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廣袖的男子不緊不慢地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他臉上戴着銀色的面具,從容且優雅。
在戰爭謀略上,他比上將軍更高一籌,成爲雲南指揮作戰的主將。如此也打得大夏數次敗落。
上將軍見他出來阻止,還不等塔星皓開口說話,便喝道:“駙馬這是什麼意思!這名奸細混做大公主的模樣潛進這裡來殺了大蠱師,現在王上要處死她,你難道還要幫她嗎,你究竟意欲何爲?!”
塔嵐玥在場上站定,淡淡瞥了一眼林青薇,便直視着塔星皓道:“我勸王上不要這麼做。”
塔星皓從柱子上拔下了劍,看塔嵐玥一副瞭然的神色,冷冷嗤笑道:“哦?駙馬是認得她的真面目,還是單純地被我雲南死去的大公主的美色所誘惑?”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當初竹筠在大夏皇宮裡與雲南通傳書信,提到過她與當初的獻王也就是現在的駙馬走在了一起。正因爲如此,獻王才得以通過竹筠與雲南王合作。
塔嵐玥便一步一步朝林青薇走來,最終得以站在她面前,俯頭低眸看着她,忽而輕輕一笑,道:“我想王上應該有興趣知道她到底是誰。”說着他就斂衣蹲在了林青薇的面前,輕佻地擡起手指鉗住她的下巴,迫使林青薇的視線看着他。
他溫涼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林青薇的臉,好像很溫柔一般,但林青薇心知肚明,他這樣的人有多溫柔就會有多殘忍。林青薇的額發被冷汗打溼,她的雙瞳在天光的映照下,顏色很淡,似琥珀,又似清淺溪流在冬日陽光下淌過的鵝卵沙石。
最終塔嵐玥在林青薇的臉廓邊緣摸到了端倪,而後刷地扯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
頓時林青薇本來的真面目暴露在衆人的視線裡。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清秀美麗,嬌小嫵媚,全然不是雲南女子的輪廓,分明就是一個大夏的女子!
上將軍惡狠狠道:“原來她是大夏派來的奸細!”他竟相信了她!
林青薇揚了揚失去血色的脣,譏笑道:“雲南的上將軍也不過如此。大蠱師的死也不能全怪我,要怪也應該有一半是怪上將軍。若不是上將軍輕信於人,怎會帶我來到大蠱師的住所。這府邸內外戒備森嚴,我要是憑我自己的能力,絕對無法輕易進來。”
“你!”上將軍憤怒至極,“此等妖女定當誅之而後快!把她屍首懸掛於城門上,讓大夏看個清清楚楚、以儆效尤!”
塔星皓卻沒有什麼表示。他只是眯了眯眼,繼續盯着林青薇的臉看。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他和林青薇有過一面之緣。
那個在南疆行宮一口喚他一聲“小哥哥”的人,就是此女。
林青薇此時神態媚人,即便是蒼白的小臉也是動人的,她眉眼輕笑,道:“小哥哥,別來無恙啊。”
塔星皓心口一窒。不由又想起當夜的那場大火。若不是她和蕭晏,老雲南王就不會死,那麼多精心的準備就不會功虧一簣!塔星皓雙眼發紅,恨不能將林青薇千刀萬剮!
塔嵐玥道:“想來王上也認出了此女,若是就這麼輕易地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塔星皓道:“是,讓她萬死都不足以泄本王之恨!”
塔嵐玥悠悠道:“她和大夏燕王關係匪淺,當初若不是他二人從中作梗,雲南也不會損失慘重。如今既然是燕王掛帥領軍,若兩軍開戰之際將此女立於城樓之上讓燕王看個清清楚楚,不知燕王會是個什麼反應?是繳械投降呢還是繼續奮勇殺敵?”說着他便笑了起來,“真是想想都覺得很有趣。”
塔星皓道:“你的意思是,拿她去做人質?”
塔嵐玥道:“王上不覺得這比現在就殺了她更令人痛快嗎?王上不如把她交給我,我自有辦法用她對付蕭晏。”
塔星皓冷哼,危險地眯起眼看着塔嵐玥:“你莫不是捨不得殺了她?”
塔嵐玥笑道:“橫豎現在她已經殺了大蠱師,若是我們手上再沒有籌碼,只怕情況對我們不利。”
“所以你記住,她害死了本王的父王,又殺了大蠱師,你若膽敢輕易放了她,本王便不會輕易放了你!”
“那是自然。”
後來他們還說了什麼,林青薇已經無力去聽了。腦中的神經稍稍有一刻鬆懈,她便昏死了過去。
最終塔嵐玥親自將人帶了回去,關起來。
後來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肩膀上撕扯火辣的痛,痛得林青薇汗毛都豎了起來。耳邊響起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你倒是能忍,被扎穿了肩膀,卻連吭也不吭一聲。也難爲你一直這樣裝睡。”
林青薇睫毛顫了顫,睜開了溼漉漉的雙眼。她的肩頭裸露,正躺在牀上。說是牀,只不過是層厚厚的褥子鋪在乾淨的地板上,便可休息睡覺。
林青薇臉色白得嚇人,肩上的箭傷也十分嚇人。
她張眼就看見,身邊黑衣男子席地而坐,手裡正拿着藥,一點也不溫柔客氣地往林青薇傷口上填。
頓時林青薇咬碎了一口銀牙。脖頸上的頭髮被濡溼,貼在她白皙的皮膚上。
林青薇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我這人質的待遇卻是好,還能得雲南駙馬親自上藥,真是三生有幸。”
塔嵐玥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眼神涼涼地看着她,道:“我倒當真是小瞧了你,你一個女子敢孤身進城行刺。怎麼,蕭晏不是那麼緊張你麼,他竟也捨得你來。”說罷手上動作又重了兩分,林青薇恨不能立刻痛昏死過去算了。“你就沒有想過你進來了就難以出去,就是你死得下場悽慘蕭晏他也不可能救得了你。你的後招呢,你的應對之策呢?嘁,愚蠢的女人。”
林青薇緊皺着眉頭,卻是笑道:“你怎知我沒有後招?你不就是我的後招?”
塔嵐玥的動作徹底停下來了,靜靜地把她看着。
林青薇看着他銀色面具下的一雙眼,定定道:“雖然是做人質,但起碼我暫時撿回了一條命不是嗎?有你出面,我還是撿回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