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故通三和尉遲馳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劉通贊悄悄給斷崖居上的一個弟子使眼色。然後那個弟子就趕緊朝着龍光閣的方向跑了過去,八成是去找救星。
尉遲馳站了出來:“師兄,你究竟要做什麼?要是想出氣,現在師弟也已經被你打傷,我看可以了。”
“不可以。”說話的時候我感覺故通三的眼神都在燃燒。
人的眼神總可以被描述成很多種樣子,故通三此時的眼神是我最喜歡的那一種——充滿對生命的渴望,對自由的追求,無所顧忌,我行我素。
看到這樣的眼神,我忍不住伸出手來在自己臉上撫摸着,感受生命的真切。
“那你還要怎樣?”
劉通贊在這麼多人面前,絲毫沒有在戰敗者的覺悟,而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站在宗門規矩的高低上,俯視者故通三,彷彿故通三才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顯然故通三已經發狂了,你還這麼硬氣,這就是不知死活了。
北極劍宗依山而建,此山京都最大,山上有瀑布,瀑布邊是斷崖,斷崖高百丈,故而有流水聲。
水嘩嘩流着,水汽四處升騰,彷彿仙境。
日暮,太陽雖然已經到了山頭,陽光卻依舊正好,於是有彩虹,有霞光。
故通三慢慢地朝着陳通晴走去:“師妹,我喜歡你,而你也是喜歡我的。這個我早就知道。當年知道比武的消息之後,我高興地去找你,說不會讓人拿到第一,就是你不喜歡我,我也要把這第一拿下來。你當時的樣子,和今天還真一樣!”
陳通晴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朝着故通三走過去一步。
這一步走得蓮花瓣瓣,這一步走得所有情誼不言自明。
“故通三,你莫要欺人太甚!”劉通贊彷彿也要發狂。
尉遲馳嘆了一口氣,走到了劉通贊身邊,說道:“今天師兄的意思,你想必也清楚了!寫休書吧。”
“不可能!”
“不可能!”
劉通贊先是一聲大喊,而故通三喊得比劉通贊還要大聲。
陳通晴隱隱明白了什麼,眼中出現一抹擔憂,說道:“這樣就挺好了!師兄。”
尉遲馳不解:“那師兄覺得應該怎麼辦?”
“劉通贊憑什麼休,爲什麼休?有什麼資格休?”故通三說完猛地一躍而起:“他唯有死爾!”
故通三說完舉身到了斜陽上,渾身沐浴着猩紅色的日光,此時此刻,他真的宛如一尊魔神。
他太霸道了,這樣做對還是不對?
劉通贊通過深沉的心機最終得到了陳通晴,成爲了陳通晴名義上的道侶。可是他只不過是順勢而爲。
當初尉遲馳與故通三一戰,其中的因由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更不能說是劉通贊一手促成的。現實是最爲無能的他卻撿了最大的便宜。
緊緊因爲這個原因就要他死嗎?這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
故通三的或許已經不想講什麼道理了,他要的不是道理,是快意!
他的態度非常之明確,明確如那白雲劍上的一抹劍氣。
劍氣已經噴涌而出,劍意濃到極處,哪裡還需要什麼劍勢。
意念揮灑之處,自然有海浪翻騰的壯闊。
我在下面觀看,只覺得眼睛都被刺痛。
故通三說這劍意修煉之法從南巫魔王處而來,我現在相信了。要不是魔教功法,怎能如此不顧一切,如此不講道理?
也不單單是這劍意,他整個人的念想都已經轉入了魔道!
就在此時,尉遲克成和尉遲克宣突然趕來。
“故通三住手!”
在故通三揮劍的一剎那,尉遲馳趕緊擋在了劉通贊身邊。
尉遲馳沒有抽劍,只不過是伸手十字護胸,汩汩真元凝聚在他身前。
劍氣真元如盾,擋住了故通三的劍意。
只是在故通三決絕的劍意之下,尉遲馳一退再退,滿臉煞白。
劉通贊一臉緊張:“五百年後,師兄竟然還擋不住他?”
尉遲馳眉頭一皺:“費什麼話,還不趕緊離開?此間事一日不了,一日不要回劍宗!快走!”
劉通贊一臉的難以置信:“掌門師兄,我是劍宗長老,你要我去哪裡?”
“雲遊,佈道,隨你!”
尉遲馳只不過說了兩句話,袖口上的衣服已經全部被劍意撕裂。
周遭弟子抵擋不住如此威壓,趕忙後退,我也被司徒川拉得遠離了戰場。可是遠遠感受着故通三的劍意,我只覺得金丹不停地流轉,彷彿隨時都要把金丹之力溢出來。
陳通晴猛地飛身而起,趕到了故通三身邊:“大師兄,你還不住手?”
“爲何要住手?”
“你不能這樣?”
“爲何不能這樣?”
“大師兄,你變了!”
“我沒邊,希望你也沒變。”
“不,以前的關懷師弟,寬厚大度,絕對不會做出這樣同門相殘的事情。”
“師妹,那時候我錯了。但有時候人生在世,總得爭一爭。”
就在這時,尉遲馳怒吼一聲:“夠了!”
剛剛趕來的尉遲克宣和尉遲克成看到尉遲馳發怒,也沒有急着說話,故通三也收起了劍。尉遲克宣停手之後順勢解下寶劍。
左手拿劍鞘,右手拿寶劍,慢慢將手中的劍拔了出來,這個動作又慢又糙,彷彿是不會用劍的學徒在拔劍。可是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不敢發聲。
尉遲馳武功天下第一,大唐開國五百年無人能出其右,他就是隨手那一塊石頭打算砸人,那都肯定不一般。
尉遲馳說道:“五百年前一戰,師兄一直記掛在心。如今看來,五百年後,師兄修爲依舊不減當年!既然如此,你我就再戰一場如何?”
這是一個強者的自覺。
尉遲馳是天下第一,五百年公認的天下第一。
所以儘管五百年前曾經有一場僥倖的獲勝,尉遲馳心裡也難免會有芥蒂。
故通三這些年來在白雲間深居簡出,尉遲馳以爲他的修爲早已經被自己拉開,故而沒有了卻當年的遺憾。
如今故通三神武如此,正是他一清芥蒂的時候。
可是吃過我狗肉的尉遲克宣猛地搖頭:“不行不行,那人還沒有找出來,你倆打起來他突然出來可怎麼辦,我可打不過他!”
尉遲克成也說道:“荒唐,現在劍宗正是多事之秋,劍譜被改,靈覺被殺,顯然有高人潛入我劍宗蓄勢待發。朝廷又多次催逼我們協助完成‘肅清令’,這個時候,你們怎麼互相動手了!”
說完尉遲克宣猛地咳嗽開來
,咳嗽得肺腔不住抖動,彷彿一個久病的老人。
看來修爲再高,也有老的那一天啊。
他咳嗽了兩聲,又看向故通三,說道:“通三,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心懷芥蒂,覺得當初允州一戰,是我故意給你師傅使壞。可是我並沒有。如今我大限將至,能看到白雲間再出一劍意傳神,實在是激動。只等着我們劍宗揪出那個神秘人,我便把項上人頭送到你白雲間,以解你心頭之恨。現在,你還是趕緊收手吧!”
宗主給面子,內門長老要潛逃,老祖宗認錯送人頭,這面子給得太大了。
要是我現在處在故通三的位置,我會怎麼做呢?
要是拿了這麼大的勁兒,結果卻什麼都沒做,是不是太丟面子了?
故通三說道:“當年的事情,今天弟子已經全都放下了。師叔,你就不要再提了。”
“弟子久居白雲間,劍意始終不得存進,這是實情。今天本想着累身於此,一戰以死,以謝師妹。可是沒想到也就堪堪是今日,我劍意竟然猛然進展於此。這,實屬意外。”
陳通晴的嘴巴微微地張開,眼神中有些傷心,也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一種憐惜:“你竟然是打算來送死的?”
“倘若我現在還是以前的修爲,師叔和師弟又豈會手下留情?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白雲間在他們眼中,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可是如今有了靜意,白雲間不需要我這個老頭了,我留着還有什麼意思?”
“師妹,我要跟你說,我喜歡你。這我以前一直不敢跟你說,直到我帶着小龍走出白雲間要參加比武,你跟我生氣,我才知道,你真的也喜歡我。我也才下定決心,來斷崖居鬧一鬧。”
“你還說這些幹什麼?趕緊收劍!”陳通晴拉起臉說道。
“今天,我真的很開心,這一天就抵得上我這空蕩蕩的五百年!雖死無憾。”故通三一臉的滿足。
“咳咳,師傅,你還是下來吧。”我已經看出來這老傢伙是臉面上下不來了,只能在那裡杵着。
看到我站出來,司徒川趕緊後退,跟我拉開距離,生怕惹禍上身。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現在應該是得了一種叫做憂鬱症的精神病,需要治。”
場面上很安靜,我覺得很尷尬,但是都站出來了,只能繼續說啊!
“這個憂鬱症啊,典型症狀就是容易激動,控制不了情緒,而且還想着自殺。你看看你今天,明顯是太激動了。劉師叔多好一個人啊,你給人家打得親媽都不認識了。”我惋惜地說道。
劉通贊這傢伙一看就是蔫壞的主,辦壞事兒還不讓人說不好,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種人,哎,自己活着得不了真舒服也讓別人不開心,要是這能一劍斬了也不錯。說他兩句也該。
故通三眉毛一挑:“你小子還說,不就是你攛掇我來鬧事兒的嗎?說你師孃等着我等得焦急!我不是聽了你這個得意弟子的話才衝動的?”
好,臺階已經鋪墊好了,我就被他踩兩腳吧。老頭兒也不容易。
陳通晴一臉感激地看着我,而劉通贊看我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憤怒的小牛,哞哞的。
尉遲馳這個時候說話了:“靜意,休得胡鬧。道統雖不講繁文縟節,卻最重傳承,對你師父師叔說話得恭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