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白靈犀看着羅赦灰敗的面孔,心裡覺得一陣陣快慰。
“她懷着我,不敢回到寒鴉門,只好一個人躲在外面,想將我生下來之後再回去。誰知道寒鴉門的人最終發現了她的事,要抓她回去受審,當時她已經懷着我七個月了。她不肯回去,與寒鴉門的高手戰了幾天,劇烈的動靜讓我再也無法在她肚子裡呆下去,只短短七個月,便被迫從她肚子裡來到這虛僞的世上。她生下我還來不及看我一眼,便被當場格殺,而我以叛徒罪者之身帶回寒鴉門,由一個同是罪身的女人帶在身旁,三歲便開始被扔進修羅場,被迫開始修習武功。”
白靈犀面無表情,像是在講述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故事一般。
“你知道什麼是修羅場嗎?便是同齡的十個人一組進行修習,然後相互殘殺,勝者只有一個。他們從來不會給帶罪之人一個痛快,他們就是要那樣折磨我,讓我不斷的在各個組中輪換位置,卻又不讓別人殺死我,只在我重傷的時候將我救出去。就這樣,我在修羅場呆了整整十年,直到第一次將同組的九個人全部殺死,才得以離開那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後面的事情楊皓大致便知道了,之前白靈犀有粗略講過,她的能力被寒鴉門的長老看中,便將她打發到寒鴉門最偏遠的地方修練,只在每年大比之時將她召回。與一衆武者比試。
“我不知道,不知道當時青青已懷有身孕……”羅赦本對白靈犀無比仇恨,但是一想到一個從小便在生死中掙扎的人。對自己的恨意到底有多深,恐怕就是窮極想象也無法得知。
白靈犀嘲諷的笑道:“你知道又如何?在你知道我母親是寒鴉門的人之後,敢說自己可以違背命令不顧一切娶她?”
人都是怎麼的,特別是像羅赦這種人,白靈犀絕不相信羅赦在知道一切後還會深深的愛着白青青。
世間男兒都薄情,何況是一個從小被當作未來門主培養的羅赦?
果然羅赦低了頭啞了聲,不敢看白靈犀嘲諷的面容。
“作惡多端。得此報應也是應當,本來該殺了你爲我那薄命的母親報仇,但是我最終還是無法下手。不是因爲我對你有什麼見鬼的尊敬之情。而是我不想再揹負一個殺父的罪名。所有的仇恨到此爲止,從此你我再無一絲關係,你好自爲之吧。”
白靈犀說完這些,便從楊皓懷中站直。取出懷中的乾坤令扔到羅赦的面前。“這乾坤令我也還給你。”
然後牽了小童的手,一步一步向輕羅門外面走去。
羅赦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楊皓與霰鴉也各自抱起雲鴉與雪鴉,追隨白靈犀而去。
一時間偌大的地方,只有羅赦一人,跪坐在地上,一臉呆滯。
輕羅門衆人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均是滿臉複雜。他們沒想到自己尊敬愛戴的門主,竟然曾經做過那麼多喪心病狂的事。而且在今天,還想讓他們爲死去的羅平陪葬。
一時間對他又是憎恨又是可憐。
有不忍之人上前想扶起羅赦,卻被羅赦猛的甩開手,羅赦擡起發紅的眼眶大喝:“你們也想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唉,門主,回去吧,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了,雖然我們對你還是有點不諒解,但是畢竟從小都生在輕羅門,輕羅門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是不會離你而去的。”一個老者從人羣中走出,嘆了聲氣說道。
羅赦看着老者,眼神發愣,嘴中喃喃說道:“輕羅門,我如今修爲全無,要如何守護輕羅門?”
“總有辦法的,武力並不能代表一切。”老者扶起羅赦,像對待一個迷路的孩子般,言語中充滿了慈愛與嘆息。
無風的海底徹底安靜下來,門人們大多從小便生活在輕羅門,對輕羅門有着一份不可割捨的情感。就算心裡對羅赦有着一層隔膜,也無法在此刻丟下經狂風暴雨洗禮過的輕羅門。
白靈犀走的極快,體內翻江倒海,讓她好不容易纔壓制下的傷再次暴發,靠在一旁的珊瑚上便吐了幾口血。
小童緊張的扶着她問道:“門主您沒事吧?要不咱們緩緩再走好了。”
雖然羅赦並沒有死,但是在小童心中,雲天盟的仇也算是報了,羅赦的後半生都將在痛苦與後悔中度過,這比殺了他還要有效。
想來雲天盟的衆人,也將會安息吧?
隨後而來的楊皓與霰鴉見白靈犀的狀況,欲放下雲鴉與雪鴉爲她療傷,卻被她制止。
“有什麼問題出了輕羅門再說,我不想在這裡再呆哪怕一息。”白靈犀撐着重傷的身軀,由小童扶着,艱難的身前走着。
楊皓知道她的倔脾氣,也只好由着她,一路上擔驚受怕的看着她,生怕她支撐不下去。
好在幾人還是安穩的出了輕羅門,再走不到一里,便見到了在原地焦急等着的陸清妍。
陸清妍身邊不知哪裡弄來的一輛套大的甲魚車,雖然比不上之前白靈犀駕駛的那一輛,倒也夠裝下幾人了。
陸清妍見一行人均掛着傷出來,趕緊上前關心狀況。
未知的等待最是磨人,她不止一次想衝進輕羅門,但是又被理智壓了下來。
她不能成爲大家的拖累,只能在這裡焦心的等待,不斷祈禱老天保佑楊皓衆人平安歸來。
楊皓二人將雲鴉與雪鴉安頓好,兩人修養數刻,此時已能自行的運行真氣爲自己療傷了。
白靈犀無力的靠坐在一旁,催促着雲鴉與雪鴉快點將傷勢控制下來。好與霰鴉一同回到寒鴉門坐陣。
門主長久在外,門內無人坐陣,三長老又一同離開。此時若是寒鴉門有哪些不長眼的人想要反叛而出,實在是輕而意舉。
三長老對白靈犀極爲衷心,將寒鴉門交與他們掌管是最爲可靠的。
雲鴉與雪鴉明白白靈犀內心所想,因此也用着最大的速度讓自己恢復過來。
霰鴉則在一旁爲白靈犀輸入真氣,將她體內再次打亂的真氣慢慢的疏導着。
陸清妍緊張的關懷着楊皓是否受傷,在楊皓搖頭否定之後,還是不放心。猶自伸手替他把脈檢查。
一時衆人都靜了下來,只聽到聲聲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而白靈犀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此時輕鬆下來。不到片刻便沉沉的睡去。
等到她醒來時,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了。
雲鴉與雪鴉已經坐了起來,表情也好了很多,想來傷勢得到了控制。
雪鴉脫離了危險。語氣也輕鬆起來。“門主,你這次去陸地,回來的時候可要帶一些陸地上珍貴有趣的東西給我哦。”
白靈犀懶懶的白了她一眼,“你當我是去玩的嗎?傷好了就趕緊滾回寒鴉門,莫要在外面逗留了,我不可想有朝一日回到寒鴉門,卻發現寒鴉門早已易主。”
雪鴉杏眼一瞪,“誰敢?有我雪鴉在此。就沒有一個人敢肖想門主您的位置,您大可放心的去玩。寒鴉門有咱們三個人守着,保證固若金湯,就是那五大勢力一齊來攻,我也敢保證他們是有去無回,賠了夫人又折兵。”
雪鴉滔滔不絕的還沒說完話,便被霰鴉生生的拖下了車,三人對着白靈犀行了一禮,“我們便先回去了,門主保重。”
白靈犀點頭,“你們也要多保重,趁着無事的時候多多修練。”
“門主教誨我們自當謹記。”
三人又行了一個禮,身子一閃,便消失在幾人眼前。
白靈犀看着楊皓與陸清妍說道:“如此一來,咱們也該離開東海,前往無焰山了。”
幾人一路無話,乘着甲魚車行駛了數裡,便棄了車開始向海面行去。
楊皓與陸清妍均是太久沒有感受到太陽而有一絲激動,而白靈犀則是從來沒有離開過東海,心頭說不向往是假的,只是她不願意在兩人面前露出情緒,因此只是靜默的走吧。
待到三人一頭從海中浮上海面時,一道強烈的光線帶着熱燙的氣息照在三人身上。
白靈犀嚇得趕緊閉了眼,她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太陽的光線,比自己所使出的光線本源法則看起來還要厲害一些。
楊皓與陸清妍則是面露微笑,伸出雙臂感受着太陽的溫暖。
海底沒有陽光,沒有日夜之分,永遠只有一汪湛藍,憑着可以閃光的游魚來判斷是否爲黑夜。
但是陸地便不同了,陸地上有白天,有黑夜,有風有雨有雷電,神奇的自然界將一切可能的變化都賜與的陸地,讓整個陸地看起來生機勃勃,萬物都散發着一種可愛的氣息。
白靈犀年少的時候在不斷的修練,長大後又在計劃着復仇,她不是沒想過到海面上來看一看,但是卻始終沒能付諸行動。
此次若不是那古怪青年的條件,恐怕她還是沒有機會出海。
原來海底外的世界是這樣的。
不遠處有漁民正在捕魚,看到楊皓幾人突然出現還嚇了一跳,以爲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少年人,大中午的這麼熱,你們就別在外面游泳啦,小心被曬成像我們一般黑。”一個臉色黝黑的漁民看到楊皓幾人細皮嫩肉,不由調侃道。
另外的漁民也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讓楊皓幾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趕緊從水中走出來,不顧身上的潮溼,楊皓帶着白靈犀與陸清妍趕緊離開。
這一次他們來的地方,還是海沙城。
距離上一次楊皓大鬧海沙城,已經過了數月了,如今的海沙城一片祥和,再也看不到當初被壓迫的情形。
楊皓來到一家客棧,沒想到那客棧老闆眼尖。竟然認出了楊皓,一時激動萬分。
“楊少俠,沒想到你又回到海沙城了。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
楊皓點頭,“多謝大叔,我的事已經辦好了,麻煩你開三間上房,我們要在此歇息一天。”
那掌櫃看了一眼陸清妍與白靈犀,一個是面容白淨如仙女,另一個則是一半臉都蜿蜒着恐怕的紅色紋理。看起來怪嚇人的。
白靈犀察覺到掌櫃的止光,雙眼一瞪,“現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掌櫃的被白靈犀一嚇。頓時不敢再看,低了頭將三人的資料填好,然後交給楊皓三把鑰匙,讓小二領着去房間了。
楊皓離去時特意囑咐掌櫃的。讓千萬別將他在此的消息傳出去。他們只是想安靜的休息一天,明天便要離去,不想驚動別人。
那掌櫃的一聽,自然打着包票表示一定不會將楊皓的消息泄漏出去,並叮囑小二也不許將消息說出去。
三個房間均是舒服的上房,幾人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一下,各自沒有多說什麼便進了自己的房間。
白靈犀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重重的將自己甩到柔軟到極點的牀鋪中。趴在牀上不一會兒,呼吸便綿長悠遠起來。
而楊皓剛進房間。便聽到門口細碎的敲門聲,開了門一看,竟是陸清妍。
楊皓將她請進來問道:“師父怎麼不先休息一下?”
陸清妍心裡有事,怎麼能放心的休息?
她看着楊皓拔高的身子與日漸堅毅的臉龐,心裡不由自主的安慰起來。
在楊皓房間坐了半晌,陸清妍卻什麼也沒說,只讓楊皓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趕路,然後回到自己房間。
楊皓也是困極,對陸清妍的舉動雖有疑惑,卻不敵睏意,想着有事起牀再說,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睡到了月上中天,小二在門口敲門,纔將楊皓叫醒了過來。
原來是小二見他們久久沒有動靜,做好的晚飯也無法送進屋裡,擔心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才貿然敲門詢問。
楊皓開了門,見白靈犀也正好開門走出,她的臉瞼下面有着明顯的青色痕跡,看起來整個人都有點萎靡。
小二見兩人都醒了,正好可以將飯菜送進屋,殷勤的說道:“楊少俠,這可是掌櫃的親自吩咐廚房給您幾位做的飯菜,您先用着,有什麼事再喚我。”
楊皓道了聲謝,便讓小二走了。
白靈犀走過來,見飯菜淨是自己沒有見識過的,指着一道菜問道:“這是什麼?”
說完還伸手撿起一顆花生放進嘴裡嚼了嚼,“有點甜。”
楊皓看着她孩子氣的動作有一絲好笑,笑着說道:“這道菜叫宮保雞丁,很好吃的。”
白靈犀“哦”了一聲,又指着一個碗問道:“那這又是什麼?看起來好像挺眼熟。”
楊皓頓時有一絲尷尬,咳了一聲說道:“這是白豆腐煮魚,很補身體。”
魚?
白靈犀腦子有一點不靈光,接着便瞪大眼睛看着楊皓:“你們竟然把我的同類拿來放鍋裡煮?”
楊皓又是一陣咳嗽,“這些魚都是沒有思想的,海邊的漁民都是以此爲生。”
白靈犀看着那碗白豆腐煮魚,想着哪天自己會不會也被人類丟進鍋裡煮,一想到此,再看楊皓,就覺得他萬分罪惡。
楊皓被白靈犀看的有些發怵,趕緊找了別的話題。
“師父休息了這麼久,也該起牀吃飯了,我去叫她。”
說完便丟下白靈犀跑向隔壁,敲了半晌門卻沒有反應,楊皓心裡困惑,沒有多想,便推門進入。
門根本沒有反鎖,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白靈犀也跟了過去,兩人進了門,根本沒有見到陸清妍的蹤影。
這麼晚了,陸清妍會去哪裡?
楊皓正要出門去詢問掌櫃的,餘光卻瞟見桌上一個潔白的信封,信封上寫着三個字:楊皓啓。
楊皓趕緊打開,飛快的看完信中的內容後,便扔下信紙向樓下跑去。
白靈犀撿起信紙,只見上面揚揚灑灑寫了一大篇,中心思想就是陸清妍覺得自己會拖累楊皓,又思念青雲宗裡的師父,所以要提前回青雲宗探望,並藉此在宗門之內修練,以求達到更加層的境界。
難怪楊皓看完便衝下了樓,看這紙上的墨都幹了好久,想來陸清妍早就走了,此時就算去追,也肯定是追不上了。
白靈犀轉頭跑下樓,卻見楊皓並沒有追出去,只是站在櫃檯面前發愣。
白靈犀上去拍了拍楊皓的肩膀,楊皓木愣的轉頭,眼中光華盡失,看着白靈犀喃喃地說道:“師父走了。”
“我知道。”
白靈犀沒有安慰楊皓,她知道對於楊皓來講,陸清妍是一個極爲特殊的存在,她存在於他的大半個前半生,也將佔據他的後半生。
再多的安慰對楊皓來講也是徒勞,白靈犀沒有說話,只是牽了他的手回到房間,將他按在桌前,爲他盛了一碗白豆腐魚湯。
“喝湯。”
楊皓看着眼前的魚湯,眼神漸漸的回覆了神采,白靈犀前一刻還在報怨人類竟然吃她的同類,現在便親自爲他盛一碗魚湯。
這其中的情誼,即使在感情方面極爲後知後覺的楊皓,也能深深的感覺到。
看到楊皓慢慢的喝着碗中的魚湯,白靈犀眉頭跳了跳,最終忍住了將這碗魚湯倒出去的衝動。
“你應該祝福你師父。”
“嗯。”
楊皓心裡是明白的,陸清妍並不喜歡做一個需要時刻被人保護的女人,所以她回青雲宗自己應該高興纔對。
也許從無焰山回去後,師父已經突破了境界,達到更高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