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度市,博萊卡平民區。
作爲Y國的首府,哪怕是在如今的戰火之中,雅度市依舊努力修飾着它的太平與繁華。被高大的古城牆圍起的雅度市的核心城區,處處可見金碧輝煌的富貴之家的豪宅與喧鬧繁茂的街市,歷史上Y國皇城遺蹟就因外來的入侵長眠於此。而在歷史的傷痕之上,Y國迅速拋棄了曾經的驕傲,選擇了屈從於入侵者的意志,以求得和平發展的機會——它成功了,犧牲了曾經那個文明偉大的靈魂,只留下了一具空殼,粉飾着幾件華麗的外衣。
而這幾件華麗的外衣被核心區四周的平民區給撕得粉碎——高大的圍牆外,四處都是雅度市破舊粗陋的矮房——它們被統稱爲“博萊卡”,卑賤之人的居所。矮房之間,居住着忙碌的低等級貧民。時代在變換,可他們依舊忙碌,依舊貧窮,依舊卑賤。他們的文化程度限制了他們的對那高牆內的想象,他們根本不清楚那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是怎樣的偉大,他們能看見的,只是每日來此地借“巡邏”的名義橫徵暴斂、胡作非爲的警察。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那個身着紅色長裙、面戴傳統輕紗的妙齡女子走過博萊卡區的時候,無數人的目光被其吸引,難以轉移。
少女猶如傳說之中從天而降的神使,緩步走過破陋的平房之間,氣質高貴而清麗脫俗,讓身邊那些貧民感到難以接近;但她的眉目之間卻滿是對四周的悲憫與溫柔,又讓貧民們感到溫暖。這樣的景象恐怕是博萊卡的貧民們第一次看見,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少女,但又不敢露出褻玩的目光,甚至有些迷信的婦女將少女視作神明遣入凡世的使者,已然跪地頂禮膜拜。而平日裡粗暴無禮的警察也似乎被少女不俗的氣質驚到,認爲她是一名城內貴族的千金,情不自禁爲她讓路——而少女回禮時輕紗下似有似無的微笑更是讓衆人傾倒。
但衆人沒有想到的是,當少女走到一名衣着破陋、面容髒亂的乞丐面前時,驀然停下了腳步。
警察以爲乞丐擋住了少女前行的路,忙不迭地上前揮舞警棍驅趕那名“無禮”的乞丐。可少女揮手阻止了警察衝動的行爲,緩緩走上前去。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聖潔如神使般的少女抱起了側臥在地、有氣無力的乞丐,慢慢將他扶起。乞丐似乎已經餓昏了過去,無力地靠在少女身上。警察心中一股無名火起,大聲對少女喊道:“尊貴美麗的小姐,這個醜陋骯髒的傢伙就請交給我吧,讓我狠狠地懲罰他,讓他爲他的無禮付出代價。”
“謝謝您,但不必了,警察先生,”少女扶住乞丐,向警察回眸一笑,“他只是個餓昏了的可憐人,我帶他回家吃些飯便讓他出來,不會讓警察爲難的,還請見諒。”
“真是位善良美麗的小姐啊。”周圍的人羣之中紛紛傳來讚歎之聲,注視着善良的少女與幸運的乞丐一起向內城城門走去的背影。
陳正昊此時躺在雅度城內的一家小賓館的牀上——他想讓自己保持冷靜,但身上消失的衣衫、還有浴室的玻璃映出的少女沐浴的倩影讓他很難讓自己冷靜下來。記憶中從未經歷情感糾纏的他一到危險的Y國便暴露了自己的死穴。現在的他,完全陷入了被動的境地。
他依稀記得,爲了偵查情報之中哈德奇反叛軍在雅度城安插的內線,自己在內應的幫助之下好好打扮了一番,成爲了一個流落城外、衣衫襤褸的乞丐。不想一連數日,毫無收穫。但畢竟身在他鄉,敵在暗處,自己難以掌握主動權,只能耐下性子默默觀察打聽。
沒想到今天,這個少女的意外出現完全打亂了陳正昊的算盤——憑朱雀的觀察力,他一眼就看出少女身份絕非尋常。正當他準備跟蹤這個疑似和任務有關的少女時,卻沒想到少女主動迎上前來。有些亂了陣腳的他任由少女的素手挾着常人難以察覺的短針扎入自己的穴位,然後他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之中——然後就淪落到現在有些微妙和尷尬的境地。
正當他躺在牀上緊張地思考對策時,浴室的水聲戛然而止。片刻過後,身裹浴袍的少女從浴室走出,坐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向他問候:“來自Z國的先生,歡迎歡迎。”
“叫我黎一心就行。”陳正昊終於慢慢進入了狀態,冷靜地說出了自己先前準備的假名。
“啊,撒謊可不是與人交際的正確之道,陳正昊先生,”少女漫不經心地揭穿了陳正昊的謊言,“像我,我就不會向遠道而來的客人說謊——我叫莉雅,哈德奇軍隊區首領都天的妹妹,也是哈德奇軍在雅度情報的總負責人。”
這個身份屬實讓陳正昊大吃一驚——敵方的重要首腦居然這麼迅速地暴露在自己面前,而且是主動。
美人計。陳正昊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這一切都太明顯了。
“既然你認識我,也應該知道我爲何而來Y國。”陳正昊的聲音逐漸變冷,眼睛死死地鎖定着眼前這個讓他感到危險的少女。
“當然,”莉雅笑着回答,“你的任務我當然知曉。Y國高等級的大人們從來不允許低等級的賤民起兵反抗他們的暴政。這一次哥哥的起義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進展,原本在Z國留學的我也被召回來,幫助哥哥收集政府軍的情報,貢獻一份綿薄之力。”
“前些日子,我聽說了你們在J國的事蹟。很精彩,的確很精彩。我很欣賞你們,尤其欣賞你,朱雀。早在幫Z國安全局打零工的時候,我曾在檔案之中偷窺過你的調查報告。你的能力,恐怕已經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所以從全知角度來說,我覺得有必要讓你深入瞭解一下我們,所謂的,‘反叛軍’。”
“那恐怕你用美人計想招降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陳正昊的聲音逐漸緩和,“我雖然不喜歡政府軍的那幫傢伙,但作爲一個Z國人,我不會干涉你們Y國的內政。”
“有一點,”莉雅豎起了一根手指,有些調侃地說道,“有一點你的理解有些問題——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並沒有用美人計招降你的打算。我只想讓你看看我們的世界,‘反叛軍’的世界。作爲這個世界的觀察者,你不覺得你已經陷入了信息不對稱的陷阱之中了嗎?”
“……” 陳正昊選擇保持沉默。
“只是去看看我的成果而已。”莉雅看出了陳正昊的懷疑與猶豫,笑着勸道,“你來這裡的任務,不就是毀了我的成果嗎?在行動之前看看自己將要毀滅什麼,難道不好嗎?”
“放心,我以哈德奇軍Y國情報總負責人的身份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向任何哈德奇情報人員透露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知道你來Y國的目的。”說到這裡,莉雅先前調侃的態度消失了,驀地變得嚴肅起來。
“好吧,我同意。”陳正昊沉吟了半晌,最終接受了莉雅的邀請。
“那太好了,作爲負責人,小女子不勝榮幸。”莉雅又恢復了她先前那隨意的態度,束了束有些鬆懈的浴袍,“我先去換個衣服,一會兒我們就出發。”
“去哪兒?”
“我的秘密基地,”莉雅神秘地一笑,“也是你任務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