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只是做好心理準備,真正應該做的是奮勇前進!我在房中踱了一百次步之後,才取得了心態平衡。我又繼續我的功課,就聽外面傳報“皇上駕到”!他來幹嘛?就算來安民的,也得挑我閒的時辰啊!我如霹靂火一般,狂卷我的“越獄”資料。李德全敲門道:“皇上來瞧格格了!格格快開門吧!”我顧不得許多,只叫道:“別!不要進來!我,我現在不方便!等,等一會兒!”康熙在外面笑道:“丫頭的駕子越來越大了!”我顧不得答言,把最後一卷紙踢到牀下,環視屋中沒有太大不妥之處,方纔喘吁吁地開門。
沒等康熙往裡進,我就蹲身向他行禮,恰巧把他擋在門外。他尷尬地咳了一聲,說道:“門都不讓朕進了?”我答道:“皇上萬乘之尊,屈駕至此,萱兒怎敢怠慢呢?只是屋裡又髒又亂,恐怕皇上責罰,不敢請皇上進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帶一絲溫度地說道:“是擋駕嗎?”我側身讓開。他進來坐下,四下一望,說道:“朕擇的吉日是二月初二,你現在就準備着搬家?到毓慶宮再慢慢搬也不遲。”我答道:“回皇上的話兒,劣雀先飛!”
康熙示意李德全,隨駕的“擺設們”都退下了。康熙方說道:“心裡有氣?”我低頭答道:“萱兒不敢!只是此事與奴婢的阿瑪無關,求皇上開恩予以釋放。”康熙冷笑道:“朕會在你出嫁那天,命鄂倫岱去喝喜酒!”言下之意是阿瑪喝不着我的喜酒,就出不來了?我低着頭,不作聲。康熙說道:“朕看看你,再向你解說。”我低聲說道:“皇上不必說了。天下只有臣錯,沒有君錯。當年崇禎皇帝殺袁崇煥時,未必不知道他中了反間計。” 康熙被噎了,半天方說道:“這話哪兒聽來的?”我想了想,說道:“民間的傳說。”康熙盯着我,說道:“撒謊!大清朝定鼎中原六十多年,何人敢妄言?”我跪下來,等着康熙發彪。
康熙緩了緩口氣,說道:“太子是國之儲君,他雖年長你多些,也不是大事!他文韜武略樣樣出類拔萃,朕對他寄予厚望!朕也爲你準備了豐富的陪嫁和將來的前程。你要體諒朕的心!”我輕笑道:“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我就喜歡十四阿哥。皇上若出於社稷考慮,萱兒無話可說。皇上若讓萱兒也站在更高的立場上,體諒皇上的苦心,萱兒卻辦不到。我可以奉旨行事,可惜皇上該想想哪道旨意應該作數,哪道旨意應該當兒戲。就算皇上把我嫁過去,就能籠住太子,能使他改邪歸正?皇上讀的書是萱兒的十倍,自後漢以降,從來沒有過皇帝與儲君……”爲我的大計着想,我該壓住提高的嗓門,把剩下的話放回肚子裡。我又說道:“皇上的公主都承擔了‘爲國捐軀’的使命,萱兒出自公侯之門,元舅之家,自當承擔爲國盡忠,爲皇上分憂的使命!”說畢,對康熙磕了個頭。
康熙慢慢站起來,說道:“你是個極聰明的孩子,能想到這層,朕已經很欣慰了。朕已經命太子寫了一道密約,待他登基後,一定扶你入主坤寧宮。”我會希罕這個?如果我想要爬上女人的至高點,那麼與胤礽定密約,還不如與胤禛來得現實,來得划算!我勉強笑着謝了康熙,把他恭送走了!浪費了我大半天的寶貴時間不算,我還得把胡亂堆起來的材料重新整理出來!我一定要幹一場大的,把康熙和他可愛的兒子胤礽都算計進去!
五天後,一幅藍圖畫出來了。我望着牆上縱橫交錯的巡邏隊,望着五花八門的圖例,真有些陣陣的眩暈。離完婚只有十一天了!我必須選擇一條最簡潔的路線,而且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然而,更糟糕的消息是雲英說再過兩天,教引嬤嬤就要進駐了,她們會教授我禮儀,爲典禮作準備。康熙有愧疚,太后很心疼,所以,他們把場面做得無比豐富,而相關人員自然要提早進駐。
這時傳報“恆親王求見”。自從指婚的旨意出來,阿哥們都不上門或者不能上門了。我只在乾清宮把胤禎勸回去,再哪見個人影兒!而胤祺知曉我喜歡胤禎後,總不大出現在我面前。這回他求見倒也希罕。不過,來得正好!他就是那個在適當時間,適當地點出現的關鍵人物!
我請胤祺進來,正吩咐待茶。胤祺說道:“不必了。我有話問你。”待人都下去後,胤祺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準備入主毓慶宮了?”我笑道:“沒有。”胤祺問道:“你打算怎麼辦?”我伸手拉下簾子,露出我的“路線圖”。胤祺閃過一絲驚訝,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一條條路線,說道:“從寧壽宮出去,沒有一條路線是通的。”我重重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胤祺說道:“既然給我看這張圖,需要我做什麼?”不愧是領過正黃旗的阿哥!我笑道:“恆親王肯幫我嗎?”胤祺笑了,說道:“你請我進來,又給我看這張圖,我不幫也得幫了!我想八弟和十四弟都不知道這個計劃吧?”我笑道:“他們鞭長莫及!”胤祺點點我,說道:“不肯說力有不逮?”我掩着笑道:“我有幾件東西需要你幫忙準備。”
我走近胤祺,附在他耳邊輕聲地交待一番。他很正式地答應了。我微笑着道了謝,正待要離開,卻見他環住我的腰,把我抱進了懷裡。我羞得滿面通紅,一時間不知所措。他輕聲說道:“自從在南苑射獵,就一直沒有機會與你相對。這種感覺真好!”他輕輕放開我,說道:“萱兒,我來見你,是想對你說,生命很寶貴,只因爲不如意就放棄,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嫁給太子爺和放棄生命,我寧願你選擇好好地活着!對於你的計劃,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助你成功,但是‘善用兵者,必先修諸己,而後求諸人;先爲不可勝,而後求勝’。你聽懂了嗎?”我認真地點頭道:“我明白!如果我的計劃失敗了,你們會攻入毓慶宮救我出來。”他長嘆一聲,說道:“你不明白!東西我今天趕晚請玉嬤嬤帶過來。還有什麼話都儘可以對玉嬤嬤說。”我向他道謝,送他出門!
望着胤祺的背影,我輕嘆。你的話我何嘗不明白!‘先爲不可勝,而後求勝’,就是先考慮敗再考慮勝利,先爲失敗做好準備,再想着“天高任鳥飛”!可我不是那種容忍自己在那種狀態下生存的人,至少在沒有經歷過的時候,我會豪言:“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宮門落鎖後,玉嬤嬤親自抱着個大大的包袱來了,說道:“五爺吩咐給格格的!五爺命老奴再勸格格一句,那個計劃能不實施就不實施,不得已五爺可以用下策!”我的心一動,他有什麼下策?既然是下策,只怕兩敗俱傷吧!我含笑點點頭,說道:“煩請嬤嬤回覆五爺,我一定慎重考慮的!”碧雲守在門外,我則打開包裹,清點物品,逐項試驗裝備!然後開始收拾東西。一切準備就緒,我又畫了一張小版的路線圖。貼身收藏之後,再次清點完裝備,方倚在榻上小憩。
天亮之後,我命碧雲籠了火盆,開始收檢屋裡的材料,一張一張地往火盆裡丟。細細的“黑蝴蝶”慢慢飛起,又慢慢落下,像是與我的紫禁城生活告別。這次我再也不會回來吧?只怕“此去經年”,天各一方?“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草。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是在向一位皇子提這種堅貞的愛情神話,有些不太現實啊!可是理智與情感,似乎只能選擇其一,我寧願相信愛情神話,也不要冰冷的現實。我這個可憐的人,在這個可憐的時代,也只有這些了!
想是房裡的煙味傳到外面,玉嬤嬤來問我這兒怎麼了?我滿臉黑灰地說道:“沒事兒。就是一些畫兒,我不高興給燒了。”玉嬤嬤嘆道:“格格,宮裡燒紙犯大忌的!快別燒了。老奴命人拿到外面再處理。”帶着人七手八腳,把我的紙都打了個包。我眼看着不敢攔,生怕欲蓋彌彰。玉嬤嬤要出去。我攔住說道:“嬤嬤能不能明天再叫人拿出去。我再想想要哪幅不要哪幅?”玉嬤嬤說道:“老奴收着吧。格格想要隨時來找老奴。”我嘆了口氣,看着她出去。幸好我把文字材料都燒了,地圖那些像鬼畫符,他們想看懂也得花些時間!
下午,我正寫信呢,雲英進來傳康熙的口諭,說教引嬤嬤明天卯時準來,命我早做準備。我規矩地回了康熙的話。然後打發雲英下去。雲英立住腳步,說道:“格格就這麼信不着奴婢嗎?”我笑道:“雲英姐姐哪兒的話呢?”雲英說道:“格格的心思奴婢最清楚。雖然這幾日,格格吃得香睡得着,可格格臉上瘦了一大圈呢!奴婢承格格以姐妹看待,早存一段爲格格盡忠的心事兒。格格儘管吩咐,奴婢百死不辭!”我笑道:“姐姐,大正月裡死呀活呀的在這宮裡犯忌!等我嫁過去,姐姐還回乾清宮呢?還是跟我過去?”雲英嘆氣道:“奴婢得聽樑總管的調度。”我笑道:“好吧。今兒該姐姐上夜,早些歇息吧。”
傍晚,我緊張地只吃了一點點,又在無人處檢視了一回包裹,又早把裡面的衣服換好。入夜,我吩咐碧雲拿了茶給外間上夜的雲英、小秋,眼看着她們喝了睡倒在地。碧雲驚道:“格格,她們……”我擺手止住她的話,遞給她一個信封,說道:“這是呈給皇上的。你的保命符,千萬拿好了!”她急道:“小姐想……”我笑着舉起剩下的半壺茶,說道:“這跟她們喝得一樣——蒙汗藥,你喝下去,可以睡到明天中午。”她含淚跪下,說道:“格格保重!”接過一口氣喝乾!她也睡倒了!耶!胤祺的藥很管用!
我背起包裹,打開後窗,跳了出去,奔入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