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鄭芝龍署名的奏摺送到,真憑實據在,周延儒糊弄下崇禎皇帝還不很簡單嗎?
要知道,歷史上周延儒之所以事敗,乃是因爲清兵入關,他這人自請視師,卻假傳捷報矇騙崇禎帝,崇禎帝不知內情,對周延儒褒獎有加,還特進太師,蔭子中書舍人,賜銀幣、蟒服。
在自身勢力根本無法遮蔽朝堂的情況下,周延儒膽敢如此的糊弄崇禎帝,這當然是他利令智昏所致,卻也不得不說他膽大妄爲和善於糊弄崇禎帝。後來爲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上疏揭發真相,其他的官員也相繼彈劾,因而獲罪流放戍邊。但很快崇禎帝就又念起了他的好來,言周延儒“卿報國盡忱,終始勿替,”許馳驛歸,賜路費百金,以彰保全優禮之意。再後,崇禎帝復諭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議。周延儒於是回到京城。
而現在有着鄭芝龍的奏疏做證據,實打實的證據,周延儒若再不能把崇禎帝給糊弄過去,他就不是周延儒了。
一時間周延儒這顆大樹上的猢猻們喜笑顏開,頭頂撥雲見日,因侯恂之事所生的負面效果煙消雲散。
但有一得就要有一失。崇禎帝大喜之下得隴望蜀,表示出了希望鄭芝龍等再接再厲,解開鬆錦之圍。呵呵,這就太那啥了。
周延儒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身缺乏雄才大略,又不善指揮軍事。如果有可能根本不願意對軍事多有發言。只是皇帝的真切希望,卻是他不得不硬着頭皮應下來的。
橫豎內裡還有時間,還有可供操作周旋的廣闊餘地。
接下來一場朝會裡,鄭芝龍的奏報就被完全公開了。雖然在此之前,已經有不少耳目通靈之輩,已經早拿到了消息。
可對於絕大多數的朝臣而言,鄭芝龍牛莊大捷,端的鼓舞人心士氣。
鄭芝龍大名也再一次於朝堂內外叫響,而且這一波吹捧較之前者更甚出許多。
相較於之前的耀州捷報,如今這場牛莊大戰,是真的了得啊。
圍繞着一個牛莊,反反覆覆,交兵多次,克海州、蓋州,退滿清大軍,斬首近千級。解救百姓近萬,這是二十年來自老奴起事後,就難得一見的大勝。
鄭芝龍爲了彰顯自己的戰功,將海州和蓋州之戰也歸入進了牛莊大戰,那戰功可是槓槓的。一經爆出來,讓朝野上下無不震驚。當然,鄭森少年英名,同樣是風傳開來。
鄭芝龍可沒有誇大其詞,蓋州之戰不就是人鄭森打下來的麼?老子英雄兒好漢啊。
當然,這當中還有鄭芝龍使人在推波助瀾,現在鄭芝莞就專門在做着這等事。他賣好周延儒,也就是賣好周延儒背後的東林黨人,那實則都是爲了一件事——揚名。
鄭芝莞已經不再提領造船廠事宜了。着手做起了‘錦衣衛’的勾當,但鄭家根基淺薄,剛剛鋪展開,事情還有待時間發酵,可東林黨卻不是一般的勢大難治啊。鄭芝龍、鄭森的名頭還是傳播的很快的。
故而,這筆交易在周延儒點頭的那一刻起,對於鄭芝龍言那就賺了大便宜了。反倒是朝廷隨後對鄭芝龍和鄭森父子的嘉獎,並不怎地引人注目了。
睡夢裡,鄭芝龍忽的夢到了之前曾見過的一幕,一道無盡的長河,散發着古樸的氣息,鐘錶、日冕、沙漏、水鍾等等一切歷史上曾出現過的計時器,都有那如泡沫樣的虛影在滾滾的長河上空浮現。
透過如是虛幻的大河還能看到隱藏在其中的一座豐碑,但它並不光輝,而只有古老和破敗。彷彿無聲無息的沉浸在長河中已經成千上萬年……
鄭芝龍滿滿的不知所措,他這次可沒伸手去觸摸那條長河,只是震驚的看着,然後就見那座豐碑陡然裡像復活了一樣,雖然依舊古老,依舊破敗,都在古老與破敗中萌生了一抹生機。
彷彿是老樹發芽!
然後豐碑渾身一抖,直若晴天響起一霹靂,鄭芝龍渾身也跟着一抖,然後一下就醒了。他很怕自己又回到魔都的小出租屋了。但他的運氣顯然沒有這麼糟糕,他還在明末,還在牛莊。
天亮了,昨夜裡的一幕丁點也沒影響到鄭芝龍。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牛莊城上,鄭芝龍看着江面上一艘艘戰船離去,眼睛裡閃爍着精光。清軍兩白旗的兵馬已經出現在了牛莊前,那麼,也到了救洪承疇一救的時候了。
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很難料,清軍吃一見長一智。早就把松山城東側給堵死了。城內的明軍奮而殺出,便是有他想出的盤外招,那究竟能不能成事,還有待商榷呢。
不過這卻已經是最佳機會了。
指望着南面的五總兵也好,指望着他鄭芝龍也罷,殺敗清軍解開鬆錦之圍,那都是奢望。
洪承疇和松山城內的上萬明軍還是要自救!
自助者天助,自救者天救,自棄者天棄。這話很有道理。
“李武啊,現在你是後悔也來不及了。當衆立下了軍令狀,可沒有反悔的餘地了。你自己保重,能活着回來,我就向朝廷表你個遊擊將軍。不管那洪亨九是死是活。就是回不來了,你家中的妻兒父母,我亦養之。待兒女成年,只要彼時我鄭芝龍還在,定薄待不了。”
鄭芝龍看着眼前一身滿清包衣打扮的李武,就是那被割去的豬尾巴辮,都重見天日。用魚膠將炮製了的帶皮辮子粘在腦後,李武就又是李五了。
要救洪承疇,不能只海上發力,更要洪承疇自己在岸上發力,兩相併力,這纔可能打破清軍的攔截,逃脫生天。而想要兩邊併力,就必須有人溝通海岸兩邊,李武自己請命。鄭芝龍也沒有攔他的道理不是?
唯一給出的承諾就是‘厚賞’!無論是成是敗。
“大帥厚恩高義,小人感激肺腑,此身無可報答,只願效死。”李武正色的說。
鄭芝龍擺了擺手,李武知機的退了幾步,轉身大步走向城下。
他根本不信李武說的話,前後不過月餘時間,哪來的那麼多深情厚誼?李武所有的忠誠不過是來源於一個很基礎的事實——他的一家老小皆在鄭芝龍掌控之中。
再一個就是李武本人已經升起的‘野心’。
先前只是做一個包衣奴才的李五,當然不會有什麼野心野望。但現在他是一個統帶光頭兵的總管,從實際角度出發,他至少算是鄭氏集團的中層領導幹部。但事實卻是,李武的地位與他現如今掌握的實力,嚴重的不相符,不匹配。
他的天花板太低了,渴望能衝破天花板,得到自己贏得的尊重和地位。
而這次與松山堡溝通消息,那明顯就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差事。鄭芝龍定下了厚賞,本是要從幾個遼地的老兵中選出一個願意去的人來,可李武卻先一步主動請纓。
這個自無不可。
他想豁出命的向上攀爬,鄭芝龍給他這個機會。
……
海州城內,化作一片白地的城池廢墟中,一座座棚帳立了起來。
剛剛抵到的鑲白旗旗主多鐸,正一臉鬱悶的看着眼前的地圖。這牛莊,這地勢,這仗也太難打了。
自從接到了黃臺吉的命令,多鐸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一路走來,絞盡腦汁,他還是沒得法子。
“報……”拉長的聲音在帳外想起來。
多鐸不耐煩的擡起頭道:“說話。”
“回主子,明軍水師南下了……”
沒人知道明軍的船隊是朝哪兒去了,多鐸聽了,更是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