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劍舞陽聚羣雄

秋高風淨,暖日生煙。

庭中兩人劇鬥正急。一人使了招“白鶴亮翅”,身子斜斜躍起,手中寶劍宛如鶴嘴般啄向對手。他那對手凝目注視着啄來劍尖,身形端凝不動,等那劍尖刺到面前,招式已然用老,身形陡然向後退了半步,寒泓似的劍尖已然刺空。他卻趁着對手一愣,寶劍倏然探出,閃電般連拍三拍,正是崆峒派的絕技“三潭印月”。

他這時後發制人,已然盡數搶到了先機。先前那人措手不及,被他這連環三招逼得連連後退。先前那人劍光越縮越小,勉強將身子護住,眼看已是不敵。後出劍那人冷笑道:“這種本領,也想覬覦舞陽劍麼?”

猛聽一聲大響,卻是先前那人一腳踹在背後柱上,身子藉着反彈之力,劍勢如怒,轟然與對手相擊。對手猝不及防,被他這劍震得雙手發麻,幾乎握不住手中長劍。那人也是一聲冷笑:“這種本領,也想覬覦舞陽劍麼?”

這幾下兔起鶻落,精彩至極,看得廳中衆人都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那兩人都知對手是勁敵,劍招俱是一緊,鬥得更狠了起來。

廳中間坐了位威武的老人,似乎是此間主人,也如廳中衆人一般,被兩人的鬥劍吸引,捻着鬍鬚,目不轉睛地瞧着。他身邊偎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一身火紅的衣服,映得白生生的小臉紅撲撲的,就如畫上的火孩兒一般。她卻打了個哈欠,用胖乎乎的小手拍着嘴巴,嘆道:“這兩人的武功差勁得很,打來打去就是這麼幾招,實在沒勁。”

那老人急忙搖手止住她,偷眼看去,廳中諸人全爲劍鬥吸引,無人注意這頑童之語,才放下心來,低聲道:“崑崙、崆峒乃武林中有名的門派,我既然召開這劍神之會,怎能不邀請他們?”那小女孩撇了撇嘴:“他們第一代的長老一個沒來,只派了幾個二代弟子來露醜,顯然是沒將我們神威鏢局放在眼裡麼。”那老人嘆了口氣:“這些名門正派向來自視極高,要是真有第一代長老們來了,那倒是怪事了。不過我本也沒寄望於此。”

小女孩笑道:“難道還有人比這些名門正派厲害?比我們神威鏢局又如何呢?”那老人搖頭道:“武林中人才輩出,誰又能說比誰更厲害些?但這幾年長江後浪推前浪,竟然出了幾位少年人物,都是自出道來百餘戰,卻是一戰都沒敗過!”

那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興奮道:“是誰這麼厲害?爹你一定要說給我聽!”那老人微微一笑,粗大的手掌輕輕撫在小女孩頭上,柔聲道:“我正要說給你聽。第一位便是六扇門中的‘鐵面神捕’鐵恨。據說無論多麼兇狠的大盜,從無一人能從他手中逃過。多麼複雜詭異的案子,只要經他插手,無不指日得破。近幾年鐵恨已經成爲江湖上的禁忌,凡他駐足之處,當真是海宴河清,再無人敢犯案。

“第二位‘玉手神醫’李清愁,不但武功深不可測,而且醫術如神,當真能活死人生白骨。他醫、武相輔相成,自成一家,幾臻化境。此人生性淡泊,不喜與人交接,生得更宛如女子,但當祁連七寇被他‘醫’死之後,就再無人敢輕視他了!

“第三位的名號卻簡單,劍神!”

小姑娘冷笑道:“江湖中用劍之人何止千千萬萬,他憑什麼稱神?”那老人嘆道:“這個問題也有很多人想問,有的人用刀問,有的人用槍問,更多的人是用劍問。但無論問的人有多少,卻沒有一人知道答案,因爲他們都已成死人!”他頓了一頓,續道,“直至今日,還有不少人想問,但真敢去的人卻不多了。那柄劍不應該說是劍神之劍,而應該說是魔劍!”他的手抖了一下,似乎“魔劍”二字本身就有種神秘的魔力,一旦被人提起,就立即攜着鋪天蓋地的恐懼席捲而來。他抓住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神色猶自未定。

小姑娘漂亮的眼珠轉了一下,笑道:“爹爹是不是見過這柄劍?”那老人身子又是一抖,酒杯突地在空中頓住,良久,黯然道:“見過!……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再見到這柄劍!”他終將酒杯送到嘴邊,一仰頭,猛灌了下去。小姑娘眨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突地笑道:“聽爹爹這麼一說,我倒等不及想見見這柄劍了。”那老人道:“傳言此人平生一無所好,只是酷愛寶劍,所以我才專門尋來了當年第一名俠於長空的舞陽劍,撒下帖子開這劍神大會,就是想將他激來。”

要知於長空三十年前號稱古往今來武功第一高手,他的佩劍當然是學劍之人必爭之寶。於長空目空一切,當年獨力約戰魔教十大高手。洞庭湖上一戰,雖終取勝,卻內力竭盡,不日即死。此役撼動天下,而魔教高手爲之一空,終於被八大門派趕出中原,至今一蹶不振。而於長空的舞陽劍也就此失散,誰知三十年後,卻落到了神威鏢局手上,來開此劍神大會。神物英靈,當也不枉了。

那老人目光盯在案上那隻細長漆黑的木盒上,慢慢道:“他若是不來,我這十萬兩銀子可就白花了。”小姑娘笑道:“不是還有鐵恨跟那漂亮神醫李清愁麼?”那老人道:“鐵恨追採花大盜去了塞北,只怕三五個月回不來。至於李清愁,一個月前有人在瀘州見到過他,半個月前再傳來消息時,他已經到了雲南。他這一入苗疆採藥,恐怕時間更久。若是劍神再不肯來,只怕……只怕……”他長嘆一聲,頹然坐倒,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

小姑娘捧起一杯酒,送到老人嘴邊,輕笑道:“爹爹不要擔心。只要此人還活在世上,女兒就有辦法讓他幫咱們。”那老人見愛女宛然承歡之態,不禁展顏一笑:“那爹爹就再也不用擔心了!”小姑娘兩隻新月般的眉毛輕輕彎起,盈盈道:“爹爹,這劍神叫什麼名字?”

老人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郭敖!”

衆人就覺眼前一花,一人落在庭中。時雖正午,但大家只覺一陣寒氣升起。

只見這人一襲黑衣,緊裹全身,只露出兩隻眼睛。但那是眼睛麼?廳中老人自命見多識光,閱人無數,但被這雙眼掃過,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雙眸子像貓般眯着,開闔之際,一絲細微的碧光閃爍,卻如最寒冷的玄冰,將一切溫暖抽去。現在這雙眸子如針般盯在衆人身上。

老人深吸了口氣,道:“這位大俠……”那人忽然截口:“你可知我是誰?”他的聲音中竟似有種奇異的引力,小姑娘忍不住順着他的話意問道:“你是誰?”黑衣人尖聲道:“我叫袁獨。”

庭中霎時一片寂靜。那小姑娘遊目望去,只見衆人面上都是一片驚駭,驚駭中竟然還夾雜着幾分惶急。連她爹爹的臉,都變得極爲詭異。

老人喃喃道:“你就是袁獨?”黑衣人自傲答道:“我就是袁獨!”老人卻彷彿沒有聽到,仍然自言自語:“你就是袁獨?”

小姑娘見爹爹猶如失了魂般,顯見心中怕得厲害,不由笑道:“他說了他是袁獨,怎麼爹爹不信麼?”袁獨咯咯笑道:“他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小姑娘忽閃着大眼睛,笑道:“爲什麼?”

袁獨冷冷道:“因爲我若真是袁獨,想要這柄劍的人就慘了。”只見他嘴角牽動,露出了個極爲詭異的笑容,“你不妨試試這裡有誰敢出手與我搶這柄劍。”這一笑之下,更如地獄幽靈一般。雖時方中午,太陽炎炎,庭中衆人身上都是一冷。

小姑娘四下張望,然而衆人似乎真的噤若寒蟬,一點聲息都不敢出了。

江湖傳說,袁獨手中的劍很少用來殺人,大多數時候,它都是用來吃人的。人們都說,袁獨在動手取人性命之前,必將對手身上的筋肉割得七零八落,然後生生吃掉。不要說被吃之人,只要眼見過這種酷殺的人,都恨不得刺瞎自己的雙眼,不再看這慘狀。所以一直有種傳說,袁獨本不是人,而是來自陰間的惡鬼;或者說他本來是人,只是已經死了很久,卻終於得到一個機會將靈魂出賣給惡魔,作爲復活的條件。

可是小姑娘偏偏不信這些傳說似的。她看了衆人一眼,生氣道:“你們爲什麼不去和他一戰?”她拼命頓足,可愛中透着幾分好笑。然而滿座之人卻沒有一個能笑得出來,紛紛低下了頭,不敢看她。

小姑娘見沒人理她,怒道:“要是有人肯出手,我……我就嫁給他!”她這話想要故作老成,偏偏稚氣十足,可是當此之時,誰又能笑得出來?

袁獨啞聲道:“小姑娘,你若是急着嫁人,可千萬別挑這個時候,一不小心,我殺了你未來的夫婿,你可就只能做寡婦了!”那小姑娘雖然臉皮非薄,可也被他說得滿面通紅,禁不住一跺腳,向內廳跑去。

卻聽一人朗聲道:“誰要急着嫁人?怎麼不等等我?”那小姑娘眼睛頓時一亮,嬌聲道:“就是我!你是哪位英雄?”

神威鏢局的院牆雖然不是很高,但鏢局本就是吃江湖飯的,道上的朋友可也得罪了不少,倒不得不防,因此,牆頭上不但撒了黑灰碎釘,而且上張鐵網,網上滿布毒針蒺藜,當真是飛鳥難越。但此刻,這牆上卻突然出現了一位年輕人,他雙足立在鐵網之上,竟似非常舒服愜意一般。

待看清年輕人樣貌,小姑娘的眼更加亮了。那年輕人負手而立,身上着一件簡簡單單的粗布白衣,漿洗得乾乾淨淨,此外別無飾物。只是面容俊秀,膚色白中透紅,神色微赧,似乎尚不習慣在這許多人前露面。若不是他顯露了這手高明的武功,只怕庭中衆人十人倒有九人要將他當作深居閨閣的女子。

那小姑娘腦中靈光一閃:“你是不是李清愁?”那人笑道:“李清愁?去年我還跟他喝過酒呢。怎麼,你也認識他?”那小姑娘失望地搖搖頭,忍不住嘆了口氣。牆上那人卻目光炯炯,盯着她上下打量,繼而微笑道:“我聽這裡有人急着嫁人……是不是你?”那小姑娘羞道:“我……我只是一時……”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因那人的目光實在太厲害——他倒真像在打量自己的新娘子似的。

厚臉皮的女人若是遇到厚臉皮的男人,那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就算她是個才十三四歲的女人也一樣。

但幸虧每個女人都有她的法寶,這小姑娘也不例外。她骨碌着大眼,突道:“叔叔,你要我嫁給你也行,但我嫁人可是有條件的!”那人“哦”了一聲,神色似乎倏然變得緊張起來,似乎生怕自己達不到,到手的新娘會飛掉一般:“什麼條件?”小姑娘春蔥細指尖尖翹起,向前一指:“這條件就是趕緊把這個自我感覺很好的人趕出去!”她所指的正是袁獨。

袁獨似乎也是個厚臉皮的人,小姑娘和年輕人如此一問一答,他的眼睛只在劍上,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那年輕人頓時鬆了口氣:“這條件好辦得緊,你就等着出嫁吧!”

袁獨突然冷道:“你還是等着做寡婦吧!”——迅捷出劍!一道烏光宛如潑墨一般,從淡青的天幕中直劃而下。一聲碎響,牆上那人突然一個倒栽蔥,直落下來。他立足的鐵網從中斷成兩截。小姑娘一聲尖叫,臉都駭得變了顏色。庭中一陣驚呼。沒有人能想到袁獨的劍風竟能擊出如此之遠!

袁獨臉上泛起一絲殘酷的笑容。似乎別人越是憂愁恐懼,他便越能從中得到樂趣一般。他的墨劍回掠,卻倏然頓住,他的身形也跟着頓住,臉上滿是驚駭,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似乎突然有什麼奇異的事情發生。

小姑娘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赫然看到牆上那人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禁不住一聲歡呼!那人向她微笑致意,揉着肚子站了起來,苦笑道:“我這人身子一向弱得很,最經不起涼風吹了。你突然扇過來這麼急的風,可不是要我的老命麼?”

袁獨哼了一聲,墨劍嗡然作響,一劍斬出。那人突地大叫道:“慢着!”

袁獨一怔,墨劍來勢頓緩。那人轉頭對小姑娘道:“這肚子可實在痛得厲害。你能不能給我杯熱水,壓它一壓?否則你未來良人只怕敵不了這墨魚一劍。小姑娘“嗤”的一笑,道:“可以啊!——你怎麼叫他墨魚?”

那人低聲道:“你看他全身烏黑,拿了把劍也黑得像燒焦的骨頭一般,不是墨魚是什麼?我本想叫他烏賊,可他又不偷東西,好像跟‘賊’字粘不上邊,那就只好委屈墨魚兄了。”說話間,那小姑娘滿滿倒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中。那人微微一笑,擎高了手來接。

他本就比小姑娘高出很多,小姑娘只好擡起腳來,將杯子伸高遞去。那人又是一笑,笑容卻帶了說不出的促狹之意,盯着她道:“這是不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小姑娘頓時羞紅了臉,轉身欲走,卻突地神色一變,急叫道:“小心!”

那人陡地伸手,抓住小姑娘的手掌,勁力微吐,他的身影突然變成了兩個!這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轉瞬之間,兩個身影又重合爲一個。但就是這一瞬間,卻已躲過了追命索魂的墨劍!那人雙手並不鬆開,帶着小姑娘橫移兩丈,這才轉過身來,面沉如水,盯在袁獨的身上。方纔偷襲一劍無聲無息,若不是那小姑娘機警,叫得及時,恐怕他此時已成亡魂。

袁獨不住冷笑,墨劍猶如毒蛇般輕輕**,發出噝噝的嘯響。那人冠玉般的面容漸漸變青,猶如白玉中注入了層煙霧,越沉越濃。顯見正自凝運真氣,預備雷霆一擊。

庭中不乏見多識廣之輩,但如此怪異的功夫,卻無人見過。但越沒人見過的功夫,便越是難以抵擋,威力便越是驚人,這也是武林中的常識。

袁獨暗暗驚心。只聽那人緩緩道:“以你之劍術,竟然行此等卑劣之事,看來我殺了你,也不爲過。”袁獨傲然道:“只要你能殺得了我,怎樣都不爲過。”那人淡淡一笑,道:“那就容易多了。”

他的笑容並沒什麼特別,只是此時他的面容已變得比鐵還青,這笑容猶如雕刻在面上一般,就顯得特異至極了。袁獨心下發毛,大叫道:“拔你的劍!”那人緩緩將杯子舉起,道:“殺你哪用什麼劍?這杯水就夠了。”袁獨的鼻子都氣歪了。從沒人敢如此看不起他。從沒有!

墨劍揚起,緩緩在身前劃了個圈。這一招叫“風生雲聚”,伴隨着這招,袁獨的周身勁氣全已提起,絲絲縷縷匯聚到胸前、臂肘,然後再到墨劍劍尖。他提劍而立,模擬鷹之翔舞,緩緩將身形展開。此刻的他正如一隻奮翼欲飛的黑鷹,視天下如兔,將任意搏之。勁氣如泉涌火炙,愈來愈洶涌。袁獨只覺周身力量即將達到巔峰。他必殺的信心也上升到了巔峰。等到他身子完全展開,墨劍的圓圈劃到第三個時,就是他勁氣運轉到頂點之際,也就是他必殺一招出手之時!

青麪人卻動也不動,只冷冷看着袁獨行功。小姑娘卻爲這庭中的殺機所攝,手心滿是冷汗,禁不住一步步後退。庭中衆人如受重壓,霎時都安靜下來!

天地隱晦,似乎也在等着這雷霆怒發的一擊!

終於袁獨功行圓滿,一聲尖促的厲嘯,烏芒迸發,剎那間滿廳都是橫溢四走的劍氣!劍氣猶如實質,充盈衝撞,宛如萬千細流匯聚成大江巨海,挾着天風海雨,向青麪人傾天壓下。青麪人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不勝這劍氣的厲芒。他的手突然揮出。揮出的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杯水。水濺出。青麪人另一隻手掌探出,擊在飛濺而出的水上。

細細的水流剎那間被凌厲的掌風擊成數不清的水滴,自青麪人掌下炸開!每一滴水珠在他的掌力催送下,都如一柄利劍。這一掌擊出,水珠散開,何止千千萬萬!袁獨的劍風被滿天水珠割得支離破碎,沖天的劍風嘶嘯之聲頓時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水珠發出的尖嘯!

袁獨的面色變了。他手中墨劍突然一緊,合身撲上。墨劍利鋒割開了沖天水滴,向青麪人噬了過來。青麪人不避不閃,左手中指在杯中蘸了一下,一滴晶瑩的水珠聚在他指尖。青麪人聚指彈出,那滴水珠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飛襲袁獨面門!袁獨顧不得傷敵,墨劍圈轉。只聽“嗆”的一聲大響,那滴水珠散爲風塵,墨劍卻被震得直向後蕩去!袁獨面色如紙,這等神功,當真是匪夷所思。

青麪人道:“你不用害怕,我方纔彈指之時,已然將水滴凍成冰珠,才能將你的墨劍盪開。你若以爲我已修成‘摘葉飛花’的功夫,那你就錯了。”他口中說話,手下卻絲毫不停。左手不斷在杯中蘸着,哧哧彈出。每彈一指,便是一聲大響,就算袁獨不想讓他彈中墨劍都不行。

袁獨急得口中怒嘯不絕,卻無能爲力。那小姑娘看在眼裡,當真是心花怒放。只是想到這青麪人若是勝了,難道自己真的要嫁給他?且不說自己小小年紀,怎能嫁人;若是當真嫁了他,半夜醒來,卻看到這樣一張青臉,那可真嚇都嚇死了。小姑娘心下盤算,口中就忍不住“嚇死了、嚇死了”地自言自語,正當她說到第三句時,青麪人身形突地一頓。一杯熱茶任他揮霍來去,已然告罄,連一滴都不剩了!

袁獨蓄勢已久,等的就是這機會,厲吼一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烏芒,向青麪人直投過去!他慣常心高氣傲,哪曾被人這等打壓?早就憋了滿腹怨氣,這一下乘勢而起,當真有斬雲裂石之威能!青麪人也似乎一下慌了手腳,眼睜睜看着袁獨衝了過來,卻已無能爲力!

突地袁獨一聲尖叫,竟倒撞了回去!青麪人姿勢不變,只是手中的杯子已不見了。他大笑道:“你以爲我只會運水成冰麼?水沒有的時候,我偶爾也會用用杯子的,打痛了你吧?”他笑吟吟地看着袁獨,目中盡是揶揄之色。

袁獨倏然翻身挺起,滿面獰厲!太陽已斜,淡淡的光暈照着他滿身黑衣,彷彿有股怒氣在黑衣下翻騰鼓涌,將他的身形漸漸撐起。袁獨眯着的碧綠眼睛已然睜開,帶着無窮的怨毒罩在青麪人身上。他恨不能將這兩道眼神化作利齒,將青麪人生吃掉。青麪人卻渾然不覺,他面上的青氣漸漸褪去,悠悠然看着袁獨。

袁獨突地伸掌凌空抓出。庭中坐得近的一位青年不及提防,被他掌力所吸,踉蹌着向袁獨衝來。那青年情知不妙,反手運勁,雙掌向袁獨擊去。袁獨墨劍閃電挺出,烏光一閃,已將那青年雙掌釘在一處。長劍跟着前挺,墨劍穿喉而過。那青年一聲怒喝還未出口,眼珠暴凸,已然含恨而死!袁獨陰笑不止,長劍有若毒蛇,帶着那人的屍體,向青麪人撞了過來。

這情形至爲兇殘,那小姑娘啊的一聲驚呼,雙腿痠軟,坐倒在地。

青麪人臉上青光一閃,猶如罩了個青銅面具一般,隱隱有光芒閃動。他陡地一聲大喝:“該殺!”這口氣隔空吹在袁獨臉上,袁獨就如被砍了一刀般,身形不由一窒。

青麪人雙掌倏然探出,半途變掌爲爪,凌空一撈。明明隔着具屍體,但他這一爪竟虛空抓在袁獨胸前。立即一蓬鮮血爆出,袁獨厲喝聲中,鮮血猶如活物般倏然集聚到青麪人掌中,青麪人手臂反轉,將這團血霧控在手中。隨手一轉,血霧暴長,宛如一柄紅色血劍,向袁獨當頭戮下。這柄血劍無形無質,流光一般的紅影一閃,已完全沒入袁獨體內。青麪人手才觸到袁獨身體,立即鬆手後躍,手連摔幾摔,彷彿很覺其髒。

袁獨全身浴血而立,雙目半閉,目中神光已然散淡。他堅忍殘酷,身體之傷向來不放在心上,但這次卻慘敗在青麪人手中,心中傷痛,當真是難以形容。

青麪人眼睛冷冷盯在袁獨的身上,餘怒猶自未息。他忽然展顏笑道:“方纔是哪位也說了句該殺?”庭中一片默然。青麪人眼神若電,橫掃來去,庭中衆人無人敢正視他的目光,一起將頭低了下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懶散的聲音:“是我。”隨着這句話,神威鏢局的大門忽然就裂開了。

神威鏢局號稱中原第一鏢局,大門格外威武,乃是用半尺厚的鐵木打就,然後包了鐵皮釘合而成。當日門成之日,老總鏢頭曾滿意地在門前來去,誇口說這門可以傳給孫子輩了。哪知這似乎永不損壞的鐵門,就這麼忽然從中裂開了。

灰塵滿地。待那灰塵漸漸散去,只見一人倚門而坐,臉朝外,也看不清什麼模樣。身上衣衫敝破,宛如乞丐。小姑娘啐了口道:“原來是個要飯的。”這乞丐忽然站了起來。衆人都禁不住隨着他擡頭。

——他的身形也不是太高,身材並不特別魁梧,衣衫更是襤褸不堪,但他當中一站,衆人的目光卻再也挪不開了。

他轉過身,突地拔步向廳中走來。

鏢局打開門做生意,大門進來便是演武場,也就是劍神之會所在。演武場再向裡就是鏢局大廳。大門與大廳相距十餘丈,本也不近,但此人才舉步,忽然就到了廳中。他探出手掌,老人面前的木盒突地碎開,一柄烏柄長劍彈起,落到了他的手中。那劍光芒奪目,映得衆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難道這就是名劍之華?這光華未免也太奪目了些。

那乞丐注視着那劍良久,徐徐轉過身來,他的雙目擡起,盯住袁獨。他的目光並不十分凌厲,但袁獨就覺在這目光照射下,竟無藏身之處。這散淡之極的目光,卻偏偏能燭幽通微,讓一切無所遁形。

袁獨的後背微微發熱,一滴冷汗慢慢沁出。那乞丐目光沉靜,悠悠道:“以後不准你再用劍!”袁獨一呆,尚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那乞丐舉手一劃,寶劍從上而下,向袁獨劈了下來。

這一招毫無花巧,也不見得多麼迅捷,但已將袁獨的一切後路全都封死,無論他如何閃避,這一劍都會當頭劈下,絕不會有任何差錯!

袁獨心念電轉,剎那間將所會的劍招想了個遍,竟無一招能抵擋此劍。他逼不得已,只好墨劍上迎,運足功力,以抵擋這簡化到極點的一劍。

這一劍不但自身簡化到極點,而且也將對手的劍招簡化到極點。在這一招面前,已不需有任何花巧,也不會有任何花巧。他一劍劈來,你便只能一劍迎上。此外再無它法。

血光如黎明衝破黑夜,鼓涌濺出。

光華射目,“嚓”的一聲輕響,這一劍已將袁獨的墨劍劈斷,跟着如飛瀑衝擊,奔向袁獨的面門。袁獨一聲怪嘯,全力回縮,那劍光芒閃動,頃刻自他頭顱劃下。

血光如黎明衝破黑夜,鼓涌濺出。袁獨自面門以下,直至小腹,竟被這一劍劃開了長長的一條血口,鮮血猶自點點濺出,撒了演武場滿地。袁獨一掠三丈,立即定住。他的目光猶如噴火一般,盯在乞丐手中的劍上,全然不理會自己渾身浴血。

這難道就是舞陽劍的威能?這把劍若在自己手中,又能發揮出多少力量來?庭中每個人都不禁自問!

袁獨盯了良久,恨恨道:“終有一天,我也還你一劍!”黑衣紛飛,人已越牆而去。那乞丐卻並不追趕,回身對青麪人道:“你是不是也想要這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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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山碧血驚靈猴第十一章 飄然渺然去天羅第五章 當時悽然一笑中舞陽風雲錄2之芙蓉華落第一章 濺落芳塵次第歌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舞陽風雲錄2之芙蓉華落第二章 幾復彈劍奏鳴珂第十章 相憶江湖未相忘第七章第七章 恢恢天網更幾重第九章 仙醴欲翻絳紅蓑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九章第七章 定許相思世世同第二章第八章 金波微吐洞庭霜第三章第二章第八章 墮苦無間盛五陰第九章 仙醴欲翻絳紅蓑第四章 半面紅妝寫清愁第八章 墮苦無間盛五陰第一章 濺落芳塵次第歌第九章第一章 歌嘯洞庭木葉秋舞陽風雲錄4之梵天寶卷後記第七章 恢恢天網更幾重第四章第三章 劍擊飛電耀天狼舞陽風雲錄1之月出秋山第十一章 飄然渺然去天羅第二章第四章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二章 十二重臺明月光舞陽風雲錄3之塞上秋風第三章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五章第五章舞陽風雲錄4之梵天寶卷第四章第一章 一劍舞陽聚羣雄第七章第九章 身化秘魔馭毒龍後記第三章第三章第四章 七十二藝戰天魔第六章 底事人間苦消磨第八章 可憐心事畫圖空第九章 慨談未解怨憎深第五章 四視茫然幽穴中後記第七章 秋月映雪舞楓狂第六章 九野龍戰碧血侵第八章 長笑歸去畫翠螺第三章 振刀去國意氣雄第一章第六章第九章 亂血如花謝未央第二章 神山碧血驚靈猴第十一章 飄然渺然去天羅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四章第二章 神山碧血驚靈猴第十一章 飄然渺然去天羅第七章 恢恢天網更幾重第七章 天意高隔緲難尋舞陽風雲錄3之塞上秋風第九章 慨談未解怨憎深第六章 此日蹙兮五陣從第六章 水道縈迴葦花長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第三章 拔步千里風吹襟第二章 十二重臺明月光第十章 長悵秋山望飛鴻第十章 歸去來兮抱鶴吟第六章 一饋饜如甘香封第一章 劍門誰牽碧玉驄第四章 七十二藝戰天魔第五章 畫屏峻峰顯鋒芒第二章第四章第四章第三章 青鳳千里來汀洲第九章第五章 相見蕭郎青絲皤第三章 一樹菩提垂婆娑第三章 振刀去國意氣雄第十章 相憶江湖未相忘第五章 畫屏峻峰顯鋒芒第二章 身上衣衫寂寞紅第六章 一饋饜如甘香封第二章 神山碧血驚靈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