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童一走,羅平的神情就變得淡漠了起來,手上把玩着那面乾坤令說道:“常門主對昨夜的大火有何見解?”
常卿月一聽,面上開始浮現出痛苦,“當時我們長盛門上下都已經休息了,數日奔波本就累極,我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周圍熱氣翻騰,灼熱難耐。醒來後才發現四周紅豔豔的一片,整個房間已經陷入了火海。我下了牀準備逃出去,誰知道因爲睡夢之中就吸入了大量濃煙,一下牀便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被楊皓救出來了。”
羅平點頭,“然後呢?”
常卿月一頓,本來將要脫口而出的話,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如哽在喉,怎麼也說不出來。
楊皓見她猶豫,自己便接過話頭說道:“這火來的莫名蹊蹺,我猜測是人爲的。”
“長盛門平日裡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有人無故放火呢?要知道在龍族門外做出這等事,所負的代價將是極爲沉重的。”羅平冷靜的反駁楊皓的話。
“但若是有人報復心重,又想着所有人都休息了,趁着夜深人靜,放一把火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呢?”
楊皓的問題讓羅平有了片刻的沉默,楊皓再示意常卿月將懷中的玉穗子拿出來,放在羅平面前。
羅平眼神瞟到玉穗子,眼睛逐漸眯了起來,“你從哪裡得來的?”
“昨夜楊皓將我弟弟從火海中救出來後,我在他懷中摸到的。”常卿月回道。
羅平用食指挑起帶血的玉穗子,血已經乾涸,在玉穗子上形成了一塊暗紅的痂。
羅平翻來覆去了看了幾遍,才又輕輕的將玉穗子放回原地。
“怎麼樣?你可認識這玉穗子?”
楊皓見羅平眼神凝重。半天不語,有些着急的問道。
羅平看了看楊皓,又將眼神投入常卿月,半晌才露出一個冷冽的笑意。
“我當然認識。”
“那它是不是北木府的信物?”常卿月激動的問道。
羅平咧着嘴笑了起來,“他是我輕羅門的信物!”
楊皓與常卿月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看着羅平。
“怎麼?將東西給我看,卻不信我的話了?”羅平輕笑,喚了小童進來。
小童本在門口守着,突然被羅平叫了進去,還有些疑惑。
“小童,把你的玉穗子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小童聽話的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穗子。遞給羅平。
然後羅平揮揮手,小童又無聲的退出房門。
羅平將兩枚玉穗子放在一起,白玉青穗,果真一模一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常卿月面色呆滯,有些回不過神。
本來以爲是兇手遺留下來的玉穗子,怎麼會成爲了輕羅門的信物?
長盛門與輕羅門並無私交。那這枚玉穗子又是爲何會在卿日手中?
常卿月想破頭也想不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羅平倒是看着桌上的玉穗子呵呵的笑了起來,笑聲聽起來極爲愉悅。
楊皓皺眉,“你這又是發哪門子瘋?”
羅平笑得停不下來,半晌才從嘴裡吐出幾個字:“有趣,有趣……”
楊皓默然。
“常門主,你相信那火是咱輕羅門放的嗎?”
常卿月想也沒想便搖頭。
若是要讓她相信昨夜的大火是輕羅門門人所爲,她絕對是不信的。
輕羅門於長盛門來講太過強大。就算要將她長盛門滅門,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又何必在背後耍這些小計謀呢?
更何況長盛門從未得罪過輕羅門,輕羅門就算要放火,也得有個由頭不是?
羅平看常卿月表情不似作僞,這才停下了笑容,整個人靠向椅背,輕輕的搖頭身子。
“既然有人敢陷害我輕羅門,那麼輕羅門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常卿月心中掩不住的高興,有了輕羅門的加入。事情一定能儘快得到解決的。
她一定要讓兇手付出代價!
“不過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北木府雖然最有可能是兇手,但凡事都有例外不是?”
“但是我們才與北木府的恆平海發生衝突,晚上就發生了縱火事件,若不是他們所爲。那時間上也太過巧合了。”
楊皓沉吟着說道。
“北木府到底是不是兇手,暫時還不能輕意下定論,但是有一點,就是兇手要利用這場大火,將我輕羅門推到風口浪尖,這纔是最重要的。父親不在門裡,一些小魚小蝦,也開始蠢蠢欲動了。”羅平咧着嘴笑着,手中暗綠色的乾坤令在他手中不斷的旋轉着,眼底一片冰冷。
敢將輕羅門拉下水,就要有承受這一切的覺悟!
三人又在房裡密談了好一陣子,直到羅平感覺到肚子開始抗議,才驚覺已經過了半日了。
羅平揉着太陽穴皺着眉嘟噥道:“好久沒有這麼累了,我果然該留下輕羅門享福的。”
楊皓也沒想到平日裡玩世不恭的羅平,竟然也能像個正常人一般與人討論着一些事情,讓他對羅平的看法又有些改變了。
這個羅平,到底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面孔?
羅平感覺到楊皓略帶探究的目光,轉過頭將自己晶亮的眸子對着楊皓,“想看我大方的看就是,我很大方的,你不用偷偷摸摸。”
此話一出,楊皓瞬間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覺。
三人密談過後,屋內突然一聲脆響,只聽見羅平大聲吼着楊皓與常卿月兩人:“你們給我出去!”
小童在門口嚇了一跳,趕緊掀開門簾衝進來,卻看到地上茶水倒了一地,破碎的茶杯碎片濺的滿地都是。
小童眼神驚疑不定,羅平見小童進來。便指着小童叫道:“小童你快把這兩人給我趕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了。”
而楊皓與常卿月,則是面色鐵青,一臉憤怒的盯着羅平。
小童從來沒見過羅平發這麼大的火,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走到楊皓面前說道:“楊大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和常門主還是先出去吧,免得讓少主更加生氣。”
楊皓二話不說,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常卿月隨後。
“你,你也出去!”
小童正要問羅平如此生氣的原因,卻聽得羅平已經開始將矛頭對準他了。
脖子一縮,一眨眼就跑了出去,留下羅平一個人在屋子裡生着氣。
小童出了門,見楊皓與常卿月正要離開輕羅門的駐地。不由跑上前去問道:“楊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們不是在裡面談的好好的嗎?少主怎麼會突然發那麼大的火?”
楊皓搖頭說道:“本來是談的好好的,但是自從羅平看到那枚玉穗子後,就開始怒斥常門主居心不良,竟然想用玉穗子來陷害輕羅門。常門主慘遭同門至親之死,已經悲痛不已,看到羅平矢口否認輕羅門做下的罪行。一時也氣不過,就跟他吵了幾句。後來的事情就是你進來見到的樣子了。”
“唉,我從來沒見過少主發這麼大的火,不管你們信不信,小童昨晚一直跟少主在一起,少主是不可能吩咐門人去向長盛門放火的。更何況輕羅門跟長盛門一向沒有往來,又怎麼會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呢?”
羅平雖然爲人懶散,不思進取,但是小童也絕不會相信羅平會無緣無故對長盛門出手,做什麼事都需要動機不是嗎?
楊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對小童的話不可置否,“沒關係,反正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他是怎樣的人,我沒有興趣知道。”
小童驚訝的擡頭。“楊大哥您不跟我們去龍族啦?”
“我會帶他進入龍族的,就不凡貴少主費心了。”常卿月在一旁冷冷的說道。
看着楊皓與常卿月雙雙離去的模樣,小童不由傷心起來,楊大哥跟常門主看起來都不像壞人,怎麼就不能跟少主做朋友呢?
等到小童回到房間收拾殘局時,卻發現羅平已經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童搖頭,“果然少主在哪種情況下都能好吃好睡,真是太好了。”
輕手輕腳的收拾好一地殘渣碎片,小童又無聲的走了出去。
小童走後,羅平緩緩睜開雙眼,注視着小童離去的方向,眼中的精光明滅不定。
晚飯是小童陪着羅平吃的,一張桌子突然只有他兩人坐着,顯得空曠不已。
羅平大口吃着飯菜,卻怎麼都覺得不香,不由怒視小童,“讓廚房的人以後做飯認真點,瞧這些菜,難吃的都快咽不下去了。”
小童在心裡嘟噥,“明明很好吃,就你最挑。”
但他不敢說實話,只好不斷的點頭。
而羅平將楊皓與常卿月趕走的事,整個輕羅門上下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他們與楊皓相處雖然不多,但是經過寒鴉門一戰,楊皓以一人之身引開輕羅門的攻擊,已經讓他們敬佩不已。
私底下對楊皓也多了一分好感,此時楊皓被羅平趕走,大家嘴裡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心裡還是覺得微微有些遺憾。
少主什麼都好,就是情緒上總是喜怒無常,楊皓的脾氣這麼好,都被他趕走了,實在是讓人想不透。
而且羅平還放出話,等明天天一亮,就會將輕羅門上下門人全部集合起來,搜查那枚出現在常卿日手中的玉穗子到底是誰的。
若是被查出來,不管他是不是兇手,都將會以背族之罪就地處罰。
玉穗子是每個輕羅門門人的身份象徵,玉在人在,玉落人亡。
入夜時分,整個海族都靜了下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也被蒙上了一層黑布,光亮頓失,整個海底一片黑暗。
偶有閃着鱗光的游魚路過,也是飛快的便消失不見了。
而在此時,一個黑影卻悄無聲息的閃進了羅平居住的屋子。
黑影很是熟悉羅平的習慣,知曉羅平每日睡覺,一定會將衣物整齊的疊着。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之上。
他躡手躡腳的走到放着羅平衣物的小凳子旁,伸出手不斷的翻找着什麼。
但是把衣物全翻了一遍,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黑影不信邪,又仔細的翻找了一遍,卻還是一無所有。
就在黑影決定挺而走險再找找房間其他地方時。卻驚覺頸邊一涼,讓他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餘光瞟去,一把泛着淡金色的長劍正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冷冽的劍氣預示着,自己只要妄動,馬上就會人頭落地。
遮擋夜明珠的黑布被掀開。四角的夜明珠瞬間亮如白晝,照亮了持劍人的臉,也照亮了黑影的人。
羅平,楊皓,常卿月,都在同一個屋子裡。
“把劍撤了吧。看着怪瘮的慌,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麼緊張。”羅平早就坐在牀邊,一雙銳眼正饒有興趣的盯着面如死灰的人。
而楊皓也聽話的將真衍御雷劍從那人的脖子抽了回來,長劍入鞘,發出叮的一聲。
“好了,安羣。你現在可以說一說你半夜不睡,跑我房間裡來幹什麼了。”羅平面上帶着笑,盯着安羣說道,“特別是你把我的衣物翻的這麼亂,是想要找什麼東西嗎?”
“少主,我……”安羣身子微微的發着抖。
不管作何解釋,都無法解釋自己爲何會出現在少主的房裡。
額間的汗水一點一點的順着臉滴下來,被羅平死死的盯着的安羣,整個人都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羅平手一伸,一個凳子便滑到了安羣面前。“坐着說吧,你站着我覺得壓力大。”
安羣哪裡敢坐,身子抖如篩子,正不安的看着羅平。
羅平手指微動,安羣便痛呼一聲。整個身子矮了下去,一下子坐在了羅平給他的凳子上。
“讓你坐你不坐,我只好動手請你坐了。”
楊皓看不慣羅平將注意力放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上前一步捏住安羣的頸子,“快說,長盛門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安羣眼神驚恐,他深知楊皓的能爲有多大,一時間嚇的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不……不是我……我沒有……”
“如果不是你放的,那你的玉穗子怎麼會在常卿日手中?”
常卿月也上前質問。
安羣眼神閃爍,“不……不小心掉了。”
“不可能,這玉穗子是你們的信物,怎麼可能會掉?”
常卿月逼問安羣。
楊皓也加緊了手上的力道,安羣失氧,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羅平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溫柔了,完全不同於楊皓的暴力行爲。
他伸出手,輕輕放在楊皓鉗制住安羣頸子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
“別激動,我相信自己的門人,他說他不是兇手,那他就不是兇手。”
羅平的話讓楊皓與常卿月都不認同,“你說他不是兇手,那你怎麼解釋玉穗子會在常卿日手中的事?難道是常卿日自己動手搶的?”
羅平搖頭,指着安羣說道:“他的修爲如此低下,怎麼可能在不驚醒長盛門門人以及鄰派門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放火呢?”
楊皓從一開始便感應出來,這安羣的修爲,後天七重境界便是頂了天了,此時一想,他的這種修爲想要無聲無息放火,實在有些困難。
羅平見楊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裡高興楊皓終於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但是常卿月卻疑惑起來,“當時大家都睡得熟,他想要無聲無息的放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羅平點頭,“的確,這種可能行也有。他在放完火後遇上了常卿日,常卿日跟他拉扯之下,將他的玉穗子扯掉,他卻只顧着逃走,而忽略了玉穗子掉落的事。”
“但是,常卿日的修爲跟他的比起來,高了可不止一個境界,拉扯之間不可能沒有聲響。”
“也有可能是卿日當時吸了大量的濃煙,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所以才讓他這麼輕意的離開。”常卿月還是無法被羅平的說法說服。
羅平不由在內心感慨,這種智商,是怎麼將長盛門打理近十年,長盛門卻還沒有被周邊的鄰派給吞併的?
羅平從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他的眼神已經泄漏了自己的心思,常卿月見他面露輕蔑,一時有些尷尬。
楊皓則是瞪他一眼,要他收斂一些。
羅平撇嘴,這才接着說道:“常門主,令弟慘死後,你有沒有仔細檢查過他的屍體?”
常卿月愣住,然後緩緩搖頭。
當時看到常卿日的屍體時已經悲痛欲絕,後來便無法再忍受看到他死去的模樣,讓門人去處理常卿日的屍體去了。
“常兄弟的屍體有什麼問題嗎?”楊皓當時檢查過常卿日的身體,身體外表沒有任何傷痕,無論從哪裡看,都是吸入了濃煙至死的。
“你們當時沒有發現,他的胸口處,有一個細如針尖的黑點嗎?”
常卿月茫然的搖頭,當時只顧着悲痛,根本沒有想過要檢查常卿日的身體。
而楊皓想了想,突然說道:“在靠近和三根勒骨處,有一個黑點。”
他當時的確見到了,但是沒有注意,因爲那個黑點實在是暗淡,外表看起來也像極了一顆痣,楊皓根本想不到那是一個致命的傷口。
羅平見楊皓恍然大悟的模樣,終於滿足的嘆了聲氣,看來這個楊皓,也不像想象中笨的那麼離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