如何,咱們管不着,所以,我希望能殺雞儆猴……”
劉春來這是認真的。
殺雞儆猴。
不僅僅只是因爲男女之事上。
兩人對視了一眼,倒也沒有再說了。
“吃早飯沒?”
兩人都搖頭。
於是,幾人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現在規模大了不少,以前的規模,根本沒法供應這麼多人。
所以,現在食堂裡面基本上不提供桌子給人吃飯,大家直接端着飯盒,到食堂打了飯就滾蛋,自己蹲在街邊吃也行,回宿舍坐在牀邊吃也沒問題。
就是不能擠在不大的食堂裡面吃。
“春來,稀飯跟包子饅頭沒了,有米粉,大下水做臊子,吃不?”
幾人剛到了食堂,個子不是很高的食堂負責人張毅就笑眯眯地迎了出來。
“喲,有米粉了?給咱們幾人一個來一碗,多加點臊子……”劉春來還真不知道,公社食堂居然開始推陳出新了啊。
這是可喜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