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計的男女們默默無聲,要求加快那就加快,不敢有絲毫的違背。這段日子,悲慘的遭遇早就讓他們的神經麻木了。
所有的反抗全都被打消了。
哪怕一絲一毫,都不敢在心中存留。因爲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眼神、情緒表達出來,後果就是丟失掉自己的小命。
他們就是一羣毫無情緒可言的木偶。
直到背後震天的喊殺聲傳入他們的耳朵裡,這些人才明白,爲什麼二韃子突的叫他們加快速度了。
“啪啪……”清脆的鞭子響叫所有人下意識的渾身一抽動,“快點,都快點。還想指望着那些個廢物來救你們不成?他們要有這個能耐,大清的兵就殺不到兗州了。”
趙彬站在高臺上,手中提着鞭子,凶神惡煞的大吼着說。
這人啊,一旦突破了底線,那真的是會變得面目全非的。
不過站得高看的遠,趙彬回頭向南,能清晰的看到一面面旗幟迎風招展,旌旗下一片片紅色,如是燃燒的火焰,把大地都似乎給染紅。
明軍尚紅,一片片將士鋪天蓋地的捲來,那真就如火海一般。
明軍陣中,洪承疇一身大紅官袍,手中提着一把尚方劍。這一戰就算沒有鄭芝龍來摻和,他心中也是有一定把握的。集結了手下的精銳,要還打不過對面的幾千清軍,他洪承疇直接抹脖子就是了,大明也直接對韃子拱手認輸的了。這仗還打個屁啊?
“韃子迎來了。”洪承疇最後看了一眼手下諸將,“這機會已經出來了,能不能抓住,是封妻廕子,還是被朝廷抓了問罪,就看你們自己了。千萬別日後再後悔。”
而此時明軍的對面,博洛看着人數遠遠多於自己的明軍,臉上卻是一派的輕鬆。“鄭芝龍還在運河西岸,眼前尼堪雖衆,卻盡是我大清鐵騎的手下敗將,何足言勇?”
“洪承疇軍略不差,但打仗靠的不只是智謀,還看健兒驍勇,兵強甲堅。這些尼堪一無火炮,二不似鄭芝龍軍那樣有着犀利的鳥銃,敢來與我軍野戰,不過是見我大軍遠在聊城,欺我兵少而已。然我大清勁旅,騎射無雙,野戰無敵,在這裡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用尼堪的血來爲我大軍送行。”
“準塔,我欲趁他們逼來之時,立時發起攻擊。你意下如何?”
準塔心中所想與博洛完全一致,當下就道:“貝子所言與俺想的一般,用漢兒的話說,就叫英雄所見略同。就請吩咐是了。”
博洛心中大喜,當下就排兵佈陣,他手下步騎有四五千戰兵,一些包衣阿哈,外加趙彬部,三千滿蒙馬甲兵是主力,也就是身爲大軍後衛,軍中沒有多少包衣在。不然,那都能稱的上是一支萬人大軍。
如此,大部分都壓了上去,只在後頭留下了不多的兵馬給瑚里布,卻不止是在防備着運河對面的鄭芝龍軍,還有看住石橋南北錢糧物資和丁男壯女的緣故。
照着滿清打仗的慣用之法,分出去一千騎,外帶大軍中僅有的一些阿哈,讓他們去明軍的陣前遊鬥。主力則養精蓄銳,只待明軍陣勢亂了後,他們再向前突擊去,一舉打垮明軍。
滿清打仗,戰法是很簡單的。可這些人勇猛敢戰,故而,每每得勝。
準塔引着一千騎出陣,阿哈們丟在一邊,先就是挑死兵。
清軍打仗,先就是遊騎在百十步外放箭,那些多是蒙軍旗的人。配合的有阿哈衝陣,他們的作用就是騷擾敵軍,消耗敵軍的體力,同時也在尋找敵軍陣法的突破點。
這些毫無自由尊嚴,在韃子殘酷軍法和野蠻統治下的奴隸,只能拼死一搏往前衝去。而在阿哈試探出敵軍虛實之後,八旗病則開始驅動披甲人出戰。
披甲人多是多指受降後披甲上陣爲韃子征戰討伐的人,可以理解做關外其他民族的降兵,比如東海諸部的人,地位低於普通的旗丁。這些披甲人被稱爲“死兵”,穿戴雙重甲,騎雙馬衝前,人和馬都身披厚重的棉甲,且人被固定在馬上,就算陣亡,人亦往前衝去。而後則是負責監督的旗丁,一般被稱爲銳兵。一旦前方的阿哈和死兵敢往後退,銳兵就二話不說上去軍法處置,砍下頭顱殺雞儆猴。而只要阿哈和披甲人擾亂了敵方的陣法,銳兵就開始乘勝攻擊,擴大戰果。
清軍步騎出陣慢慢而來,趙彬在後方看不太親切,只看遠處的煙塵,知道清軍前軍大致分做了兩股。
事實上,清軍一邊有三四百騎兵停在了明軍前列,而真正投入戰鬥的則是另外的兵馬。
明軍則半點不見停留,滾滾紅朝依舊向前撲了來,似乎在力圖壓制清軍的活動範圍。
事實上這場戰鬥還有一個巨大的優勢在於明軍的地方就是地理地勢。韃子背後就是大清河,別看後者還結着一層冰,但誰知道這冰層有多厚啊?
去年這個時候,海上的浮冰都已經化了。閩地與鄭芝龍之間的聯繫也早已經恢復,這個冬天,南面可是發生了不少事情。如此,大清河的冰層就還能依舊嗎?
這清軍的主力是騎兵,一旦沒有了迴旋的空間,騎兵的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
戰鬥很快就發生了。清軍必須給自己爭取更大的迴旋空間,可不能被明軍一股腦的壓倒大清河邊上。
滾滾黃塵瀰漫,叫趙彬根本看不到對面的情形。但他不經意的一次向西打望,卻吃驚的發現,對面運河河堤上,此刻竟出現了大批鄭軍的影子。
袁時中看着運河對岸,眼睛裡翻騰的盡是金光。打韃子的輜重,那繳獲可不是一般的大。更別說還能得立大功。
他丟了鄒縣,雖然保住了孟聞玉,他大侄子袁大洪還立下了護衛聖鄉的殊功,但少不了也一身的騷味——想要洗白自己,參加眼下這一戰是最行之有效的。
“上——”
袁時中一身鱗甲,在陽光下閃閃放光。此時把手一揮,軍中揀選出來的一些娃娃兵,一個個都十二三四歲的年齡,揹着草蓆、蒲席,立刻箭一樣的竄出。
等到留後的瑚里布帶人趕到運河東大堤的時候,這處被命名爲一號通道的運河百十米寬的水面,已都被鋪蓋了一半了。
趙彬的腦袋就像搖擺器一樣,不停的晃動着。一邊看南面,一邊看西面,南面看不清,西邊卻看得很清楚,他都緊急抽調了一二百個軍兵去運河東大堤上增援。還使人向橋北頭的張秋鎮告急,他的大部隊都在那駐紮着呢。
完全沒發現本來行進速度在加快的輜重隊伍,現在速度不僅恢復了原樣,還有更慢一步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