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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京域的新一年在銀白色的雪國世界中開啓了。天穹的晨曦透過窗戶流進小屋內，灑在昨夜陳正昊與林玟糾纏的窗臺前。
林玟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催使她半睜開一隻眼——這是師父的臥房。身旁，是她摟着睡了一夜、還在夢鄉之中的陳正昊。
這是林玟第一次躺在一個非親非故的男生懷裡睡了一夜——當然，這也是陳正昊第一次抱着一個非親非故的女生睡了一夜。清醒後的林玟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喜半羞地又一次摟緊了自己的師父。
暫時擺脫了雪夜噩魘的林玟回想起自己昨晚無邏輯的行爲，感到既害羞又慚愧——面對不明情況、對自己身體狀況真誠關心的師父，自己只是毫無顧忌地將壓抑的情緒宣泄到師父身上，一點沒考慮師父的感受。最後鬧成這番結局……好像……還不算糟糕？
對於陳正昊，雖然林書野一再提醒她這個男人的不確定性，但出於客觀的考察和主觀的任性，林玟一直保留着對他的偏心。在這件事上，她寧願做個沉溺在自己情感裡的小姑娘，只要現實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她依舊會保留着自己的一廂情願。而現在看來，即使Y國的悲劇再次上演，恐怕林玟也會堅定地站在陳正昊的一邊
況且，現在的情況也不是那麼糟糕——雖然眼前的這個男人才認識自己不到半年，但在昨夜自己在精神上最需要的時候，他還是選擇無條件地幫助自己，給予她力所能及的慰藉……
想到這兒，看着熟睡中的陳正昊，林玟不禁略帶滿意地笑了。
若說唯一的不滿意嘛……
這個死腦筋的師父，昨晚都已經成了那樣了，他怎麼……一點行動都沒有啊？！！！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小玟。作爲淑女，姿態，還是要保持的。林玟告誡緊張得有些急迫的自己。
“醒了，小玟？”正在林玟胡思亂想之際，陳正昊也睜開了眼，看着身畔的徒弟，臉上掛着意味深長的笑容。
“早……早啊，師父……”這一次，平日裡經常捉弄陳正昊的林玟倒變得害羞起來，小聲地回答。
“怎麼樣？心情好些了嗎？”陳正昊溫柔地捋了捋林玟額前的散發。
“嗯……沒……沒事了，師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林玟的臉龐驟然一紅。
“啊……雪停了。陽光真不錯！”陳正昊起身伸了個懶腰，從牀上翻身而起。“我先去做早餐——你也早些起牀吧。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既然心情好些了，那我們出門走走吧！”
看着陳正昊離開臥室的背影，方纔還緊張得有些臉紅的林玟有些賭氣地半鑽進被窩裡。
這個笨蛋師父，明明剛纔氣氛這麼好……哼！
新年的第一天，京域的街道上熱鬧非凡。大雪初霽，又適逢假期，在這銀裝素裹的城市裡，帶着笑顏的人們結伴成羣，愉悅地穿梭於街頭巷尾，感受着此世的又一個新的伊始。
對於京域的街景，陳正昊其實並不陌生——尤其是在這大雪過後。過去在京域的軍隊大院裡生活時，每逢雪霽之日，母親便會帶他來到熙熙攘攘的街頭，逛逛商店，買些小吃。小時候的世界，永遠不會有現在的複雜。
再次踏上京域的街道，身邊已然不是母親牽着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牽着另一個女孩兒的手。
所謂世事易變，但其中之情，陳正昊能感覺到，依舊能夠溫暖京域的寒冬。
“師父……咱們今天，不會只是來逛街的吧？”從昨晚發生的一切中脫離出來、恢復了往日的理性的林玟向身邊牽着自己的手、優哉遊哉地逛街的陳正昊問道。
“當然不是。”陳正昊笑着迴應道，回首看着林玟，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種不知名的溫柔。
“.……”這溫柔地目光讓林玟再次小臉一紅。
“我在京域的時間也就剩下這幾天了——不知不覺，這半年的‘交換學習’也快結束了。”
“在回廣城交接手續之前，還有一件事，我需要解決。”
“哦……”林玟的語氣中不免有些憂傷——畢竟名義上陳正昊只是HG大學派來RM大學交換學習半年的臨時生。半年的交換學習期接近尾聲，陳正昊也要回廣城交接、告別京域了。
“那……還有什麼事讓師父掛心嗎？需要我幫忙嗎？”在這小告別的前夕，林玟想幫陳正昊最後完成一些事情。
“這件事嘛——”陳正昊突然有些壞壞地朝她一笑，“我親愛的小玟，你真的不打算解釋一下昨晚發生的事嗎？”
“.……唔……”林玟對此有些意外，但並不是特別意外——沒想到，這件讓陳正昊掛心的事居然是關於自己的。不過以師父刨根究底的性格，如果不過問昨晚的真相，那纔是不正常。但對於那段童年陰影，林玟從未向外面泄露一點半分。看着眼前想要知曉真相的師父，林玟陷入了猶豫
“好吧，對不起啦，師父。其實……”
但出乎林玟的預料，正當她準備坦白一切時，陳正昊微微一笑，將一根手指按在了她的嘴脣上，示意她不必再說——半年以來，雖然陳正昊與林玟也已經相當熟悉與親近，但在公開場合做出這麼親暱的舉動，這還是在林玟眼裡依舊略帶着孩子氣和無謂的戒備心的陳正昊的第一次。
看着臉驟然一紅的林玟，陳正昊的笑更燦爛了：“沒想到啊，小玟——你原來也會害羞啊！”
然後，略有些得意忘形的陳正昊結結實實捱了林玟一拳。隨着“哎喲”一聲，燦爛的笑容頓時消失。
調侃完後，陳正昊的語氣終於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其實，昨晚在牀上，我想了很多的事，過去的事。從15年的那場意外開始，懵懂中的我第一次看見此世暗面——但很遺憾，尚顯幼稚的我並沒有成熟地處理好這個問題，反而因爲自己的偏執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傢伙利用，淪爲他人逐鹿的棋子。”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陷入了一個名叫‘真相’的陷阱。從最初追尋的所謂‘光明’與‘黑暗’的真相，到在光與暗糾纏不清的迷亂的心境追尋真相的過程迷失了自我……唉，到頭來，一言以蔽之，自作自受罷了……”
“直到昨晚，看見哭泣的你，我才發現——在追逐真相的路上，我已經錯過太多對我真誠的陌生人了。所以，這次，我不會再違背自己的本心了。”說着，陳正昊緊緊握着林玟的手。
“師父……”對於陳正昊的暗示性的告白，林玟確實有些感動——其實這種話，以往可沒少男生對林玟真誠地說過——而在瞭解他們的爲人處世後，林玟總是一笑了之。但看着在自己眼裡於感情一事就是個榆木腦袋的陳正昊有些自怨自艾但真誠無比的眼神，對這類老套的情話幾乎免疫的林玟還是心動了。
“其實，師父，我和你一樣，都對過去的某些未知之事心存疑慮。我們，都在追尋着各自想要的真相。你說得對，在追尋真相的道路上，我們會迷失自我，讓自己承受無妄的孤獨。所以，我們確實不應該太過於執着於真相。”
“但，想要追求真相沒有什麼不對的——別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若要細論起來，此世之中，所有人都揹負着自己有意或無意犯下的罪業——但犯錯並不是他們必須接受審判的理由。”
“無論陷入怎樣的黑暗之中，人都需要守住屬於人的底蘊：理性、寬容，還有良心。凡是失卻底線者，纔是我們要抹除的對象，對嗎？”
陳正昊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嘆一聲，默默注視着林玟。
林玟朝他一笑——從陳正昊的眼神之中，林玟看見了他的肯定與決心。
在這人頭攢動的街道之上，在彼此默契的無言之中，陳正昊與林玟達成了一致：
他們，都是追尋世間真相的人。而現在，他們都不會再孤身一人。
“哎呀，陳先生，林小姐，真是久等了啊！”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林玟回首一看，略顯吃驚。
“老……老先生，您怎麼在這兒？”在問出這個問題後，看着林書野的笑容，再看看陳正昊詭異的微笑，林玟立刻反應過來——
“師父，老先生，原來你們——”
“誒，小玟，這算是我的，和小陳先生沒什麼特別的關聯。”林書野笑着解釋道。“是昨晚我給她發消息，讓他對你進行考察的，看看你能不能正式進入我們的任務之中。”
“啊——師父，你……”看着微含着怒意鼓起嘴的林玟，陳正昊依舊以傳統的嬉皮笑臉矇混過關。
“答案當然是通過，”陳正昊很快接上了茬，“現在的小玟，可以進入我們的計劃之中了——”
“代替我的位置。”
聽見陳正昊這句話時，林書野和林玟都有些驚訝。
“小子，你什麼意思？”林書野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嚴肅——畢竟陳正昊瞭解了他們和“伍”要圍剿武恆集團的計劃，一旦他反水，一切都會前功盡棄——更何況，根據林書野瞭解的最新情況，陳正昊已經是計劃中不可替代的一環。
對於林書野的反應，陳正昊並不意外，只是微笑着將其中緣由娓娓道來——
“這半年感謝二位對我的照顧——在經歷那地獄般的劫難後，我已經漸漸調和了自己的心態。但就目前的狀態和我這半年瞭解到的武恆集團的情況，我可以對自己做出大致準確的判斷：現在的我依然無法穩定執行我們的計劃。”
“武恆集團不是善茬，尤其是武雲天。先前只是以爲此人以卓爾不羣出衆。但在進一步瞭解之後，我的推斷是，一旦他得知我回到‘伍’並且參與圍剿他的計劃中的話，一定會不擇手段讓我投奔他那一方，從內部瓦解‘伍’。我的身份很特殊，是‘伍’目前最爲顯眼的突破口。這一次，我不能再讓自己像‘藍孔雀隕落’那次那樣失去控制，成爲整個團隊的累贅。武雲天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一旦他在我身上動的手腳得逞，那麼他不會放過其他任何與圍剿他的計劃有關的人員，包括‘伍’的其他人和你們。所以，爲了大局考慮，只能說聲抱歉了。”
唉，就知道這小子還沒擺脫心魔。林書野心中暗自嘆息——不過，早就料到這一步了。
“小子，先別忙着做決定，看看這個吧——有關武恆的最新情報。”林書野遞給陳正昊自己手寫的情報破譯稿。
陳正昊有些困惑地拿過情報，只是看見了一張照片，腦子便是“嗡”的一聲，腳步有些站不穩。定了定神後，陳正昊細看完照片下的情況說明，陷入了沉默。
“你也知道，武恆集團的事很惡劣，一旦我們開始行動，能讓他活命的只有你了——當然，救不救這位‘罪魁禍首’，這就是你的選擇了。如果你想讓他活下來，跟我來吧。”說罷，林書野便帶着一臉困惑的林玟回到路旁的一輛等待他們的越野車中，靜靜等待着。
真滑稽啊。陳正昊心中不禁想道。
當初視自己爲兄弟的人，當初將自己推入深淵的人，如今，又一次走向了自己的對立面——信念的對立面。
他，真的可以戰勝嗎？
即使是策劃了“藍孔雀隕落”這一舉世震驚的事件的如今的陳正昊，也並沒有把握成功。
對於陳正昊來說，街道上彷彿一瞬間便杳無人蹤。他的視線裡，只剩下那輛等待他作出最後決定的越野車。
……
後座的車門被打開了，陳正昊做到林玟身旁，眼神中滿是決絕。
“我加入……但他，要交給我處理。”
副駕駛座上，聽到陳正昊的回答，林書野微微一笑：顯然，他知道，這小子不可能放下、也不可能放過那個親手爲他帶來黑暗的人的。
“先別說大話……想重回‘伍’、親手保住他的命，先通過‘五佬’的考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