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不是找一輛囚車將羅天押解到神王居住的主城,而是在爲之前所有超出了玄濤計劃之外的變數做一次亡羊補牢,畢竟神輝宮發生了刺客襲擊事件,這件事瞞不了多久,倘若神王來到神輝宮竟然一問三不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襲擊事件,那是要出大事的,就算是驚濤大祭司,也鐵定會被問責,畢竟那是悠悠衆口,所以玄濤要爲“欺上瞞下”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詔天祀在即,爲了不影響盛會的如期舉行和避免事態進一步擴大化,驚濤大祭司按下這件事,並且查明真相,進一步抓捕兇手,等到神王到來之日,呈於帝王跟前。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甚至讓玄濤都十分滿意自己的應變功夫,但是一想到自己之所以會做出如此應變對待,是因爲羅天的緣故,他就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的,更何況還因此暴露了他手中的兩張底牌,更是讓師童提早被釋放而出,同樣也讓他日後在面對帝朗的協調時,少了一份可以用來交易的籌碼,一箭數雕之計,這就更加讓他嘆息羅天頭腦中的智慧了。
那一天,玄濤提出讓羅天改頭換面加入神界,既然魔界有類似的赦命之術可以讓人變成魔,那麼當初的人性變神性其實如果操作得當,說不定也能夠讓人成神,但遺憾的是,羅天拒絕了。
不過,如今的羅天算是暫時的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對於這個初步的成果,玄濤感到很滿意,但是當另一個人到來之後,這份滿意很快就打了折扣。
“不好了大祭司,消息走漏了風聲。”
來人便是那天在高臺之上和玄濤一起目睹了刺客事件的那個人,他的到來以及他的話讓玄濤的心中一震,神態立刻就發生了變化,而由此首先聯想到的就是消息傳到了神王的耳中,並且推斷到了羅天的身上。
難道說是羅天在猜到自己即將下獄之前所做好的兩手準備嗎?
不,很快玄濤就推翻了這種猜測,畢竟羅天在神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資源和渠道,想要將消息準確無誤的送到神王那裡簡直比通天還難,更何況他一直就在自己的監視當中,連同帝朗這段時間以來所做的那些事,沒有一件能夠逃得過他的耳目。
所以,不是羅天,那又會是誰呢?
不過很快玄濤就鎮定了下來,只要不是羅天,那就好說,來人看着玄濤沉思的模樣,也不去打岔,一直等到他的思考結束之後這才說道。
“最近恆遠的動作頻頻,和詔天司以及大衍司的接觸也很頻繁,雖然說這本是他分內的職責,但我想,如果消息泄露,那最有可能會傳遞出去的對象應該就是他了。”
來人口中所提到的這個恆遠,玄濤自然是清楚無比,恆遠也是一名神界的祭司,但他的這個祭司和其他通過榮耀加身的祭司卻有些許的不同,那就是他曾經是神王的一名近侍。
神王的身邊都有哪些人,玄濤一清二楚,其他的尚且可以不論,唯獨這個恆遠,卻非是一半的小人物,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謹守本分,從不依靠自己和神王之間的關係插手神權乃至軍務的一切事情,雖然看似是一箇中規中矩之人,但實際上玄濤卻很清楚他暗地裡動的那些手腳。
是的,他覬覦大祭司之位已經很久了,按理來說,一名近侍,雖然算得上是神王跟前的紅人,但實際上按照神界職能機構的劃分,他並沒有任何的權力,其他人看到他最多會礙於神王的關係而對他問候一聲,但根本不會當他是一個人物,就算他真有神王賦予他的“便宜行事”的某種權限,但這份權限想要在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自己跟前耍什麼花招,也是根本不夠看的。
但是,或許是因爲這十年來神界太過安逸的緣故,讓不少人對於他這位什麼都要管的驚濤大祭司也流露出了幾分不滿的神色,因此爲了達成自身所求之目的,或者是出於保障自身利益的緣故,也對這個恆遠產生了不一樣的心思。
想到這裡,玄濤微微一笑後說道。
“他的身份本就是在詔天祀準備工作完結之後第一個申報給神王,並且做迎接神王到來之後的第一份參奏報告,與詔天司和大衍司過從甚密也在情理之中,這一點若是我也要插手,那不更招人嫌疑?”
玄濤的反問讓來人微微一怔,本以爲玄濤還沒有看清楚此事的重要性和嚴重程度,但剛想要繼續暗示一番的時候,猛然間就看到了玄濤笑容之中所掩藏的一點神秘,頓時就讓他明白了過來。
“看來大祭司早已將表面功夫做到了十足,我大膽猜測一下,恐怕眼下詔天司和大衍司那邊得到的情報也是大祭司想要讓他們看到的?”
來人提出的這種假設雖然並沒有得到玄濤任何的迴應,但實際上他之前所擬定的計劃當中的確有這麼一重深意,詔天司和大衍司畢竟不同於明輝司,明輝司負責維護神界內部的安定,會經常和神民們打交道,但另外兩個司職卻更多的介於神權和君權之間,是直接向神王和自己服務的,想要“忽悠”住他們,遠比想要掌控住明輝司容易的多。
但是,只有玄濤自己才知道,其實問題並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麼簡單,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羅天。
羅天的到來雖然早在玄濤的意料當中,但羅天如今的下場卻是在玄濤的意料之外,換言之某些計劃被提前了,雖然這是計劃發生變數之後必要的考量和補救之一,但是由於最初的計劃也提供給了詔天司和大衍司知曉,也就是說,如今由於局勢發展,讓呈現在詔天司和大衍司跟前的那份“供詞”出現了一點偏差,而這一點偏差對於這兩個主要負責詔天祀的職能機構來說絕對是足以小題大做的存在,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容不得一絲的錯誤,那絕對是拿着兩司上下幾千條“神命”在開玩笑。
所以,自己這邊亡羊補牢還不夠,包括兩司的問題上同樣也要做出補救才行,而且恆遠究竟是不是知曉了那些走漏出去的風聲,玄濤也不清楚,這不禁讓他細想之下,越發的覺得原本已經掌控住的局勢在一點點的從自己手心裡流逝出去。
來人並沒有呆多久,他的身份雖然並不受玄濤管轄,算是神界一個大有來頭也握有實權的人物,但他的現身至少說明他和大祭司是一夥的,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倘若繼任大典當真出了什麼偏差,他同樣也會人頭落地。
來人離開之後,玄濤一個人在神輝宮裡踱着步子,他需要重新從全盤考慮一下,但是每一次當他想到羅天的時候,思緒就不禁中斷了,畢竟羅天就擺在那裡,更是一個容不得他忽視掉的存在,而眼下羅天雖然是他亡羊補牢的一個工具,卻同樣也是一份變數,更甚至於一旦自己獻俘過後,讓羅天單獨立於神王跟前,他會說什麼,這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或許是在某種鬼使神差的指引之下,玄濤那緩緩踱着的步子竟然走到了關押羅天的那間囚室當中,當他一擡眼就看到了也正好看向自己的羅天時,心中一怔的同時卻又不禁一動,隨即鬧海正浮現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他並未靠近,卻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畢竟以他的身份,讓他的任何行爲都帶有絕對的目的性。
“怎麼,遇到麻煩事了?”
身在囚牢之中的羅天好整以暇的問道,他的姿態一點都不像是一名囚犯,倒更像是將要受到帝王恩寵的一名有功之人。
玄濤此時還是遲疑了一下,雖然他知道自己任何的神態變化乃至表情動作發生在羅天這種人的眼中都極爲致命,甚至於他哪怕一丁點的遲疑都會讓對方猜到那個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這種識人的能力幾乎不可能會出現在他這樣一個三十歲的人類身上,但是那顆恐懼之心卻足以讓他擁有比常人更強大無數倍的洞察力。
“嗯,是有這麼一件事,想要聽一聽你的看法。”
玄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現的很鎮定,走到這個地方並不在他的想法當中,但他既然來了,就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又離開,這份介意不僅僅是針對羅天這樣一個暗中較量的對手,同樣也有他的身份立場所賦予他的果決。
無論是大將軍也好,還是大祭司,他的話在神輝宮就宛如聖旨,哪怕一個字都不可能更改,長久以來的作風不僅加深了他的威嚴,也讓他養成了一個“陋習”,那就是即便是在說假話,也要說的義正言辭。
看到玄濤的那一刻,羅天的心中也稍微的有些好奇,原本他也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的又再次見到玄濤,而且還是同一天裡兩次見到他,這自從他來到神界後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而按照羅天的估計,玄濤就算要見自己,恐怕也要等到兩個多月之後獻俘的前夕,而在此期間,他會保證自己儘量不插手任何事。
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來的這麼快、這麼頻繁,而且在對方眼神中流露出遲疑的那一刻,羅天自然看得出來,對方的來意顯然也有些無措,在快速分析了利弊之後,羅天心中也有了底。
“大祭司但說無妨。”
羅天沒有去說那些拐彎抹角的話,更沒有站在一個對手或者囚犯的角度試圖去挖苦或者調侃對方此時的不智行爲,那是愚蠢的,雖然他的確是一個喜歡逞口舌之能的人。
看到羅天表現出了無比正式的模樣,彷彿也有一種推波助瀾的鼓勵在其中,這一次玄濤也就不再猶豫了,當即就將之前那名來人口中的一些話和自己的某些擔憂說了出來。
羅天聽着玄濤的描述,心中也在不斷的思考着,聽得出,玄濤其實並不是沒有處理這些事情的能力,連刺客事件她都能輕易的以權威來暫時撫平,不讓消息傳到神王的耳中,這點小事他難道還處理不好嗎?
所以很快羅天就明白了過來,玄濤不是沒有能力處理,而是他不想通過自己的手段去處理,畢竟身份地位實力境界達到了他這種級別的,身上都會有一種如同“神明封號”一般的代表性,一旦他動手去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筆。
玄濤說完後,像是在等待羅天的建議,但羅天的心中卻什麼都沒有,他壓根就沒有去思考過自己該給出怎樣的建議,因爲這一刻的他比起之前的那名來人更深一層的懂得了玄濤的心思。
片刻之後,羅天突然笑了起來,一反之前那種慎重無比的常態,而聽到他的笑聲,玄濤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中卻也不禁一動,難不成自己的心思還真被他給料中了不成?
羅天並沒有笑多久,更沒有去等到對方問出“你笑什麼”這樣的話,所以很快羅天就止住了笑容,隨即說道。
“大祭司是覺得這個恆遠很難對付呢,還是覺得詔天司和大衍司的人活膩了呢?”
隨着羅天的這句反問出口,頓時就讓玄濤心中一震,這也是第一次他在和羅天的對話中察覺到自己的心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哦,何以見得呢?”
玄濤縱使心中所想已經是被羅天的問題給料中了,但表面上卻並沒有流露出來,畢竟這也有可能只是羅天的試探罷了,毫無任何根據的一席話還難以說服玄濤。
“因爲他們都沒有資格封王。”
此時羅天再度追加了一句話,立刻就讓玄濤有些站不住了,也不敢繼續再問下去了,因爲按照這個口徑再繼續問下去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觸動自己心中最不願意被人猜到的那一根弦。
此時此刻的玄濤有點想要離開的意思了,回想起來,幾乎每一次面對羅天時,都是最後玄濤自己把話題給止住,不讓會談繼續進行下去,而這種被動的局面直到今天也沒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