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獨傷
安澤,你站在那裡,陽光打在你身上。只一眼,卻已萬年。
白若穿着黑色的緊身練功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黑色的長髮傾瀉下來,似乎和身上的練功服融到了一起。潔白優雅的脖子微微向前傾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閃着無法參透的光芒。
“白若,你還不走嗎?”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走了,別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總是獨來獨往的。”另一個聲音接道。
舞蹈室的門猛地一聲被關上了,四周一片寂靜。許久,白若撫了撫額前的劉海,轉身走到窗臺邊,拉下了所有的窗簾。
整個房間瞬間暗了下來,有微弱的光從縫隙裡投射進來,如同一個個細小的精靈般飛舞旋轉。白若走到自己的衣櫃裡取出了一個揹包。
音樂緩緩地響了起來。似乎有無數面鼓在齊聲擂動,又彷彿是萬人在高聲吶喊。繼而,憂傷的曲調徐徐響起。
白若拿着一個奇怪的面具輕輕地戴到了臉上。轉身,對着鏡子舞轉身姿。她半掩眉眼,嘴裡輕聲吟唱,“新將入陣譜絃歌,共識蘭陵賈輿多。 製得舞胡工歡酒, 當宴宛轉客顏酡。”幽咽的歌聲,似乎在訴說着一個悽美的故事。
一曲完畢,白若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錄音機裡只剩下沙沙的聲音,彷彿是一個苟延殘喘的老人。她擡眼望着前面的鏡子,摘掉了臉上的面具。鏡子裡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微弱的光線打在上面,朦朧而迷離。
“砰”的一下,門忽然被推開了。刺眼的光立刻射進來,白若驚慌失措地站起來,用胳膊遮擋着刺眼的光線。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一個男孩站在門口語無倫次地解釋着。
眼前的光線漸漸溫和。白若終於看清了站在門口的男孩。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彷彿是渡上了一層淺白的銀線。一雙清眸宛如兩顆黑色的鑽石,水光若顯,仿若流動的清泉。白若愣在了那裡,她從來沒想過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清秀的男孩。一些東西從心底流過,叮咚作響。
“你,你是在跳‘大面舞’嗎?”男孩溫雅地帶上門,盯着白若手裡的面具。
“你是誰?”只一刻,白若馬上恢復了自己冷若冰霜的臉。她慌忙把手裡的面具藏在了身後。
“我叫安澤,你是白若吧!”男孩眉眼淺笑,看向她。白若愣住了。
不知道爲什麼,安澤的笑,讓白若想起了媽媽。
白若一直記得媽媽臨死時說的話,“若兒,你要相信。這個世上,總有這樣一個人值得你爲他付出一生。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你刻骨銘心。”
媽媽說的那個人,便是白若的爸爸。一個只能給她愛情卻無法給他名分的男人。白若只能跟着媽媽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更多的時候,媽媽總是拿着一張照片,淚眼婆娑,臉上卻帶着美麗的笑容。
“我也學過,我媽媽以前日本留學的時候學過,後來教給我了。”安澤說着,走到鏡子面前,揚臂,轉身,便是一個優雅的身姿。
白若望着鏡子裡的安澤,恍惚中,她又回到了記憶裡。媽媽站在簡居的家裡教她跳舞。媽媽說,大面舞,說的是蘭陵王的故事。蘭陵王是中國第一美男子,因爲長相太俊美,所以每次打仗,他總會戴着一個詭異猙獰的面具。這便是大面舞的來歷。
鏡子裡的安澤開始不停的舞轉,漸漸的,眼前的畫面開始旋轉。白若看見鏡子裡一個男人穿着一襲白衣,他望着白若,輕輕地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白若,白若,你怎麼了?”猛地,白若回過了神。旁邊的安澤正焦急地看着她。
白若一驚,鏡子裡哪有什麼穿白衣的男人,只有自己呆滯的面孔和安澤焦急的身影。
2.驚鴻
白若,蜷縮在一旁。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位英雄的誕生。
平安時代。妖魔當道,怨靈肆虐。天皇貼於告示,誠招天下有志之士,斬妖除魔。一時之間,各方術師,山中隱士,紛紛涌入京城平安。
夕陽漸落,暮色四合。庭院花圃中,一位女子身着流雲舞服,佇立在百花中間。淡黃色的餘光落下來,猶如一幅安和雅然的圖畫。
女子輕挽着舞服,臉上不時露出嫣然的笑容。她輕輕點着腳尖,水袖隨着微風輕輕搖擺。花圃內的紅花似乎也被女子的舞姿迷倒般,搖曳舞擺。
忽然,屋檐上的風鈴發出了劇烈的顫慄聲,伴着一陣陰冷刺骨的笑聲。一隻烏鴉撲棱着翅膀落到了院子裡,細小的眼睛,閃着詭異的光芒。
女子提着舞服,四處望了望,最後目光驚恐地落到了那隻烏鴉身上。
烏鴉擡了擡前腳,然後一蹦一跳地向女子走去。
女子往後退了兩步,她睜大了眼睛。眼前的烏鴉身形慢慢變大,轉瞬間,便變成了一個身形怪異的男子。
“啊,你,你是誰?”女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男子擡起頭,是一張俊美清秀的面容,卻帶着一股莫名的陰暗。
“如果天皇知道,他最鍾愛的舞姬白若在我們的手上,一定會氣得跳起來的。”男子翹起嘴,微微笑了一下。
“你,是……。”白若一下捂住了嘴。
“我是無涯,跟我走吧!”男子說着,伸手抓向白若的手腕。
“放開她。”一道犀利的白光閃電般刺向無涯的手腕。無涯身形一縱,往後退了一尺。白光射到地面上,掀起一股巨大的氣流,地面瞬間裂開了一條縫。
一個白衣男子翩然落到了白若的身邊。昏黃的光線傾斜在他身上,彷彿是置身在雲層裡。他望着白若,輕聲言道,“你沒事吧!”
白若如一個驚慌的小鳥,蜷縮在一邊,說不出話來。
“你是,什麼人?”無涯陰沉着臉,兩隻黑色的翅膀已經張開,周圍立即陰風四起。
白衣男子輕輕一笑,然後從衣袖裡取出一個面具,戴到了臉上。
無涯臉色一變,猛然揮動着翅膀,向天邊飛去。一個聲音幽幽地從半空中傳來,“安澤明空,你給我記住,我會回來找你的。”
白若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竟然是陰陽師安澤明空。宮裡的樂師,早已把他的故事編成段子,時時傳唱。他一人擒拿千年血靈,力闖妖蟲洞。如此傳奇的一個人,此刻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天皇的舞姬白若吧!”安澤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白若。
“最近平安城,妖靈四起。朗朗乾坤,卻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我接到天皇的邀請書,便馬上趕來了。剛好看見那隻烏鴉想抓你。”安澤拂了拂衣服,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安澤君,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接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
“天皇,安澤來遲。讓平安城百姓受苦了。”安澤低頭俯身說道。旁邊的白若跟着跪到了地上。
“不遲,不遲。今天晚上,我要大設酒宴,爲安澤君接風。”天皇豪聲笑道。
白若斜眼望了一眼身邊的安澤,心裡涌起了萬千思緒。
安澤明空,她默默地念了念這個名字,把它揉捻於心底最深的地方。
3、舞殺
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安澤看見了站在舞臺上的白若。瑩藍色的光線圍成一個淡淡的圓圈,安澤聽見自己心底流過無法抑制的暗涌。
安澤說,你的故事,我覺得很熟悉。彷彿我們認識很多年似的。
白若笑笑,她很想說,這是一個老套的藉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白若不知道,爲什麼安澤的每句話,她都無力反駁。難道,安澤真的是自己的劫?
那次以後,白若便沒有再見過安澤。雖然,她知道安澤的教室就在隔壁。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服自己走過去。
每每練舞的時候,白若總會想起安澤。一恍惚,一失神,腳下的步便錯了位。是否,這就是人生,一步錯,步步錯。
“大家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姿勢,明天舞賽就要開始了。”老師站在臺上簡單交待着明天舞賽的事情。
“白若,明天,我們能換個位子嗎?”旁邊的丁小敏輕輕拉拉白若的胳膊。
“哦,好。”白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說定了。太好了,白若,你真好。”丁小敏欣喜地說道。
夜漸漸深了,白若躺在牀上望着窗外。深黛色的夜幕彷彿是一塊深沉的幔布,幾顆寶石般的星星鑲嵌在上面,一閃一閃的。
忽然,幾道藍色的瑩光急急地劃過夜空,在天際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白若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她目光直直地望着那個已然消逝的圖案,右眼皮劇烈地跳動着。
白若深鎖着眉頭,腦海中迅速地搜索着記憶。那個圖案如此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音樂聲響了起來,是《蘭陵王入陣曲》。三步曲傷,四步迴轉。白若看見自己穿上了真正的大面舞服,旁邊有臉色肅穆的樂師在輕輕伴奏。
月光囈語,流蘇水袖輕拂婀娜。白若不自覺地跳了起來。身邊不時有白色的影子飄過,一個接一個。
“你身爲陰陽師,竟然爲了兒女私情,放棄一切。我讓你們五百年能見不能愛。”一個粗暴的聲音打斷了所有的樂曲聲。
白若回身,她看見安澤被兩個東瀛武者推搡着往門外走去。
“安澤,你怎麼了?”白若慌忙摘自己臉上的面具,卻怎麼也摘不下來。
“啊”,白若一下醒了過來。額頭上已經沾滿了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慢慢地平靜下來。
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
窗外,天已經大亮。白若拿起牀頭的表一看,臉色一變。舞蹈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她慌忙起身下了牀。
白若趕到禮堂的時候,正看見焦急萬分的丁小敏。
“白若,你可來了。快去後臺換衣服,馬上就該我們了。”丁小敏拉着白若往後臺跑去。
隨着報幕員的解說,白若和其他同學一起走向了舞臺。
舞臺燈光瞬間滅了,整個禮堂鴉雀無聲。隨着音樂的緩緩響起,舞蹈開始了。
白若頓住了。她又看見了那個圖案,藍色的熒光排成一個詭異的形狀。此刻,它就閃爍在丁小敏的身上。猛然,她想起了什麼。昨天丁小敏和自己換了位置,這樣說來,這個圖案本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
想到這裡,白若後背一身冷汗。
“撲通”一聲,前面的丁小敏栽到了地上。本來井然有序的舞蹈隊列瞬間亂了套。舞臺上的凌亂,立刻引來了臺下的一陣騷動。
燈光亮了起來,旁邊的人驚叫着散開了。地上的丁小敏背部插了一把尖刀,鮮血已經把地面染紅了一大片。
白若終於想起了那個圖案,那是,死神的印記。
4.情咒
大面舞,情人淚。這一舞,舞盡了所有的愛戀,也舞盡了已然註定的孽緣。
正是仲夏之時。皇庭院內的秋水湖面上隱隱有微微涼氣,遠遠望去,湖面上似乎是一片墨色琉璃。
安澤輕輕搖着羽扇,微笑看着宴席上的每個人。
“這是白夜君,這位是來自中土的七色君。”天皇指着左面兩個人介紹道。
“七色姑娘,你來自中土?”安澤看着對面,身着七色錦服的女子。
七色微微點點頭,“聽說安澤明空,祖籍本是我中土人士。”
安澤閉口不語。目光穿過人羣,落到了旁邊的皇太子身上。從一開始,皇太子的目光便一直尾隨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帶着一種深沉的仇視和怨恨。
“好了,我們請白若小姐,爲我們舞一曲,如何?”天皇說完,拍了拍手。
立在一旁的樂師紛紛坐到了地上,音樂輕然響了起來。安澤的目光也跟着擡了起來。
白若穿着金色的大面舞裝,身形嫋嫋地走了上來。隨着音樂,身形慢慢舞轉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白若的舞姿,安然陶醉。
“錚”一聲輕微的水聲悄然竄進安澤的耳朵裡,安澤輕輕合住扇子,目光緊緊地盯着對面死寂無聲的湖面。
啪,一個黑影瞬間從水裡竄了出來,急速地衝向正在跳舞的白若。安澤身形一縱,一道白光隨之向黑影射去。
全場一片震驚。坐在天皇身邊的白夜和七色慌忙起身,護住了天皇和皇太子。
黑影躲過白光,縱身向湖裡飛去,很快消失在墨色的湖面上。安澤回身,彎腰扶起了癱坐在地上的白若。
“小心。”地上的白若驚聲喊道,然後翻身把安澤壓在了地上。一個藍色的瑩點飛快地射進了白若的身體裡。
“無涯的情咒。”是白夜的聲音,聽完這句話,安澤昏了過去。
師父說,安澤,你本不是我東嬴人。可你身上卻擁有我陰陽道的天生潛質。
十歲那年,安澤第一次用靈力殺死一隻百年冰蟲。冰蟲臨死的時候,眼神哀怨地望着他,“我百年修行,能放我一馬嗎?”
安澤猶豫了,左手聚滿的靈力漸漸潰散下來。電光火石間,冰蟲發出了致命一擊。臨近身邊的時候,冰蟲卻落到了地上。安澤擡頭,看見了站在身後的師父。
“安澤,你情根太深,終有一天,你會被情所傷。”
安澤的眼淚溢了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決舍。
從第一眼看見白若,他的心便深深地被震動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白若如水的雙眼,橫波穠麗。如同碧波池畔的一亭白蓮,層層疊疊,都開到極致。
安澤明白,這是一場水火不容的劫,他想逃避,卻無法逃避。
無涯的情咒。中者若爲普通人並無大礙,若是修法術士,如若想解此咒,必須將同中咒者殺死。
天皇說,必要是可以犧牲白若,保全陰陽師唯一的血脈。
窗外涼風習習,安澤回想着宴席上的事情。他無法想通,守衛森嚴的天皇府邸,竟然會有妖靈出沒。更何況自己已經在皇庭門口安放了禁妖散。難道?忽然,他想起了皇太子陰魅的目光。
“安,澤,君。”背後,忽然傳來了柔弱的聲線,似一道潺潺溪水流過心房。
安澤轉過了身,望着塌上的白若,“你醒了。”
“恩,我,聽到了天皇和安澤君的對話。我願意爲國犧牲。能爲安澤君,白若死而無撼。”白若微笑着,有晶瑩的淚光亮在眼角。
5.夜童
我想起了你,安澤。原來,我們一世一世相遇,卻又一世一世別離。天空灰濛一片,一如我們的愛。
舞臺被警戒線圈住了,幾名警察搜尋着舞臺上任何可能留有線索的地方。白若和一名女警坐在一邊陳述着當時的情況。
“有同學說,舞蹈大賽開始的時候,丁小敏和你在一起。你們說了什麼?或者,你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有。”白若搖搖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的眼前依然晃着那個詭異的圖案。
“我說這位同學,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死者站在你前面,背部中刀。知道嗎?光這個,我就可以抓你回去調查。”女警把口供本往桌子上一扔,厲聲說道。
白若輕笑了一下,站起來,“如果你認爲我是兇手,那麼把我抓走吧!我可以告訴你,這只是開始,死亡還會繼續。沒有人能阻擋死神的腳步。”
“你說什麼?”女警一下愣住了。
白若神情恍惚地走出了禮堂。陽光熙攘地照在身上,白若深深地吸了口氣。
“兇手要殺的人是你,對嗎?”
白若轉過了身,安澤站在她的身後,目光緊緊地看着她。
“我問過舞蹈社的人。她們說,丁小敏的位置本來是你的。白若,爲什麼,你總是把自己包起來。你這樣讓人很心疼,知道嗎?”安澤目光裡悄然涌動着一些柔軟如羽毛般的憂傷。
白若關上了舞蹈室的門,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她靠着門,呆呆地坐到了地上。眼淚漫過指縫,傾巢而出。
“新將入陣譜絃歌,共識蘭陵賈輿多。 製得舞胡工歡酒, 當宴宛轉客顏酡。”白若用力地舞着,腳尖快速的轉動。
鏡子裡的自己,冷若冰霜地看着她,一眼不眨。
這一場夢太久,何時才能清醒。白若哀哀地哭了起來。她想起了整個故事,她和安澤,糾結了幾世輪迴的故事。
故事裡,她是一名舞姬花,因爲和陰陽師安澤的相戀,世世輪迴,不得安生。安澤違背了天皇的意願,被施下毒咒,兩人註定世世只能相見,不能相愛。
白若痛聲哭了起來。這樣的結局,每個輪迴都在重複。或者白若知道結局,或者安澤明瞭一切。
“白若,是你嗎?”門外,傳來了安澤的敲門聲。
白若沒有動,任憑安澤推門走進來,坐到自己身邊。
“告訴我,告訴我,好嗎?”安澤緊緊握住了白若的手,然後抱住了她。
許久,白若掙開了身體。她望着安澤說:“兇手不是人,他是夜童。一直尾隨着我的怨靈。安澤,你相信嗎?”
“我相信,不管是什麼。白若,我都和你在一起。”安澤表情堅定地說。
黑夜悄無聲息地覆蓋了整個校園,熱鬧了一天的校園此刻變得安靜異常。白若和安澤坐在操場上,望着掛在天際上的月牙。
“第一次見你,我便覺得好象認識了你很久似的。這真是一個俗套的念頭,可卻是真的。我總是偷偷躲在你的背後,我想,是不是我們前世本來就認識呢?那天,我看見你一個人在跳大面舞。不知道爲什麼,我看了一遍,便記住了。我想,是不是老天可憐我的一往情深呢?”安澤抱着白若,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裡。
“是啊,我多麼希望老天能可憐我們的一往情深。可是,安澤,我們要面對的是怨靈。”白若閉眼,任憑眼淚劃過臉龐。
“無論怎樣,白若,我都不會離開你。”
“是真的嗎?安澤。”白若說完,右手一用力,一把尖刀刺進了安澤的背部。
安澤身體一顫,目光疑惑地看着白若,“不,這不是真的。白,若。”
白若沒有說話,猛地把刀抽了出去。
6.陰謀
愛,是一場滅亡。留下的只有滿滿的回憶。安澤,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局。而,你我,只是兩枚不同作用的棋子。
東方露出了白魚肚,晨曦的第一縷光從天邊徐徐擴散而開。安澤和白若就這樣站在一起,整整一夜,兩人沉默着。
“其實,我……”白若張了張嘴,涌到喉嚨的話又咽了回去。
房門響了,白夜和皇太子走了進來。
“安澤君,你想好了嗎?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幫你。如何?”皇太子的嘴角掛着邪邪的笑意。
“不老皇太子動手,安澤有自己的選擇。”安澤冷眼掃了一下皇太子。
“白夜先生,先帶白若出去。我有話,要單獨和安澤君說。”皇太子擺了擺手。白夜和白若恭身,走了出去。
“安澤,你不該來平安。你的出現是一個錯誤。”皇太子說着坐到了旁邊。
安澤沒有說話,他望着遠處。窗外天已大亮。清晨的陽光像是一道道金色的流蘇,從天空傾斜而下。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黑夜離去,白晝來臨。
“我可以告訴你一
個方法,既可以讓白若活着,又可以解咒。”皇太子對安澤的冷漠並不見怪。
“哦,莫不是讓我求無涯吧!”安澤冷笑一聲。
“不,當然不是。破解情咒還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我們東瀛家族流傳的三大神器中的八咫之鏡。”
“你說什麼?八咫之鏡?”安澤愣住了。
“八咫之鏡,本是上古神物大椿所制鏡邊,當然擁有解妖卸法的作用。只不過,這八咫之鏡,一直被天皇藏於深宮之內。方法,我告訴你了,具體怎麼做,你自己看着吧!”皇太子說完,起身站起來,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陰謀,昭然若揭的陰謀。三大神器,對於天皇來說無疑是尊貴無法侵犯的聖物。又怎麼可能拿出來用於解咒。安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雖然打開三大神器的鑰匙就在自己的身上。
師父說,即使丟了性命,三大神器的鑰匙也不能丟開。那是整個東瀛大和族的血脈,更是無數怨靈妖邪的窺覦之物。
皇太子的居心已然明顯,打開三大神器的鎖,也就是顛覆了天皇的基業。
白若推門走了進來。“白夜神君,算出我們前世有未結束的緣分。所以,皇太子設了這個局。在這場陰謀中,你我不過是枚棋子而已。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改變你的命運。安澤君,就讓我的愛永遠陪着你吧!”
白若說完,癱身坐到了地上,一把銀色的尖刀插進了胸口。
“白若。”安澤一驚,緊身扶住了她。
“能和,安澤君,有此緣分,我,知足了。”白若微笑着,臉上的血色漸漸隱去,如同一朵瞬間枯萎的花朵,水分一點一點消失。
安澤嘴脣顫了顫,猛地擡起了頭。他伸手點住了白若傷口邊的穴位,然後抱着她放到了牀上。
“白若,不管我做什麼,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安然活着。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如果,我們都是棋子的話,我希望犧牲我,換來你的平安與快樂。”安澤望着白若,積蓄太久的眼淚像是爆發的洪荒,不遺餘力的傾瀉而出。
白若閉着的眼睛,滑出了淚,是傷心的淚,愧疚的淚,還有感動的淚。
安澤,人生是這樣的,一步錯,步步錯。如同我們的愛情,這一下,便是萬劫不復。
7.真相
我一直沉溺在我們的故事裡,無法自拔。愛情的戰爭上,你是敵人還是朋友。這一仗,我輸得片甲不留,我多麼希望我們能回到小時侯。你拉着我,你說,安澤永遠不離開白若。
安澤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卻依然帶着笑容。他說,“白若,爲什麼,這麼久,你始終沒有走出來。”
白若手裡的刀掉到了地上,丁咚作響。如同心底的記憶般,蜂擁而上。
五歲那年,白若的爸爸離開了家。媽媽拉着弱小的白若哀求着,掙扎着,卻依然沒有阻擋住爸爸的離去。
媽媽咬着牙說,“若兒,你爸爸不要我們了,他不要我們了。”
媽媽變得越來越沉默。她每天對着鏡子跳大面舞,她說:“若兒,你看,媽媽的舞姿是不是越來越難看了。”
白若睜着眼睛驚恐地看着她,不敢說話。
媽媽就那樣天天跳着,哭着。最後,她教白若跳。她說,你把舞跳好,爸爸就回來了。
白若的大面舞越來越好,媽媽告訴她大面舞的來由,原來也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蘭陵王,那個充滿傳奇的男子和他愛人的故事。後來,漸漸的便有了舞姬花和陰陽師的故事。媽媽說,他們的愛戀和別離和爸爸媽媽多像。
跳舞的時候,白若便覺得自己是那個舞姬花,而陰陽師呢?她不知道何時才能遇見呢?
十二歲那年,媽媽離開了白若,病黃枯容的媽媽說:“若兒,你要相信。這個世上,總有這樣一個人值得你爲他付出一生。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你刻骨銘心。”
媽媽走後,白若被親戚收養了。很多時候,在空空的房間裡,白若會跳大面舞,她想媽媽,想爸爸,想那個沒有出現的陰陽師。
初中畢業那年,安澤出現了。他每天給白若寫信,那些青春美好的詞語,對於白若來說是渴求的又是恐懼的。
終於,她接受了安澤,白若告訴了他舞姬花和陰陽師的故事。白若沉溺的往事嚇退了剛剛觸摸愛情的安澤。於是,安澤離開了她。
安澤離開後,白若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她越來越孤立,她把自己緊緊地裹着,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除了舞蹈,她已經沒有任何追求。
現在,白若記起了一切。她也終於明白,一直以來自己都沉溺在自己的故事裡。她寧願相信,自己是舞姬花的轉世,她和自己的愛人一世一世遇見、相戀,卻又無法在一起。
“和你分手後,我一直很後悔。我不知道,本來孤獨無依的你,會不會更加寂寞。這麼些年來,我一直在自責。終於,我見到了你。可是,你卻已經忘了我。我想,這樣也好,至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我沒想到,沒想到,你還沉溺在,自己的故事裡。”安澤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可是,他依然微笑着。
白若哭了起來,她捧着安澤的臉,“不,安澤,我不能失去你。不,不是的。”
安澤吃力的擺了擺手,“白若,你走吧。我已經寫好了遺書,包括丁,小敏。就讓我替你受了這一切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好好的活着。記得,我,與你同在。”
“不可以的,安澤。不可以的。”白若泣不成聲地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很快,救護車和警車的鳴叫聲劃破了校園的寧靜。白若看着安澤被護士擡進了急救車裡,她轉過身,走向了旁邊等待已久的警察。
一個月後,安澤來到了明安精神研究院。
透過鐵網,他看見白若安靜的坐在裡面。校長說,白若應該屬於意識喪失過失殺人。警方正在做進一步調查。
安澤沒有進去,而是選擇了離開。
舞姬花和陰陽師的故事結尾是什麼,安澤已經不記得了。他只希望,白若能好好的。
故事已經結束,我們應該重新開始,不是嗎?
8.神殤
安澤,我們之間雖然只是一步之遙,卻隔了千山萬水。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就讓這一切因爲我的離去而結束吧!
安澤看着那個金色的櫃門緩緩地打開,三大神器就擺在裡面。
陰陽師,自古以來都是保護天皇和皇庭百姓的安危。安澤記得,師父臨終前對自己的反覆叮囑。現在,他違背了一切。爲了自己心愛的人,他拋棄了一切。
忽然,房間裡一陣晃動,皇太子和白夜帶着一行人走了進來。
“安澤君,你真的是個多情種。只可惜,你的師父看錯了你。”白夜微微頷首,嘲笑道。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皇太子,你不會真的想某權篡位吧!”安澤伸手拿住了八咫神鏡。
“進來。”皇太子輕輕拍了拍手。
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是陰沉着臉的無涯,而另一個,竟然是白若。
“你們。”安澤的目光一下落到了白若的身上。
“這個局白若早和你說過了。唯一不同的是,無涯也是我的人。現在,請你把三大神器交給我。等我繼承大統,當然,白若,可以歸你。”皇太子得意洋洋地笑着。
安澤微微笑了笑,轉手把八咫神鏡重新塞到了金櫃裡。
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從背後襲來。安澤一驚,剛想躲開,背部一疼,摔到了地上。
無涯詭笑着,把黑色的翅膀收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向金櫃走去。
“不可以。”安澤掙扎着,想站起來,卻被白夜一腳踹到了門邊。
“安澤。”旁邊的白若彎腰扶住他,眼裡滿是疼惜。
“滾。”安澤目光一寒,狠狠地瞪着身邊的白若。
“哈哈,整個平安城屬於我了。”對面,傳來了皇太子囂張的狂笑。安澤無奈地低下了頭。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皇庭武士拿着刀神情戒備地看着每一個人。七色擋在天皇的前面,目光冰冷地看着臺下的皇太子。
“三大神器已經在我手上,天皇的位子是屬於我的。皇父,我不想難爲你。請你把大統讓給我。”皇太子沉聲說道。
“你這是造反。別以爲,拿了三大神器便可以爲所欲爲。”天皇冷笑一聲,往前走了一步。
“那好,聽說三大神器之首的草剃之劍,可以卸甲術師靈力。那,今天我就用七色小姐試上一上。”皇太子話音剛落,拔出了草剃之劍。一道絢爛的彩光直直地向七色飛去。
彩光走到半路卻忽然潰散下來,安澤擡頭,天皇的手裡竟然也拿着一把草剃之劍。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三大神器,怎麼可能讓外人保管。兒,你想的太容易了。”天皇說完,用草剃之劍指向了皇太子身邊的白夜。
白夜身體一怔,剛想閃身。一道彩光已經追進了身體裡,他顫了顫,栽到了地上。
“皇父,皇父饒命。”皇太子一愣,慌忙跪到了地上。
安澤離開了平安城。天皇說,其實他早已明白皇太子的謀反之心。安澤的到來,無異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皇太子謀反的大門,同樣也消除了天皇的心結。
白若說的沒錯,我們都是棋子。命運已經宿定,任誰都不能左右。
安澤離開了,背影越來越遠。白若望着他,一直到夕陽西下。這場戰爭中,她既是皇太子的棋,又是天皇的棋。可,唯一讓她無法舉棋不定的,卻是安澤。
曾經,我們距離那麼遠,如今卻是萬水千山,也無法再見。一滴眼淚,順着白若的臉頰落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