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阿才早早起身,精心收拾一番之後,便獨自上街購物去了。
如今乃是非常時期,是以儘管阿才的確財大氣粗,但卻苦於手下沒有可用之人。幾個人的一應吃喝用度,都要由他來一手操辦,箇中辛苦之處,阿才也算體會到了極致。
可雖然有些牢騷,但阿才卻是並未偷奸耍滑,真正做起來還是頗爲認真。是以儘管衆人,除卻黎紫珞之外,表面上似乎對他並不買賬,但內心裡卻是好評連連。而這一點,其實阿才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院落中,池塘的一角,一座小亭子裡。
中央是一張石桌,桌上是一張棋盤,已被此時的黑白兩方佔了大半。而對弈的兩人,正是凌霄與黎紫珞。
“呵!紫珞姑娘的棋藝出神入化,着實令我佩服。”只見凌霄手中那顆棋子猶豫半天,卻是始終沒能落下,最終只得輕嘆一聲,便又一次認輸。
時間並不長,而凌霄卻已經是三連敗。這樣的悲慘結果,饒是他心智堅毅,此時卻也再沒有一絲信心。
“其實,公子的棋藝已然不差。”黎紫珞看着凌霄,面帶微笑,緩緩道,“之所以會輸,無外兩個原因。”
哦?
聞言,凌霄不由眉頭一挑。
“在我看來,公子顯然並未全心投入,分神之下,自然落子有所疏漏。此爲其一。”只見黎紫珞美眸輕輕一眨,解釋道,“公子棋風以進攻爲主,雖鋒芒畢露、氣勢洶洶,但卻缺少必要的迴旋。甚至,即便兵鋒受阻,亦或陷入困境,卻依舊執拗剛直。此爲其二。”
“姑娘洞察之力,果然不凡。”凌霄很是佩服地點點頭,沉默片刻,問道,“我有一問,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公子請說。”黎紫珞點點頭。
“如今看來,三場棋局,我似是敗在同一種手段。”又自看了看桌上的棋局,凌霄眼神閃爍,問道,“不知此技,喚作何名?”
“引龍!”黎紫珞也自看向棋盤道。
“引龍?!”聞言,凌霄不由頓時一愣。
“沒錯!”黎紫珞點點頭。
隨即,只見她玉臂伸出,卻是從凌霄身旁的瓷罐中取出一子,而後在棋局中心輕點而落。一眼看去,原本已是必死之局的黑方,卻是在這一子落地之後瞬間盤活!不但如此,甚至似有一種突然震懾白方的氣勢。
哦?
見狀,凌霄自然是詫異不已,眼神閃爍間,不由看向黎紫珞。
“呵!公子莫要驚訝,待與我對換方位之後,再來一觀。”只見黎紫珞盈盈起身,很是神秘地輕笑一聲道。
旋即,兩人彼此交換座位。
僕一落座,當凌霄再次看向棋局時,卻是瞬間忍不住心中驚歎!
只見棋局之中,原本屬於自己的黑方,此時看來,居然像一條蓄勢待發的盤龍。龍頭高昂,龍神緊繃,張牙舞爪之間,似有一發沖天之相。而這神奇一幕,若不是方位對換,凌霄是斷然不會察覺。
“呵!如此奇妙之棋藝,當真是匪夷所思!”觀看良久,又自將先前兩局在腦海中復現,忍不住由衷讚歎道,“看來姑娘之技藝,比之我先前所想,還要更勝一籌!”
“公子!”但見黎紫珞眼神閃爍,但臉色依舊無波無瀾,卻是突然問道,“如若此時棋局繼續,卻是公子依舊執黑子,可是有必勝的把握?”
“可以一試。”聞言,凌霄不敢大意,但卻躍躍欲試。
然而,讓凌霄頗爲無語的是,僅僅片刻時間,黑白落子還未過十,凌霄的黑子居然又一次陷入死局。饒是凌霄苦苦思索,卻也最終未找到迴天之術。
“引龍之局,一步一引,縱是天龍,亦可引其龍遊之路,控其勝敗生死。”看着凌霄那閃爍不定的眼神,黎紫珞輕聲解釋道,“此局精妙異常,對手越是求勝心切,越是鋒芒畢現,便越會被引入其中。”
“多謝!”黎紫珞說的鄭重,凌霄也聽得認真,思索片刻,趕忙道謝。
“公子無需客氣。”見狀,黎紫珞一臉欣慰之色。
“引龍之局,放在對弈一途,自可掌控全局;放在做人一途,自可高枕無憂;放在武道一途,自可無敵天下!”只見凌霄剛剛道出心中所感,卻轉瞬便話鋒一轉,又道,“但!人生在世,皮相各異,個性有別,自是血脈天生。若處處如此,縱然長生,亦無半分意義。”
“紫珞姑娘之心意,凌霄自然理解,也自十分感激。”緊接着,凌霄看向黎紫珞,微微一禮道,“但世間許多事,世間許多人,終究不按常理,終究依存本心。否則,身心離分,只會越發痛苦,又與行屍有何區別?”
哦?
聞言,黎紫珞忍不住黛眉緊蹙,眼神閃爍間,先前的那一抹欣慰也隨之消逝。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複雜心情,有擔憂、有失望、有無奈,卻也有釋然、有肯定、有期許。
聰慧如她,又怎會不知:人世間道理萬千,縱然盡數充斥腦海,但若一一做到,卻是難之又難。而其中許多,非是不懂,而是不願!
“呵!正如公子所言,人生在世,苦樂不均,愛恨難圓。”沉默片刻,黎紫珞輕笑一聲道,“真性情固然可貴,但必要時屈伸回旋,卻是生存之本。否則,肩上之責任又如何承擔?”
“公子今日有興與我下棋,想來是有話與我說吧?”緊接着,不給凌霄開口的機會,黎紫珞隨即又問道。
踏!踏!踏!
可是,凌霄依舊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阿才那刻意發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啊!才富五車君子郎,生於武林無鋒芒,山珍海味尤裹腹,粗茶淡飯亦穿腸。”但見阿才手提兩隻盛飯的竹籃,小心翼翼卻又大步流星,一邊向着亭子走來,一邊高聲吟唱。
幾步之間,阿才便已來到二人身前,英俊的臉上堆滿笑意。
“老大!”阿纔將飯菜端上,向着凌霄很是恭敬道,“我知你與紫珞姑娘有話要說,是以特意將飯菜送來。”
“辛苦你了!”儘管凌霄已然將阿才視作好友,但阿才執意如此,他也頗爲無奈。
“多謝!”接過碗筷,黎紫珞也是微微一禮。
“一切都是阿才應該所爲,二位千萬不可言謝。”卻見阿才頓時臉色一變,很是認真道,緊接着,又自輕笑一聲,隨即微微一禮道,“呵!老大,紫珞姑娘,二位邊吃邊聊,我先退下了。”
踏!踏!
可阿纔剛剛轉身,僅僅走出兩步,卻是突然駐足。
“呃...其中兩道菜,乃是...乃是花音姑娘親手所做...”只見他頗有些支支吾吾,眼神閃爍道,“至於是何味道...阿才...阿才也還未品嚐...”
廂房中。
“財哥!?”見到阿纔對落花音的兩道菜一動不動,黎紫瑛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最愛吃這紅燒鮑魚和清炒薯葉嗎?爲何今日,卻是一口不沾?”
“財大公子!”落花音也忍不住眉頭一皺,美眸頓時一瞪,怒道,“你一口未吃,又怎知我的菜難以下嚥?如此小看於我,當真豈有此理!”
咕嘟!
“呃...二位...”只見阿纔將口中飯菜硬生生嚥下,卻是怯怯地掃了二人一眼,隨即看向那兩道菜,支支吾吾道,“據我所觀...二位好像...好像也是一口未吃...”
順着阿才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兩道菜,簡直是‘色香味俱全’!如此佳餚,莫說是入口,只是看上一眼,便已經有了乘船的感覺。
“財哥啊!”豈知黎紫瑛卻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道,“你不吃,我與花音姐姐又如何下口?”
“是啊!”落花音雖然依舊強勢,但明顯有些中氣不足道,“我第一次做菜,你若不親口一試,我又怎知這菜到底能不能...能不能吃...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又豈能如此...”
呼!
無奈,在二女的犀利目光緊緊注視下,阿才忍不住臉色一變,卻是霍然起身。
“我阿才堂堂七尺男兒,有什麼事不敢做?”只見阿才一副真英雄模樣,大義凜然道,“只要二位聆聽我賦詩三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阿才也絕不皺眉!”
亭子裡。
“公子你...”見到凌霄一口一皺眉,甚至不吃亦皺眉,黎紫珞忍不住眼神閃爍道,“又何必如此...”
“呵!山珍海味尤裹腹,粗茶淡飯亦穿腸。”只見凌霄終於恍然,卻是忍不住輕笑一聲道,“阿才的詩,每每都透着真意。細細品之,詩如其心,心如其人。真性情者,不外如是。”
“姑娘...”豈知凌霄話音剛落,黎紫珞似有所感,卻是也自夾起一片薯葉放入口中,不由讓凌霄微微一怔。
“呵!正如公子所說,真性情者,又豈能令其失望?”也如凌霄那般,一口一皺眉的黎紫珞,嚥下那一片薯葉之後,也自輕笑一聲道。
噠噠噠!
過不多久,凌霄與黎紫珞二人剛剛吃完,便見阿才三人齊齊跑來,卻是一個個表情怪異。尤其是落花音,更是一張俏臉白裡透紅,眼神也自閃爍不定。
“老大!?”見到空空如也的菜碟子,阿纔不由睜大眼睛道,“你們...”
“姐姐!?”黎紫瑛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若說那薯葉...尚可勉強入口...”落花音也自走到近前,一副將信將疑地模樣看着凌霄二人,美眸閃爍連連道,“可...我那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