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報酬
“老樑，我們已經在覈查你名下的財產了，你默默無聞這麼多年，他們對你的回饋，我想來想去，除了錢，也沒有什麼了。”林曉東對老樑說道。
林曉東顯然猜中了，因爲老樑的羞愧，在說到錢的這一刻，才真正流露了出來，他什麼都不必說，林曉東已然知道了答案。
“林正陽頂替沈國明的身份是你幫忙掩蓋的，丁滿貫是你殺的，徐斌勇的警務系統賬號也是你泄露的。”林曉東說道，“蟄伏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林正陽失勢，但是，老樑啊，你在期待什麼呢？期待又一個不見天日的臨州嗎？”
老樑搖了搖頭，用疲憊的聲音說道：“曉東，錢，我拿了，你們儘管查吧，我都沒有花，因爲，這個錢，對我來說，是報酬，對於我能力的認可。你知道我的手是怎麼受傷的嗎？爲了救一個魯莽的警察，一個自以爲正義的警察，在沒有確認對方是否持有武器的情況下盲目地衝了過去，是我替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刀。結果呢，我從此和刑偵無緣，幹了一輩子看人臉色的內勤，而他一路坦途，走上了領導崗位，論經驗、論能力，我遠勝過他太多。”
這時，小許想起了什麼，說道：“啊，你說過，當年你救了陳局……難道那次你提醒我多看幾遍公司的名字並不是好心？”
還沒等老樑開口，林曉東已經先說話了：“我反覆覆盤着陳局的死，這也是我對小許增加懷疑的原因，如果不是陳局從愛君堂的註冊公司裡發現了我和林正陽的關係，就不會冒着大雨來找我……”
老樑冷笑了一聲：“陳愚的死，只是湊巧，沒錯，關於你和林正陽的線索，是我有意提示小許的，不過我的目的只是想要陳愚的得意門生上不去而已，你知道嗎……”他說着直勾勾地看着林曉東，眼神陰鷙，“無論你怎麼努力，他們考慮提拔你的時候，永遠都繞不開你是林正陽的孫子這件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當領導，你根本不需要費這個心思，我不會在這一點上和你生氣，但是陳局因此犧牲了，這點我絕對不能原諒。”林曉東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
“我不是對你費心思。”老樑絲毫不顧及林曉東的感受，繼續說道，“因爲我頂替老賀回來之後，看得到陳愚對你的偏心，這種偏心很好解釋，因爲他在你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說到底，我針對的是陳愚。”他說到這裡竟然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但是林曉東不會再被輕易激怒了，無能的憤怒只會讓對手體驗到快感罷了。
“你和沈盼是怎麼聯繫的？”林曉東已經學會了更高明的反擊。
果然，聽到“沈盼”這個名字的時候，老樑說起“陳愚”時的氣焰一下子就被澆滅了。
林曉東湊到了老樑的耳邊，嘶啞着聲音說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預計得要多。”說着他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會試着感化你，別說是一個老人，任何一個成年人都幾乎不可能因爲三言兩語而被改變。我想說的是，你知道那些棄子的下場，你所追求的價值感，在沈盼這裡，微不足道，如果你還想這輩子有點意義，就配合我們，把這股惡勢力消滅掉。”
老樑沉默了片刻，雙眼迷離的，如同快要睡着了一樣。終於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彷彿一瞬間回到了幾十年前。
“我從來沒有見過沈盼，確切地說，我見過的人，只有林正陽。時間過得真快呵，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他彷彿看向了很遠的地方，話沒有說給任何人聽的意思，就是說給自己聽的，“林正陽冒充了沈國明的身份，這種事，怎麼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但是，那時候我已經因爲受傷，從刑偵崗位上退下來了，協查，也不過是因爲局裡人手不夠，臨時抽調幫忙而已。那些要案、大案，我拿不了槍，是不會讓我再參與的了。
彼時的林正陽，還沒有完全顯露出他可怕的一面，但野心和鋒芒，已經可見一斑了。我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着手調查，要把眼前這個冒牌的沈國明和那個沼澤的劫殺案聯繫在一起並不難。
林正陽和沈國明的行程是有重合的。
去年開始我常常一個人坐在檔案室，偶爾會想起，當年如果我繼續調查下去，把林正陽繩之以法，很多人到現在應該都還活着。當然這些想法不過是偶爾的浮光掠影，英雄主義的情結早已經在幾十年瑣碎的工作中被消耗殆盡了。一個等死的人，沒有資格去想拯救世界的事情。
當然，在跟蹤林正陽的過程中，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很小，看起來還未成年，只是一開口，說話就帶着大人的腔調，那模樣，我至今記得，她說要和我談一筆交易，我當然沒有當一回事，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忽然在我身後說，當一個普通人，很痛苦吧？
就是這句話，讓我停住了腳步。莫名的，我覺得她這話是有所指的。”
林曉東聽到這裡，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恍惚，他似乎知道這個女孩是誰，那個曾經跟在林正陽身邊的觀察者，那個如蝴蝶般從他家那扇小窗飄落的女人——蔣琳。
老樑並不在意林曉東表情的變化，他自己似乎是陷入了茫遠的回憶，如入無人之境：“就是這個停步，徹底改變了我之後的人生，沒想到我竟然和一個孩子談了交易。
這個過程，很簡單粗暴。她拿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給我，沉甸甸的，我打開一看，裡面是整齊摞着的現金，是我賺一輩子工資、不吃不喝都攢不到的數目。
在那之前，我以爲，金錢對於我沒有那麼大的誘惑。其實，我低估了自己的貪慾。或者說，長久以來，我付出的回報，第一次看得到摸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