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曉東的家裡,這時候是個奇怪的組合,三個人,彼此的關係如此的微妙與複雜。
而林曉東手裡捧着雲之鄉的圖紙,少有的臉色煞白。是的,哪怕是他栗色的皮膚,此時也看得出毫無血色。
他走到了自己那張複雜的白板之前,尋找着每一個和沈盼有關的節點。
“她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他喃喃着,隨即望向了陸隱,這眼神,是一種凝視,彷彿要從對方的身上得到些什麼,陸隱不知道爲什麼,膽怯地朝後退了一步。
“雲之鄉是在你手裡建起來的?”林曉東說道。
“沒錯,怎麼了?”陸隱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這突然氣勢洶洶的盤問是因爲什麼。
“是沈盼讓你乾的?”林曉東繼續問着。
“臨州是Paula的故鄉,雲之鄉的建設她傾注了巨大的心血,我只是這個方案的執行者。”陸隱一面回答着,一面觀察着林曉東的神色,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一名警察,爲什麼要研究雲之鄉的圖紙?”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林曉東聽了,深吸了一口氣,沒頭沒尾地說着:“這不合理啊,她不會讓你留在這裡的。”
“等等,你說的她是指Paula嗎?”陸隱竭力跟上林曉東的節奏,他能感受到,這位警察似乎面臨着巨大的壓力,這個壓力和Paula有關,而且是可怕的事。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林曉東一沉眉,沒有繼續說什麼,反而看了看手錶,對桑德拉說道,“時間不早了,我想我們的客人應該餓了,辛苦你幫我們做一頓晚餐吧。”
桑德拉是個很直接的人,她並沒有察覺林曉東和陸隱之間對話背後的玄機,很樂意地收拾起掉在地上的菜去廚房忙碌了。
“你說得沒錯,這個時間,我本來應該已經坐上了飛往西雅圖的飛機。”陸隱誠實地說道,“Paula讓我離開臨州。”
“果然。”林曉東看向陸隱的眼神多少柔和了一些,“那麼中間發生了什麼,你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裡?”
陸隱搖了搖頭:“老實說我並不知道,我上了Paula安排人預訂的車,司機沒有按照約定開往機場,而是去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他完全無視了我的抗議。他脅迫我下了車,蒙上了我的眼睛,把我綁了起來。等我再看到人的時候,就是你了,當然,我現在知道那個人不是你。”
“那個人長什麼樣?或者說過什麼嗎?”林曉東繼續問着。
陸隱搖了搖頭:“他始終戴着帽子,帽檐壓得很低,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沒有作聲。那個下車的地方似乎是個沒有光的牆角,我我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我看到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他的右手食指少了一截。”
林曉東一聽,立刻想了起來,彷彿回到了深夜的穿雲江,魚生店的阿圖和那關於弓箭的殘忍往事。
“呵,往我家裡塞人塞上癮了是吧!”林曉東沒好氣地嘀咕着。
“你知道是誰幹的?”陸隱立刻問道。
林曉東沒有回答,第一次,他猜中了葉蘼蘼這麼做的用意,而他打算試着與她做一次配合。
廚房裡,很快傳出了誘人的香味,這些天,林曉東已經感受到桑德拉的手藝不錯,而他現在懷疑,桑德拉的中餐是特意爲陸隱學的。
這二十幾年,她並沒有完全放棄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兒子。十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她對這個孩子產生難以割捨的感情。
至於沈盼呢?林曉東意味深長的看着陸隱,他陷入了一個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如果正義無法戰勝邪惡,應不應該走入以惡制惡的深淵。
“有人不想讓我離開臨州,但是我不知道爲什麼要把我送到你這裡?”陸隱說道。
林曉東沒有回答,他翻箱倒櫃地,終於找出了半包煙,太久沒有抽,都已經受潮了。但他現在亟需它,他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從沉重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抽菸嗎?”他遞了一支給陸隱。
“不,謝謝。”陸隱說道。
林曉東拿着煙打開了客廳的小窗,靠着窗邊,抽起了煙。
“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得和你更正下,沈盼,哦也就是你的Paula,她的故鄉不是臨州,是南浦。臨州對於她來說,沒有愛,只有恨。”林曉東悠悠地說着。
此時,桑德拉已經迅速地做好了晚飯,往餐桌上放着,只不過今天的晚餐,竟然不是中餐,她用現有的食材做了一些林曉東沒有見過的菜式。
而陸隱看到陸續端上來的菜,非常訝異:“這些……很像我小時候愛吃的墨西哥菜。”
桑德拉似乎知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曉東拿起了一個類似捲餅的食物,嚐了一口酸酸辣辣的,並不覺得多好吃,忍不住問着陸隱:“你在哪兒吃到的?”
“在長島,和Paula一起住的時候,服侍她的陪護是位墨西哥女人,有時候會做一些家鄉的食物給我們吃,我很喜歡。”陸隱一臉懷念地嚐了一口,那神情彷彿和林曉東吃的完全是另外一種食物。
“這麼巧?也是墨西哥的?”林曉東聽了立刻說道。
因爲帶了翻譯器,聽懂了兩人對話的桑德拉,心無城府地回答了林曉東的疑問:“那是我的女兒安吉麗卡,好心的Paula女士給了她這份工作。”
“啊,你是安吉麗卡的媽媽?”陸隱又一次訝異了,“你是因爲知道她在臨州纔跟過來的嗎?”
聽到陸隱這個問話的桑德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什麼?我的安吉麗卡在這裡?”
只有林曉東默默地聽着兩個人的對話,漸漸明白了葉蘼蘼這一系列奇怪的做法,到底指向何方。
“你們不能一邊吃一邊聊嗎?”林曉東說着,把一碗玉米湯遞給了陸隱。
陸隱很優雅地挺直着上身,拿起勺子一點一點喝着,彷彿置身於高級的西餐廳。只不過,幾口之後,他手一鬆,勺子帶着湯掉在了地上,濺得到處都是。
“抱歉,我可能太累了……”他用盡最後一點意識說着,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