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老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幾個酒鬼在魚生店的不遠處,燃起了熊熊的篝火,舉着酒瓶對着竄得比人高的火焰唱着不着調的歌。這是城市縫隙裡的慌蠻角落,是天亮之前的放逐之地。
這篝火,讓林曉東想起了那烈火對面的身影,這個人,救了他的命,不知代表的是光明還是黑暗。
魚生店很快到了,老闆收拾着外面狼藉的殺魚攤,看到葉蘼蘼來了,停下了手裡的活兒,脫下橡膠圍裙,潦草地洗了下手。
篝火離得不遠,火光映着殺魚攤,還有老闆汗涔涔的健碩身形,林曉東忽然停住了踉蹌的腳步。
這個他從來不在意的魚生攤老闆,此時此刻,第一次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因爲,這個人,和那個正邪莫辨的身影實在太像了。
無論是身高、線條還是站姿,都太契合了。
就在林曉東恍惚的時間,老闆已經到了他們跟前,他對葉蘼蘼說道:“老闆,你來了。”
林曉東越加詫異,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葉蘼蘼被叫“老闆”。
“嗯?他爲什麼叫你老闆?”林曉東問着葉蘼蘼。
還沒等葉蘼蘼回答,那男人已經用粗砥的嗓音回答:“因爲她是這家店的老闆。”
“難怪。”林曉東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對葉蘼蘼說道,“所以一直都是你在指揮他做了這一切?”
葉蘼蘼回過頭,篝火的光影中,她看着林曉東側了一下頭,那種類似動物的表情,不諳世事似的:“你又掉入自己思維的陷阱了?”
“我基本可以確定,他……”林曉東說着堅定地指向了魚老闆,“就是那個射箭的人!”
聽到這話的魚老闆,深邃的眼窩中,雙眼忽然睜得老大,一個箭步到了林曉東面前,身上濃烈的魚腥味襲來,讓林曉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你確定看清楚了?!”他的聲音近乎於低吼,雙眼映出的火光似是從他心底迸發,這是可以殺人的氣場。
林曉東儘管受着傷,並沒有退讓,直視着他的雙眼說道:“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你救了我的命,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然而,魚老闆接下來的話讓林曉東聽不懂了,他自顧自說着:“他怎麼樣?和我長得很像?”
“嗯?他?那個人難道不是你嗎?”林曉東詫異問道。
不知何故,聽到這問話的魚老闆,忽然悽然一笑,向林曉東展示了自己的右手,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裡,只見他的右手食指最上的一截不見了。
什麼都不用說,林曉東懂了,眼前的這個人,是沒有辦法用這樣的手拉弓的。
“可是你真的很像我看到的那個人,主要是那站姿和走動的樣子……”林曉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隨即如同習慣性的,把目光投向了葉蘼蘼。
夜風變得猛烈,江水拍岸起伏的聲音,伴隨着木頭燃燒的爆裂聲,彷彿在催促着一個回答。
“阿圖,我想林曉東無意間找到了你最記掛的那個人。”葉蘼蘼清澈的聲音傳來,輕柔細語卻擲地有聲,“人的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我想今天帶他過來是對的。”
葉蘼蘼三言兩語,兩個莫名其妙就劍拔弩張的男人之間的氛圍緩和了下來。
“原來你叫阿圖是嗎?”林曉東說着,已經站了好一會兒的他,膝蓋開始跳痛,一陣一陣,如同江岸邊的潮水聲似乎永遠無法平息,這話說得聽起來咬牙切齒的。
阿圖沒有說話,一把抓住了林曉東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腰,扶着他朝魚生店內走去。他的力氣很大,林曉東感覺自己的腳都不要用力,如失重了一般。
林曉東也算是個健壯的男人,然而對於阿圖來說卻是件很輕鬆的。
終於有了椅子,阿圖貼心地給林曉東拿來了一把小凳子,用來擱着他那膝蓋受傷的腿。
店裡已經沒有客人了,外面那些吵嚷的酒鬼,也終於開始消停,彷彿是註定到了要認真談話的時刻。
“我想,這個後半夜,我會聽到一個不錯的故事了?”林曉東看看一臉滄桑的阿圖,說道。
葉蘼蘼坐在了屬於她的那個位子,而阿圖則不羈地坐在了隔壁桌,一手架着椅背,打量着渾身是擦傷的林曉東,彷彿有一堆的問題:“你見着我弟弟了?”他說着話,乍一聽語氣粗魯,仔細分辨才發現這粗魯,是他的口音使然,並非態度。
“我只能說我見到的那個人和你還挺像,但我沒看到臉。”林曉東誠實地說道。
“會射箭,和我像,這就是我弟弟。”阿圖卻格外篤定。
林曉東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葉蘼蘼,求助道:“你不得先幫忙介紹下這位帥老闆到底是何方神聖?”
“阿圖,是我向林正陽保下來的。”葉蘼蘼說道,“那時候只是因爲,我發現他和我來自相近的地方,我從雪域回來,而他來自川西。我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我們能彼此懂得。而阿圖的經歷比我慘烈。”
聽到這裡的阿圖,垂下了雙眼,彷彿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眼中是何感情。
“青年的阿圖和他年幼的弟弟,是被人拐騙到臨州的,拐騙他們的人,是和胖魚一樣,林正陽的擁躉。阿圖是他們部落的神射手,林正陽哄騙他訓練了一些人,說是在溼地進行比賽用的,阿圖信了。直到後來,他發現,這些人,是林正陽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
阿圖想反抗,林正陽帶走了他年幼的弟弟作爲要挾,逼他就範,他不願意失去弟弟,更不願意殺害無辜,削掉了自己的一截手指,那是拉弓弦的手指,從此後他再也不是部落的神射手了。對於林正陽來說,他也失去了應有的價值。”葉蘼蘼用最樸素的語言講着阿圖的事,但林曉東依然深受震撼。
“我本來要被扔進那個骯髒的沼澤了,是老闆和那個人求情,把我救了下來。”阿圖說着,他的話多聽幾次,就能發現,這口音來自很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