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然來到了一個幽暗狹窄的房間,他有些惶恐,不知道前一刻還在巷子口的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過了一會兒,他就莫名的安下了心,似乎有什麼人在心底告訴他,別擔心,這裡是安全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於是他便開始好奇的打量起四周來,這個房間看上去非常破舊,天花板低矮到讓人壓抑,有渾濁的水滴不斷從上方滴落,滴答滴答,一刻都不停歇。四面牆壁都被一種暗紅色的顏料塗抹,那顏色讓人看着心慌,還散發着奇怪的腥臭味。房間沒有門,只有一個人頭大小的鐵窗鑲嵌在貼近天花板的地方,給幽暗的房間帶來一絲絲的光亮。
這個房間實在太陰暗了,遠離鐵窗的兩個角落被黑暗所籠罩,林思然費了很大的勁也看不清楚。他想了想,便邁開腳步,朝那邊走去。
說起來也奇怪,隨着他的走動,黑暗裡的景象便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鏽跡斑斑的鐵架子牀,緊緊的貼着牆角。牀上胡亂的堆放着一條攤開的陳舊被褥,還有一些散亂的衣物。有一個奇怪的人,抱着雙膝蹲在架子牀的牀尾處,他的額發凌亂的散落在額前,讓人看不見他的臉,也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
但林思然看着他,卻知道他在悲傷、痛苦、絕望。
他想幫幫他,想讓他開心起來,他想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他的手卻穿過了他的肩膀。
林思然愣住了。
怔愣間,那個年輕人從牀上站了起來,他的臉龐也終於暴露在林思然的視線裡。
“……”
林思然震驚的吐不出一個字來。
因爲那張臉上——什麼也沒有。
明明其他地方和別人沒有任何不同,但是那張臉上的五官,卻像被什麼人用刀硬生生割去,只剩下五個黑漆漆的血洞。
那人明明沒有眼睛,所做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異處。他從牀上下來,沉默的穿上鞋子,又從衣物堆裡拿了一樣東西,然後,徑直走向了對面。
明明只是很短的路,他卻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鐵窗處的亮光都黯淡下去,只剩下一束窄窄的月光投射到窗下。
他靜靜的站在那束光亮裡,仰起頭,似乎想要透過這扇窗戶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林思然早就看過了,窗戶外邊什麼都沒有,一睹雪白的牆壁擋住了所有。
那人好像很失望,他低下頭,發出一聲短短的嘆息。
像是最終下定了什麼決心,他舉起了雙臂,用手中的東西繫到了鐵窗上,林思然這才發現,他剛剛拿的是一條長長的鞋帶——用幾根鞋帶連接在一起的。
他系的很快,又似乎系的很慢,天花板上的水一滴滴的滴下,似乎預示着什麼,滴答滴答……
他將鞋帶系成了一個圈,然後,將脆弱的脖頸套了進去。
林思然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他慌慌張張的奔跑到他身邊,拼命的大喊大叫着,可是,他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然而,那人像是透過虛空看到了他一樣,明明經受着非人的痛苦,他卻擡起頭,扯動了嘴部的肌肉,彎起了一個上翹的弧度——那是一個微笑。
頭頂落下的水滴越滴越慢,越滴越慢,當最後一滴水濺落在地,發出微弱又巨大的聲響時,那人的身體抽搐幾下,終於,無力的垂下了頭顱。
——
林思然猛地從牀上坐起。
但緊接着,強烈的疼痛侵襲了他的大腦,他忍不住抱住腦袋,虛弱的□□起來。
“別動!”
有人將他的手從腦袋上移開,又溫柔的將手墊在背後扶他躺下。
躺下之後,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林思然勉強睜開雙眼,發現蕭路正面帶欣喜擔憂的看着他。
“我……”林思然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但強烈的乾渴奪取了他的注意。
蕭路適時的拿了一杯溫開水,並將一根吸管塞進了林思然的嘴裡。
“慢慢喝。”他說,語帶柔情。
林思然敏銳的感到蕭路對自己的不同,比起之前來說,他的情感似乎更加濃烈了,換句話來說,他變得更有人情味了。林思然有些好奇他的轉變,但隱隱作痛的腦袋不允許他繼續思索。
林思然喝完了水,便想開口詢問自己的情況。他剛張開了嘴巴,一雙修長的手邊輕輕覆蓋在了他的脣上。蕭路俯下身,湊近他說道:“思然,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心裡肯定很急,但慢慢來好嗎?我先將所有的事跟你說一遍,有疑問你再開口好嗎?”
蕭路靠的那樣近,近到林思然能清晰的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那雙眼裡有擔憂、不安,也有不容掩飾的神情。
林思然忽的感到臉上有點發燒,特別是接觸到蕭路溫熱吐息的地方,更是變得滾燙。擔心自己臉上的紅暈引起蕭路的注意,林思然偏過了腦袋,留給蕭路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
是的,因爲要處理傷口,林思然的頭髮已經被剃光了,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察覺。當然,在蕭路眼裡,光禿禿的後腦勺和長滿了頭髮的後腦勺一樣可愛,只要那是林思然的後腦勺。
看到林思然轉過了臉,蕭路以爲他生氣了,他有點手足無措,又擔心自己冒然詢問會讓他更生氣,只好坐回牀邊,開始自己的講解。
林思然雖然對自己莫名其妙臉紅的事情有些疑惑,但該聽的消息,還是一字不落的認真聽了。
從蕭路的話中,他知道自己受傷暈倒後,就被立刻送到市一醫院了,急診科醫生馬上給自己做了緊急處理,慶幸的是他傷的並不重,只是頭上開了條口子外加輕度腦震盪。在他昏迷的一天裡,他救下的那個護士和她丈夫都來過了,想親自表示謝意,因爲他不僅救了護士一個人,還救了護士肚子裡的寶寶。
聽到這裡,林思然欣慰的笑了起來,他其實不像他說的那樣不喜歡孩子,在他眼中,一切生命都是值得尊重和守護的,而幼小的孩子,更是所有生命的希望。
“……基本情況就是這些,學校裡的事我已經幫你處理好了,但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自己決定,你受傷的事,要通知你的家人嗎?”不知道是不是從哪些途徑得知了林思然的家庭情況,蕭路這句話問的格外小心翼翼。
而林思然臉上的笑容,也在話音落下時,徹底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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