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域的大雪一直沒有停下,冰冷的墓園已是一片蒼白。
身着灰色長大衣的董司慧靜靜站在他父親的墓碑前,沉默地如同墓園門前的石雕。晶瑩的雪花落滿了她黑色的長髮,乍一看去,彷彿蒼老了半生。
由於不願回憶起過去的痛苦,她已經許久沒有來到這裡了。她知道這或許對父親很是不敬,但相比那虛無縹緲的靈魂,顯然她更不願承受現世給她帶來的痛苦。
回憶中的父親,和當年的張叔,還有公司裡的的許多元老,都是那麼的意氣風發,永遠都是那麼的鬥志昂揚。
而如今,那些曾經意氣風發的人,在一次次的意外與計劃之中,老去,離開,甚至前往另一個世界。現在公司的那些外表光鮮亮麗、掌握衆多員工 “生殺予奪”大權高層元老,在董司慧眼裡,只是一羣將近風燭殘年的中年人,努力想恢復往日崢嶸,卻只能抱團取暖,用曾經美好的回憶讓自己陶醉。
呵,董司慧不禁暗自冷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不想放下美好的過去,接受這冰冷而真實的世界,又與他們何異?
是時候忘卻過去了嗎?董司慧喃喃地問着父親的墓碑,問着大雪中迷惘的自己。
“曉慧,你也在這兒啊。”
張晦明的聲音將董司慧拉回了現實。她忙將發間的雪花捋去,看着眼前半佝僂着的張叔。
“張叔……”
“你父親有擔任公司首腦的才能,我保證,”張晦明凝視着那漸漸被大雪掩埋的墓碑,半跪着輕輕拭去墓碑上的雪花,露出了“摯友董陵臺”的字跡,“那時候,我和他愛上了同一個女人,那個人,是你的母親,楚晨。”
“啊?!”董司慧有些驚訝,顯然這件往事她從未知曉。
“阿晨最終還是選擇了你的父親,我尊重她的選擇,對於我來說,阿晨能成爲老董的女人,她就能獲得想要的幸福。我衷心祝福他們。老董這人,就是有些多心。因爲阿晨的事,他決定一心將我扶上公司董事長的地位,並且忠心輔佐我。唉,這小子,商場上挺靈活的個人,在感情方面心眼太實,嘖嘖嘖……”
“老董走了之後,我看着不知所措的阿晨,心中很不是滋味。我想過將你們母女倆接到家中,但阿晨一直很要強,這樣的話她一定會覺得我居心不良。所以對不起,曉慧,你十幾年缺失的父親的責任,原本應該是由我承擔的,而我卻爲了避嫌,只能爲你們提供經濟上的幫助……”
“那就夠了,張叔,”董司慧打斷了張晦明,“您說的沒錯,倘若您當時執意將我們母女倆接到您家中,我媽肯定會拒絕的。父親走後,她提到您時,並沒有太多怨恨,反而有一絲感激,我想可能就是您沒有用強吧。”
張晦明看向董司慧的側顏,大雪伴着似有似無的淚水,恍惚間,眼前的玉人彷彿就是那個在故湖畔靜靜等待董陵臺的楚晨。
阿晨,她可真像你啊。
可惜,她終究不是你。
“我這一關就算你過了,”張晦明起身,撣去膝蓋上的殘雪,“後生可畏啊,雖然考驗不是很難,不過能這麼快察覺問題所在,不愧是被國安局那幫老怪物看上的人啊。”
“過獎了,張叔。”董司慧應答道。
“曉慧,加入‘伍’之後,你有什麼打算嗎?”張晦明問道。
“嗯,我還是想先看看其他人,”董司慧沉吟道,“畢竟還不是很熟悉這些人,他們居心如何,我並不知曉。”
“也好,雖說其他四個孩子大部分都還算知根知底,但就國安局這次的挑人標準來看,這些孩子是些什麼角色還不好說。”張晦明點頭道,“曉慧啊,之前的你一直把自己關在某個自我的空間之中,現在不管是不是個好機會,至少加入‘伍’也算是一場不俗的歷練了。還是那樣,有什麼困難,想調查什麼人,找張叔,我盡我所能。”
董司慧看着面前的張晦明,他的白髮,不是雪花染就的,而是歲月留下的。
“那麼,多謝張叔了。”
“另外,曉慧,原諒叔多句嘴,”張晦明的表情突然有些異樣,“你和平遠的事,還是儘早放下吧。張叔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想法,如果你真的喜歡平遠,也不要怪張叔幫打鴛鴦----從你父親走後,我就一直把你當親閨女看。我不想看見自己的閨女被自己的兒子佔了。你和平遠都各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們會遇見其他合適的人的,就像我,放下阿晨後,遇見了平遠的母親,生活依舊很不錯。”
“……張叔,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不想說謊,但,我儘量放下吧。”董司慧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天色不早了,張叔送你回去吧。”張晦明有些莫名的負罪感。
“不了,我再在我爸門前待會兒。”董司慧說罷低下了頭,繼續看着又一次被雪掩埋的董陵臺的墓碑。
“唉,那你要注意安全啊,雪天路滑。”張晦明似是嘆了口氣,趁着暮色離開了墓園。
自己,和表哥真的不可能嗎?
董司慧陷入了掙扎之中,失去的左眼莫名有些隱隱作痛。
但很快,理性使她恢復了平靜。
她摸着父親的墓碑,喃喃自語。
爸,張叔,表哥,我可不會輕易放手。
能讓我放棄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寒風吹起了左側的劉海,董司慧的眼神堅定地望着遠方的高樓。
那是通紫閣。
好吧,去會會他們,看看究竟是什麼牛鬼蛇神。
過去的故事,我不會忘卻,作爲董司慧。
現在的世界,我要重新開啓,以青龍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