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出去看,好半天才回稟道:“有客人想買綠豆蛙。”我和碧雲皆愕然。我忽然想起,在廣告上沒有寫開業時間!太低級的錯誤了!我尷尬地清清嗓子,問常明怎麼辦?常明愣了會兒,說道:“小姐想賣就一個給他,不想賣就算了。奴才照小姐的意思回覆就罷了。”我也笑了,回憶了一下那些營銷策略的簡介,便吩咐道:“你告訴他,我們還沒開業。但考慮到他是我們第一位顧客,決定友情贈送他一隻限量版的綠豆蛙,對照顧我們生意表示感謝!”常明答應着要退下,我趕着叫道:“常大哥,送他最小的那款!”常明欲笑未敢笑,碧雲在我身後偷笑,見我回頭忙拿帕子掩住嘴角,可那笑紋收都收不住。我點着她說道:“稀缺資源,要吊起來賣!不然折騰什麼呢?”常明按着我的要求,把人打發了。
第二天絕早,外面就吵嚷起來。我揉着眼睛,掀起帳簾,問睡在外間的碧雲怎麼回事兒?碧雲出去瞧,回來笑道:“外面有客人要買綠豆蛙。”我打了個呵欠,說道:“還沒開業呢!把人打發走。”躺下,又忙坐起來,囑咐道:“今天不許送我的限量版。”碧雲笑道:“小姐又小氣起來!”我笑道:“比起你們山西人,我還算大方的了!”碧雲不好意思了,低頭退出傳話去了。我躺在牀上繼續夢迴大唐。
日上三竿,我慢慢地起牀,享用合併的早飯和午飯。常明進來,見我啃着包子,便立住腳步,退了出去。我說道:“常大哥請進。什麼事兒?”常明稟道:“小姐,店鋪什麼時候開業?外面好多客人都等消息呢!”我慢慢說道:“哪天是黃道吉日?”常明一副被我打敗的樣子,外面找了本黃曆,說道:“今天是黃道吉日,再往後也得五天了。”我笑道:“就告訴他們五天後開業。”常明說道:“恕奴才多嘴,小姐這些日子那樣催,怎麼臨期倒改主意了?”我笑道:“這是一種商業手段!在鋪天蓋地的廣告之後,卻發現無產品可買,會加深潛在客戶印象,並形成一個心理渴求。如果產品再有稀缺性,那麼需求會井噴增長。所以,我們要延遲開店!常大哥安排夥計,對客人進行告知和解釋工作,再發給他們一份廣告,在廣告上註明持此廣告在開業當天的前二十位顧客八折優惠。還有,註明開業的黃道吉日。”常明答應着出去了。我長出一口氣,悄悄抹了一把冷汗。誰讓我忘了寫開業時間呢?爲了維護我的面子,只好搜腸刮肚回憶出一些案例,再組織出這套說辭。不過,我更覺得不是常明好騙,而是他沒好意思問我!
開業當天早晨,常明帶着人佈置我的“熱氣球”,卻被門前人山人海的景象弄得大吃一驚。他不得不分派人手維持秩序,又趕着懸掛綠豆蛙廣告和巨幅綠豆蛙招牌。扮演“卡通人”的夥計本來就扭捏,被我的加倍工錢誘惑下準備衝鋒,卻被場面嚇了回去,害得我出到十倍的價錢,終於有一位“勇夫”恨不能用十層包上臉,纔敢衝了出去。人羣發出暴笑,一擁而上圍住真人版綠豆蛙。常明本已捉襟見肘的人手,又分出兩個來保護“卡通人”。外面的種種混亂不一而足。
夥計們都在維持秩序,沒有店員了,又鬧鬧嚷嚷地要買綠豆蛙。我只好安排碧雲挑了兩個伶俐的小丫頭,充當售貨員。大約太原沒見過女售貨員,進來的顧客都只管盯着碧雲三人瞧,把這三位盯得頭恨不能埋在櫃檯下。常明見不行,只說看一眼不買就讓下一位進來,前一位再想買重新排隊。此招一出,銷售速度立刻攀升。三十個限量版的綠豆蛙一搶而空。而中國娃和巴布豆,只展示不不銷售,解釋得所有夥計和女“售貨員”口乾舌燥。至傍晚時才把店門成功關閉,所有人都癱倒在地。常明又待過夥計晚飯,碧雲招待小僱工晚飯,留下上夜的夥計和值班的僱工,兩人才歇了口氣兒,進來我們三人算賬。我這一整天都躲在門後看熱鬧,尤其我的設計,不,我的抄襲如此熱銷,使我興奮不已,拉着他們倆嘰嘰呱呱說個不停,非要把上覈算利潤。常明和碧雲話都懶得說,在燈下陪我算賬,支着頭不停地打嗑睡。我敲桌子,彈腦瓜兒,都不管用。
一隻綠豆蛙淨賺三十倍的利潤!我的亢奮也只能自個兒亢奮了。早知太原的購買力這麼強,我就該按京城裡KITTY的黑市價定價了!黑市?他們很容易計算出綠豆蛙的成本,如果出現仿冒產品怎麼辦?畢竟晉商的精細,全國聞名!盜版百分之二百會出現。即使我們推陳出新,他們也會很快仿製出來的,盜版成本遠低於正版,否則在現代就不必花巨資打擊盜版業了!我有些苦惱了。可轉念一想,我也是知識產權的侵權人,雖然侵權人不知情!我不具備質疑別人的資格!不然,真成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啞然失笑。這不過是我在大清王朝的一件娛樂活動,做得有聲有色,是心情愉悅;做得烏煙瘴氣,是心情惡劣;本來是求高興,卻變成求氣,豈不是自尋煩惱!管他成什麼樣子呢!高興一天算一天,不高興再玩別的!想開後,我滿懷喜悅地迎接第二天。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顧客盈門。
第四天,碧雲回說,整個太原城裡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不但綠豆蛙很火,連咧着大嘴,露着大牙的中國娃也很火爆。她說起來眉飛色舞,全然不見剛來時那份拘束與謹慎。我們正說得熱鬧時,常明進來了。碧雲慌忙收回搭在桌邊的手臂,規規矩矩退後立好。常明掃了一眼碧雲,說道:“前面忙得什麼似的,還不快去照看?”碧雲向我行禮之後,匆匆出去,好像避貓鼠似的。我見到雍正大人也是這個樣子嗎?我搖搖頭,暗笑自己想這個不無聊嗎?
常明待碧雲走後,方說道:“格格不能慣着碧雲沒大沒小的。格格遲早要回京,是帶她去還是不帶她去?不帶她去,她又致流離失所;可帶她去,宮裡府裡的規矩,怕她吃虧是小,丟了性命是大。”我笑道:“怎麼就非得回京呢?我看是沒人想找我了!皇上的萬壽節都過了,他們也該有閒功夫了,怎麼也沒有衝上門的?天大地大,大清幅員之廣大,他們哪裡就能找得到我?若說京裡來人找,絕對是你走漏的消息,害得我沒面子,更有性命之憂!”常明嘆了口氣,說道:“奴才不是說笑。不是奴才嘴碎,也不是奴才淨挑格格不愛聽的話說。格格沒想過格格什麼身份?格格家兩代皇后,累功……”我搖手笑道:“常大哥,能不能換套說辭,我的耳朵都聽說繭子來了!我們從離了聖駕,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放着安安穩穩的日子不過,淨想着事兒來自己嚇自己?他們一年不來尋我,你說一年,十年不來尋我,你說十年不成?”常明認真地說道:“奴才就是怕沒人明着來尋找格格。格格總說與奴才打賭,奴才問格格,格格敢賭太子爺不會暗地裡派人來找格格?”我勉強笑道:“你別挑我的軟肋。我不稀罕打這個賭。”
常明有些冒火,說道:“格格既然全明白,卻把這個鋪子折騰成這樣,不怕危險嗎?”我說道:“怕。但我不想成爲失蹤人口後,太原還不知我姓字名誰。我不想普通得失蹤,連官府查都懶待查!有這家店,有這個名聲,即使太子起事,也得顧忌三分。常大哥,咱們不要總不歡而散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不知道我們可以這樣寧靜地相處多久!我只想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高高興興的。你勸我是爲我好,我也領情,可你不知道,阿哥們爲那張椅子都會做出什麼?他們既然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就要充分利用它。不管我逍遙至幾時幾日,總之過去的每一天我都很快樂、很閒適。這就足夠了!”常明怔怔地望着我。
我緩了口氣,問道:“常大哥打聽過這所宅子的來歷嗎?”常明說道:“奴才回過格格,是一位居士家家境中落,賣出祖產。”我澀澀地笑道:“常大哥在太原住了兩年,寧願相信這騙人的把戲?還是常大哥根本就是和別人合夥騙我?”常明垂下頭來,說道:“奴才打探過這宅子的來歷,但奴才沒有確鑿的證據,又不想格格擔憂,所以沒有回。”話不必談透,談透很無味,至少常明對我沒有惡意,我也不必窮追不捨。
本來我對這所宅子沒有起疑,只看那位前位業主有些不順眼。一天我和碧雲閒聊時,意外發現這片的宅子都與“官”字相聯。晉王府雖然在順治初年被焚燬,原來的宅基也荒着,可王府周圍卻沒有敗落下來,相反在太原的各級官吏爭相在此修建住宅。這由不得我不想起,常明可能借用了某種官府之力。他不挑明,我也裝糊塗。我甚至僥倖地安慰自己,平靜的日子也許會持續下去。
常明聲音裡透着煩悶,稟道:“奴才進來,有件事想稟告格格,外面收到府臺衙門的帖子,說綠豆蛙、中國娃和巴布豆各買十個。”我失笑,上級寫條子?笑歸笑,一個玩意兒竟然出動府臺衙門的拜帖?我的心頭一緊。常明接着說道:“奴才覺着,這來頭未免大了些。”我按下心裡的緊張,笑道:“府臺算什麼?常大哥的主子比府臺大得多了!既然人家下了帖子,我們給個面子吧。按數給他。”常明重重嘆了口氣,出去辦理了!
我托腮出了會兒神,開始收拾東西,清點錢財。買宅子、治辦鋪子,花了不少錢,相對於我帶出來的很有限。如果我的小店鋪能正常運營,這些成本很快能回收,但是我沒有爛到我這麼快就要逃跑。理由麼,太充分了!第一,這所宅子有古怪;第二,府臺衙門的態度有古怪,第三,綜合上述兩種潛在風險分析,那頭大灰狼在蠢蠢欲動吧,只怕已經“在途”了。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我們鬥不過他。三十六計走爲上策。我戰略撤退吧。我又開始心疼花出去的錢了。下回不能這樣不計成本了。權當花錢買經驗,我安慰自己一回。
我清點完“資產”後,盤算着下午再約常明和碧雲做一次談話。成呢,我們就三人同行;不成,我就帶着常明接着逃跑,留碧雲守着攤子吧。正在這時,碧雲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道:“小姐,不好了!外面有人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