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裡,得到檀州一戰的‘捷報’時候的趙構正與燕地的幾個二三流家族的主事人相談正歡。
隨着燕王軍的北上和金人勢力的退出,燕地的政治形態有了一個顯著的變化,那就是本來佔據燕地漢人世家頭首的劉氏、左氏、虞氏、張氏等家族,通通被女真人卷攜帶去了關外。留下的就是一些個二三流門第了,比如那馬植所屬的馬氏!
馬植就是那個向趙宋獻“聯金滅遼”之策的人,本世代爲燕地大族,官至光祿卿。但因爲在內部的政治爭鬥中敗下勢來,就轉而投靠了趙宋,並積極推動宋金聯合攻遼一事。
說真的,趙構對這人還是很感興趣的。他絕不會把靖康之恥的黑鍋通通栽到馬植的身上,這人縱然有些政治投機,可趙宋打鐵自己身不硬可怪不了別人。
相反,在趙構眼裡,馬植能想到聯金滅遼,他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了。若不是馬植已經死了,他將會是趙構手中招攬燕地世家的一面最大旗。
可惜,金人的第一次南下叫宋室滿朝君臣都丟了大人,這必然是要尋找替死鬼的。馬植由是便被拉出來背了黑鍋。御史指責說:“海上盟約導致金國最終成爲禍患。同時還敗壞了我朝與契丹百年和好的局面,使金國人侵略禍害中原,應該把馬植在街頭斬首示衆。”
也就是把一切罪過都推到了馬植的身上,把之說成了趙宋引狼入室的關鍵。
一個個真是半分臉皮都不要了。
也所以,沒有了馬植的馬家人只能成爲今日在座中的一員,而不能成爲獨佔鰲頭的那一個。
看了“捷報”,趙構的臉色毫無變化,甚至接下來還用種高興地語氣宣佈檀州被燕王軍拿下的消息。
歷經了明末的歷練,眼下的趙構可不是一個喜怒易行於色的人。
但背過頭來,他又怎麼可能不生氣?
就一個小小的檀州,守軍只幾千殘兵,楊惟忠就給他交出這麼一副答卷嗎?
不算投降的劉舜仁,只燕山軍在檀州一役裡就損失了五千軍兵,那震天雷會不會有丟失就不需要去考慮了,被金人鐵騎全完湮沒的南門大營在最後一顆暴起了一聲聲轟鳴的爆炸,金人也沒有得好!
但不管金人有沒有的好,完顏婁室是不是死了親兒子,只看燕王軍的損失趙構的臉色就不會好看。
南門大營的留守人馬可謂全軍覆沒,留守的一千軍兵,還有營內躺着的千多傷兵,乃至是一些軍醫、丁壯,逃出一劫的只有不多的零星百十人。
要不是南門大營最後時刻的殉爆叫趙構滿意了一把——這是一個態度問題,他現在的臉色只會更壞。
“讓楊惟忠自請處分。一干戰歿的將士都要從優撫卹。”南門大營的軍兵在最後時刻竟然敢點燃了震天雷,與金兵同歸於盡,這真的很叫趙構感動。“還有那個張俊,勇氣可嘉。擢升燕京副都總管,給孤看住古北口。”
趙構當然知道張俊了,害死岳飛的元兇之一,岳廟下跪四人組的一員,還是南宋早期一干有名有姓的方面大將裡最名不符其實的倆人中的一個,另一個是劉光世。
但就現在的表現看,張俊的表現卻是很不錯的。不管是之前,還是在才結束的檀州之戰裡,他都表現的可圈可點。
去歲金兵合圍榆次,宋軍主帥殉難,張俊率所部數百人力戰突圍,且戰且退,並斬殺追兵五百餘人,由此聲名大震,在軍中嶄露了頭角。同年,抗擊金兵於東明縣城(今蘭考北),以軍功升至武功大夫。五月再從河北、河東路制置副使种師中進援太原,种師中兵敗榆次,張俊率所部數百人殺出重圍南逃。及至十二月,趙構進至大名時,張俊隨信德(邢臺)知府樑楊祖率兵馬到大名,至此算是入了趙構的手下,任主力軍統制官一職。
現在被趙構任爲燕京之地的副都總管,那絕對是上升了一個臺階。他在檀州一戰裡表現出色,當即領兵向大營趕去,不但接應了一些逃出來的幸運兒,還在南門大營劇爆之後,趁着金軍混亂不堪的時候對之發起攻勢,徹底的爲檀州一戰劃上的句號。如此功勞,得這般的犒賞,半點不叫人意外。雖然張俊這是從主力軍中走了出來。但這也是大氣候不是?
隨着趙構手下的地盤增多,那一個個正副都總管的位置就擺在眼前等着張俊這類的統制官去爭搶呢。
不是有大背景或是能力極其突出的人,是不會想着五大營都統制的位置的。
對比在五大營裡更上一層樓,去地方守備軍裡過渡一下,會更便易。
張俊不是岳飛、韓世忠,在軍中一衆統制官中並不算十分出衆的他,非常樂意跳出五大營的。
而趙構除了發一波怒氣之外,事實上他也做不出更多的舉措來。
總不能因爲這事兒就把楊惟忠給削了吧?
楊惟忠可不真的姓楊,他背後的康家在燕地也是一個三流小家族。這人雖早早就投奔大宋了,但他跟燕地卻有着解不開的聯繫。在馬植已死,劉彥宗等頭面人物盡數被金人捲去了關外的情況下,楊惟忠未必就不能成爲燕地世家在趙構這兒的一面新旗幟。
再則,那檀州一戰明面上可是燕王軍得勝的,世間豈有打勝了反被問罪的道理?
就是真要給楊惟忠處分,也只能是不公開的懲罰。而這就是政治啊。
同樣他也不可能繼續對着女真人喊殺喊殺,不說這氣候問題,在寒冷的冬季裡動兵,對於中原政權來言可不是個好的選擇。
就只說關外的地形地勢,趙構等都生疏的很,他們這次動兵,唯一的目的就是燕雲十六州。加之糧草轉運上的問題,那根本沒辦法繼續用兵。
趙構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繼續對女真發起攻勢,他現在更該做的是徹底掌控燕雲十六州,掌控契丹的西南路招討司——那會叫他對西夏形成非常有利的戰略地勢。順帶着也向漠南草原的謨葛失部和阻卜各部發出召喚,以便可順利繼承契丹、女真在漠南草原的共主地位。
這可是一很寶貴的政治遺產。因爲契丹人的草原政策,二百年的時間裡,契丹不止在草原深處築起了一些個城池,更開闢了多條勾連草原與燕地的道路,還激勵壓制草原部落的發展。
後世大名鼎鼎的黃金家族,現在還是漠北乞顏部中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部落,而生存環境更是優越的漠南草原上,因爲距離契丹的核心力量更近,故而,不管是謨葛失部還是阻卜部,亦或是白達旦人,那都還不成氣候。至於漠北的乃蠻部和阻卜人,以及萌古諸部,各自獨立,互不統屬的他們也同樣是不堪一擊。
本來人口數量就很有限的大草原上,遊牧民族們還分成了一個個不相統屬的小部落,甚至不同的部落之間還彼此有着難以化解的仇恨,這樣的草原牧民與成吉思汗統一的蒙古人,那是全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而如此情況下的大草原,也正是趙構收服他們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