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父親睡熟,陶婉如幫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重重喘了一口氣,趕緊出去找陸君浩。
陸君浩就在病房外等着,沒有離開,陶婉如一轉身看到他,心裡平靜了一些,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賠禮道歉,“君浩,我爸已經這樣了,我不能也不敢再氣他,只能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陸君浩心裡確實憋屈着,可是看了她眼角殘留的淚水,又哪裡捨得指責她一句半句的。
擡手溫柔的抹掉她眼角的淚痕,他也無奈的嘆息,語調低沉:“算了,沒事,我不至於跟一個得了重病的人斤斤計較吧?何況那人怎麼說都是我的岳父。”
陶婉如勉強露出一個笑,卻依然美麗的讓男人動容,“君浩,謝謝你。”
他捧着她的臉,用大拇指眷念的摩挲,“謝謝不是光用嘴說說的,我寧願你用實際行動表達。”
她橫了一眼,卻還是放鬆的投進他懷裡,緊緊抱着他。
這些天,她很喜歡這樣抱着他,似乎他身上有源源不斷的能量散發開來,只要抱着他,不管她再累再傷心,也會漸漸平復下來,重新有了支撐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陸君浩抱着她,不過那張臉上卻並不是幸福開心的神色,反而心事重重。
如果配型不成功,他不知道該怎麼救陶正華了;如果配型成功,那他又該如何勸服婉如接受他這個決定?
所以,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會有一番波折等待着,這讓他怎麼能安心下來呢。
趁着父親熟睡的空檔,陶婉如回公司處理了一些事情,而後又回家陪兩個孩子一起吃晚飯。
孩子們雖然小,但從這些日子爸爸媽媽的對話中,也知道他們的外公生了很重的病,吃飯時便說要去看看外公,給外公講故事。
陶婉如吃了飯確實還要去醫院看看父親的,雖然過了探視時間,但因爲有陸君浩跟院方打過招呼,她還是可以隨時過去。兩個孩子既然要看外公,她也就帶着一起去了。
陶正華看到孩子們,精神好了不少,一向沒有胃口的,這一晚卻在孩子們的勸說下吃了不少東西,人也越發剛強起來。
時間不早了,陶婉如想着晚上要在醫院陪護,打算讓陸君浩過來接走孩子們,但陶正華似乎明白她的意圖,不等她躲出去打電話,就主動道:“時間不早了,你快帶着孩子們回去吧,我這裡不用你陪着,你也回去。”
陶婉如放在兜裡的手已經握着手機了,聽了父親的話又把手拿出來,“爸,這怎麼行,你這幾天狀況不穩定,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怎麼是一個人,小孫不陪着我嗎。再說了,人家比你有經驗,也比你留下來有用,你在這裡能做什麼?”
“不行。”陶婉如不管父親怎麼說就是不依,白天的情況實在是把她嚇住了,她怕晚上萬一大家都睡熟了,父親又出了什麼狀況沒有被及時發現怎麼辦?
“你怎麼那麼倔?你不照顧孩子,讓誰照顧?你是不是想給他打電話?你就不怕他把孩子帶回家,以後再也不送回來了?”陶正華臉色嚴厲起來,瞪着女兒狠狠的訓,一語中的。
“爸,不會的……君浩一向維護我,他不可能不經我的同意帶走孩子們。”
“傻孩子!男人的話你也信?他怎麼說也是姓陸,不是姓陶!”
“爸……”
“回去!”
“……”
“你是不是又想氣得我病發?”
兩人對峙着,鬧得一對小傢伙也緊張起來,乖乖的排排坐看看媽媽又看看外公,卻不敢說話。
陶婉如見孩子們嚇着了,不便再跟父親對峙,只好又拜託了小孫一些事情,而後才勉爲其難的帶着孩子們離開。
剛拐過走廊,看到迎面走來的高大男人,她吃了一驚,兩個孩子已經歡天喜地的撇開她的手飛奔上去,“爸爸,爸爸!”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她走到近前,看着男人溫柔的俊容,語調不自覺的也柔和下來。
“聽小孫說你帶着孩子們過來了,我看時間晚了,不放心。”他一手一個抱着兩個寶貝,孩子們立刻親熱的在他一邊臉頰親一下,哄得他喜笑顏開。
她嬌嗔的瞥了一眼,一家四口一起往外走,“小孫就是你故意安插的眼線吧?還有趙阿姨也是……”她說着埋怨起來,“我發現我的生活被你嚴密監視着啊!說吧,你居心何在?”
見她似乎心情不錯,陸君浩也隨着她開玩笑,“你說我居心何在?當然是全方位監控,以防情敵趁虛而入,拐走了大的不要緊,拐走了我的兩個寶貝可怎麼辦……”他說完笑嘻嘻的去親兩個孩子,小傢伙們被他下巴微微冒出的胡茬扎的癢癢,咯咯在他懷裡笑着躲着。
女人沒好氣的拍他一巴掌,又溫柔的訓斥孩子們:“好了好了,別鬧了,爸爸抱着你們兩個,你們還泥鰍一樣擰來擰去,小心摔着了!”
“不會!爸爸是大力士!”孩子們異口同聲。
*
陸君浩的配型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就連醫生都直呼是奇蹟!
因爲他跟陶正華的位點吻合度極高,就連hla配型都六個點全配,這在親生父子中都是極少見的!
“我只能說,看來你們確實有這個緣分。”醫生將配型結果拿給陸君浩看,分析解釋完這一切之後,頗爲激動的下了這句結論。
陸君浩還是一貫的淡定,只是翻了翻那些報告單,“那就是說這個手術可以做了。”
“拋開倫理層面不說,這個手術當然可以做,而且成功率很高,術後移植腎的存活率也會很高,存活年限會相當久。”醫生臉上依然有些興奮的痕跡殘留,不過忽的想到什麼,又皺眉,“我已經跟院方提過這個手術方案了,院方沒有通過,我們醫院確實沒有這樣非親屬關係的活體腎移植,所以……”
陸君浩站起身,“我明白了,謝謝醫生。剩下的交給我來做,你等我消息。”
“好的。”
剛拉開辦公室的門,迎面走過來一人,兩人視線對上,後者驚訝的瞪眼:“君浩!你什麼時候來醫院的?怎麼沒跟我說?”
陶婉如過來找醫生了解父親今天的情況,卻沒想到會在醫生辦公室裡碰到陸君浩,見他看到自己先是一驚,下一刻又有些驚慌的神色劃過,心裡頓時越發詫異。
“嗯,我來找醫生有點事。”他不動聲色的回答,心裡已然平靜下來。畢竟,這件事早晚也得她知道的,隱瞞也沒有必要。
“關於我爸的?”她微微挑眉,眼角餘光瞥到他手裡拿着的報到單,順手去取,“這是什麼?”
陸君浩沒有阻攔,任由着她拿走了手裡的配型報告,幽深的眸子牢牢定在她臉上,觀察着她的反應。
果然,陶婉如一看到那個熟悉的報告就露出驚詫的神色,而當翻開來看到裡面的詳細內容時,更是瞪大了眼,毫不猶豫擡頭問他:“君浩,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不會答應你這樣做的!”可他居然揹着她連配型都做完了!更不可思議的是,配型結果居然這麼吻合!
陸君浩就知道她會是這副反應,拉着她離開醫生辦公室,“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
陶婉如被他連拖帶拽的弄走了,兩人在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園裡坐下,不等男人開口,她便再次否認:“君浩,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同意的,我爸也不會同意,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她怎麼可能讓陸君浩爲父親捐腎!!
這種情況,她連想都沒想過!!
他們之間已經夠坎坷了,現在好不容易陸家有了鬆口,他們看到了一些希望的光,若是她在這個時候給父親捐腎,還不知道又要掀起什麼腥風血雨!何況父親一慣那樣對待他,他還能這麼大度到捐出自己的身體器官,她不敢想象這個男人到底是愛她到什麼程度,願意不計前嫌,更願以恩報怨!
拋開這一切都不說,就算他們兩家沒有恩怨,就算他們全都相處和睦,她也不會讓他做出這樣的犧牲。
這是她愛的男人啊,她怎麼忍心!她寧願不要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也不會讓他去受這種痛苦。
“君浩,我不會同意的……”她搖着頭,只是重複這句話。
相比她激動高昂的情緒,陸君浩倒是穩重淡定極了,彷彿要捐腎的那個人不是自己。雙手定住她的肩膀,他深邃的眸子裡浮動着溫柔的神色,奇蹟般安撫了她的躁動,“婉如,配型結果這麼好,連醫生都說這是奇蹟,手術成功率很高。難道你不想看到你父親好起來?”
“我想。”她盯着男人的眼,語氣堅定,“可我不想是你做出這樣的犧牲。如果代價是這樣的話,我更願意自己去做。”她擡手搭在他的手上,拉下來放在胸前握住,“君浩,讓我擔心你跟讓我擔心我爸,這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痛苦的。何況你還這麼年輕,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我不能讓你以後都像個廢人一樣窩在家裡靜養,那不是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