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白飛飛的寢宮之後,我激動興奮的情緒漸漸地被理智壓了下來,身後跟着的急風騎士明明確確地提醒着我:雖說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如何找到沈浪的法子,可是我的行蹤卻始終都被快樂王牢牢地掌握着,我仍是不自由的。
而白飛飛的話讓我更加明白自身的處境,縱然快樂王看似已對我沒有戒心,但他把沈浪他們故意關在我寢宮下面的密室裡,就證明他一直在防備着我,也防備着我這邊的各方勢力。
或許就連昨天快樂王的開心和動容,也只不過是在和我演戲、不想節外生枝而已。
不過,無論如何,我也要先去見沈浪一面。
之前我之所以還能比較安靜地等待,那是因爲我無法找到沈浪,沒有王憐花的吩咐,也無人幫我,十分地被動,所以只能等待。
可如今的情況大不相同了,只要我能見到沈浪,將解藥給他們,情況必定不同,我一定要親自前去。
可是,該如何見呢?憐兒這邊是沒多大問題了,看伊人回來後的表現也知道她是個識趣的人,也可以配合我掩飾。
但除了她們,最主要還是門外的其他守衛以及那幾個精明的急風騎士呢?又該如何唬過他們,讓他們確信我在屋中?
哈,有了,我捏了捏袖角,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我怎麼就忘了這個好東西呢?就是快樂王,也該想不到這一點吧?
晚膳後。
我一直悶在書房之中,有意地反覆地書寫着那首《桃夭》,讓字跡表露出我出嫁前那似靜還動的複雜心情,寫完後,隨意地攤在桌上,嘆着氣回房睡覺去了。
我知道我地舉動一定落在了快樂王的眼裡,這些詩他也一定會來看的。
等我再做一些安排,應該能暫時唬過他的耳線。
就寢前。
憐兒到屏風後面來服侍我沐浴更衣,我趁機迅速地和她交換了一下衣服,又給她戴上人皮面具,自己卻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易容工具,假扮成憐兒。
兩人裝扮已定後,又故意讓憐兒慢條斯理地坐到梳妝檯前,而我則在一旁給她解開長髮。
用身子半遮着她比我略短一些的頭髮,慢慢地梳理着。
“小姐,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舉行婚禮,小姐早點休息吧!”將頭髮梳好後,我學着憐兒的腔調,恭順地低頭提醒道。
“嗯……”憐兒含糊地應了一聲,半低着頭站了起來。
我扶着有些輕顫地憐兒上了牀。
蓋好了錦被,並放下羅帳,再輕手輕腳地滅了燭火,只留了一顆夜明珠發着淡淡的光暈,一如平時憐兒服侍我地程序,最後才退出了內房。
然後無所顧慮地直出房門,走向通往白飛飛寢宮的方向。
正如憐兒所說的,路上的守衛果然對我視而不見,更無人問詢我爲什麼要出去,顯然他們確實把我當作憐兒了,以爲我一定是又向白飛飛報告些什麼,如此看來,快樂王對白飛飛的信任是在不低。
我沉着鎮定地走着,在快到白飛飛寢宮的一處暗角才停了下來,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前後。
悄悄地沿着石柱遊了上去。
一刻多鐘後,我又悄然地躍了下來。
手中已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個銀色地托盤,上面還放了一壺酒兩隻杯,見四下無人,便佯裝剛從白飛飛的寢宮裡出來,神色自如地往回走去。
一路上,我還遇到了兩隊巡邏,不過有了憐兒的這張臉面和腰牌,他們也沒有如何檢查,隨意地問了幾句,就放我過去了。
我託着托盤,慢慢地靠近了大殿。
還未走進,就發現大殿裡燈火通明,我不由一呆。
我一直以爲此刻大殿之中必定即便是守備深嚴,也已是一片寂寥安靜。
卻沒想到竟見到許多人在進進出出地搬着各色的鮮花和綠色植物,花色豔麗新鮮,香氣濃郁撲鼻,紅花綠葉的,將一個原本很空曠的大殿裝飾得像春天的殿堂一般。
這般熱鬧,顯然是還在爲明日就要舉行的婚禮做進一步地準備了。
一時間,我不由地怔住了。
這些花……我那麼苛刻的要求,快樂王竟然都辦到了,他是從哪裡尋得這許多嬌豔的花朵的?更要緊的是,人這麼多,我如何才能避開衆人的視線進入密室呢?
“憐兒姑娘,你怎麼來了?”正當我有些無策地時候,大殿裡有位本來正在忙碌着指揮擺放的急風騎士,忽然又驚又喜地迎了出來。
糟了,遇上認識憐兒的人了,而且看他的語氣似乎還和憐兒挺熟的。
“嗯。
”我心中微驚,口中忙隨意地先應了聲,半垂下的目光迅速地掃了一眼他的編號,這個編號二十七的騎士和憐兒是什麼關係?憐兒怎麼從未提及過?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眼前這個少年雖然也算英俊,不過和王憐花卻根本就無法想必,看他如此神態,在三十六騎中排名又如此之後,只怕暗戀憐兒的個小人物而已。
“我是奉命前來地。
”臉上有易容,不便微笑,我索性便故意帶點冷淡道,“我要去見那兩個人。
”
“明白明白。
”二十七騎士毫不介意“憐兒”地冷淡,熱切地道,“我這就帶你去。
”
“不必了,我知道怎麼走。
”我還是保持這淡漠的姿態。
“沒關係,還是我帶你去見大哥吧!”這個急風騎士地性子,看起來倒和其他如冰般冷傲的急風騎士渾然不同。
還要見大哥?他們的大哥莫非就是方心騎?看來監控沈浪和熊貓兒地一定是第一騎士方心騎了,他對憐兒和我都比較熟悉。
如果我自己冒然前去,只怕容易露出破綻,眼珠半轉間我立刻低了頭,假裝不敢看她,學着憐兒的語調,刻意微微地放柔了一些聲音,禮貌地道。
“那有勞了!”
“憐兒姑娘客氣了,這邊走。
”二十七騎士綻開了一個熱情的笑容。
帶着我避開了忙碌的僕從,一邊聊一邊轉入大殿的右側。
我小心地應付着,採用的都是含糊的詞語,幸而這名騎士似乎正因能單獨地和憐兒獨處一會而十分興奮,竟未發現我和憐兒地不同。
但我暗地裡仍先早已做好一旦他發現異樣就立即出手的準備,此刻是非常時期,也顧慮不到那麼多了。
大殿十分寬闊。
兩邊帷幕重重,大約走了四五丈之後,二十七騎士才住了口,走上前挑起了第一重帷幕,喚道:“大哥?”
“二十七弟,什麼事?”進入第一重帷幕之後,前面地燈光和人生頓時靜然了許多,朦朧的光線中只見大理石的地面上擺了許多精緻的寬大蒲墊。
似是轉門爲奏樂人員所擺設。
我只來得及望了一眼,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英氣俊傑的少年已站在我們前面,微微詫異地看着我,道,“這是?”
“大哥。
憐兒姑娘是遵白宮主吩咐前來讓沈浪和熊貓兒服藥的。
”不等我解釋,二十七騎士已將我方纔的理由代爲呈報了上去。
這位少年正是方心騎,只聽他疑道:“可昨日白宮主不是才親自來過嗎?”
我微微一緊,但隨機便回想昨日夜裡確定憐兒未曾離開過寢宮,便鎮定地回道:“這個奴婢就不知了,今日奴婢本是向宮主例行問安,可宮主卻突然吩咐奴婢將這兩杯酒送過來,說要奴婢親眼看見沈浪和熊貓兒服下,至於是什麼原因,宮主未說。
奴婢也不該問。
”
我模棱兩可地道。
暗示我地“問安”是有原因的,正如我此行的原因。
旁人是不該隨便問的。
方心騎謹慎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我一動不動地溫順地站着,將頭低垂三十度左右角,一手穩穩地託着銀盤,另一隻空着的右手微微地捏住衣襟,小指輕輕翹起,垂着眼任由他打量,心卻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
這個小動作,是我平時觀察憐兒得來的的小習慣。
“那跟我來吧!”方心騎的略顯鋒利地目光,果然在我的小指上停留了一下,然後終於點了點頭,顯然是這個小動作消除了他的防備之心。
我暗中鬆了口氣,舉步跟在他身後。
方心騎帶着我們走入第二重帷幕,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右側第三根柱子,竟是指最邊上的第三根而不是大廳旁的第三根。
白飛飛說的可真是簡單哪!我不由地微微苦笑,若不是遇見了這個二十七騎士,我很有可能就要顯形了。
白飛飛,我真有些搞不懂你。
第二重帷幕之後,並排而立地四根粗大的石柱之上,分別懸掛着八盞燈籠,明亮的又是另一番光景,側殿的情況一目瞭然。
我暗暗憂心,這樣的話,等會我救沈浪他們出來的時候,目標就太清楚了。
方心騎走到第三根石柱前面,彎腰在柱角某處輕輕一按,只聽輕微的兩聲“咔咔”聲,柱前一米處,頓時自動地移開一個正方型的口子,咋一萬,裡面漆黑如墨,殿堂裡的燈光只照的到十幾級地階梯,再往下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方心騎直起身道:“二十七弟,你陪憐兒姑娘下去。
”
二十七騎士恭應了一聲,飛身躍起,取下一盞燈籠,邁進地道口,回望我道:“憐兒姑娘,走吧!”
我應了一聲,不急不徐地跟在他地後面,從他剛纔這份身手看來,果然要比留在上面的方心騎要弱了許多,我跟在他身後,有絕對地把握將他一舉擒住。
可是,白飛飛說過,這解藥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恢復五成的功力,如果我們長時間地不上去,方心騎必定會立刻警戒。
一旦他報告了快樂王,有所防備,等會我們上去時,面對的勢必又是一張羅網,而且要是失敗的話,我們也許就再也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該怎麼辦纔好呢?
石階綿長,彎彎曲曲,每隔十數階就有兩個彎道,終於走到底部後,又是密如蛛網的各類通道,通道的牆壁都是灰色的石頭疊成,在燈籠的黃光,顯得格外的冷漠和堅固,這地道地下竟然是一個迷宮?
我自一下階梯的時候就開始暗記,幸而二十七騎士不時地回頭讓我小心,因此反讓我有充分的時間來觀察,走了盞茶時分後,我估計也該繞到了我所住的寢宮下面了,二十七騎士也正好地停了下來。
他先將燈籠掛在牆壁之上,然後拿出一個火摺子,點起了牆壁上的一盞銅燈,只聽一聲細細的唰聲,也不知道是如何設計,前方的牆壁上竟相繼同時亮起了八盞銅燈,將一條大約七八張長的通道映的清清楚楚。
而通道兩側,赫然各有兩扇石門。
我心頓時急跳了起來。
“到了,憐兒姑娘,你稍等一下,我這就開門。
”二十七騎士回頭略帶一點靦腆地對我笑了笑,走上前去。
我扯了下嘴角,點了點頭,還以爲他必定要打開其中一扇石門,沒想到他卻直接走向通道底,站在通道底的石牆上面,將手按在正中,向左運力一轉。
“咔……”一陣響亮的石頭移動聲後,原本我以爲的通道盡頭竟轉眼就化爲了一扇密無接縫的天然石門,徐徐地升起,露出一間石室出來。
不,或者說,這並不是一間石室,而是由大小不同的三間石室所組成的,有廳有房,有桌有椅,甚至,還有屏風和許多別樣的擺設,若不是我知道這是間地下室,幾乎都會誤認爲是普通人家的廳房。
石門打開的同時,裡面兩間房門也同時聞聲打開,走出兩個人來。
我的目光,首先地落在了左側一人的臉上,身子不由地微微一顫,嘴脣微張,那兩個字幾乎脫口而出。
那日在宴會之上,雖然同處一帳,可我卻無法仔細地將他看清楚,此刻,籍着站在二十七身後的便利,我幾乎立刻貪婪的凝視着他的臉,再也不想移動半分。
他果然是瘦了,白色的月袍罩在身上,彷彿也有了因瘦削而寬大的飄逸感覺。
他果然是黑了,卻映的他五官的棱角更加地分明起來……只是,那濃淡適中的劍眉沒有變,依然顯示着主人不可屈服的英氣,那如星般的眼睛也沒有變,依然閃着深邃而神秘的光芒,而他的薄脣,也正帶着一縷難解的微笑。
然後,就在我乍一看到他之後,他的眼,也對上了我的視線。
那深邃無波的眼神,突然蕩起了一層幾乎無法察覺的波瀾,掠過了一絲異樣的光芒,雖然轉瞬即逝,卻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也讓我看到過了。
我忽然有點想哭,爲了他不論是在何種情況下,還是能一眼就能認出我來;也爲了我們這次好不容易的相見,爲了這期盼了無數個日夜的一眼……
沈浪……沈浪……我終於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