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養心殿內,蕭越與顧世安跪在永平帝面前,只見兩人面前擺着兩個兩尺見方的銅箱子。
殿中除此之外,還有順天府尹劉大人,靖國公,以及皇帝的若干心腹大臣。
蕭越打開其中一個,先取了一份裝好的卷宗由於公公轉交給永平帝,道,
“這是臣去年夏日去江南賑災時收集的證據,裡面有地方官分別的供詞,全部是分開審問,內容大同小異,都是他們收受賄賂,以及與京城的高官聯合盤剝百姓。”
永平帝拿在手裡,看着看着臉色就沉重起來。
他看完之後,又傳給劉大人,靖國公等人傳閱。
劉大人看完,憤然的拍桌子,揚起手中的卷宗,抖個不停,“楊閣老狼子野心,罪證確鑿,皇上,應該立刻將楊閣老關入大牢。”
所有的人看了卷宗後都處於震驚中,也就沒人在意劉大人在皇上面前拍了桌子。
邊上靖國公也道,“只憑沁河這一個案子,楊閣老按律當斬。”
永平帝看着手上證詞,沉吟不語。
顧世安見狀,打開另外一個箱子,從裡面拿出另外一份證據,道,“這是臣去年從西北轉往江南時查到的,裡面還有一些是託江湖朋友查到的證據。”
“裡面有楊閣老的心腹與漕運碼頭的舵主聯合從商戶頭上謀取暴利,時間長達六七年之久,先是各種名目暗中剋扣,到前兩三年時,開始明目張膽地加重各種賦稅,甚至連碼頭上扛包的那些工人也有各種僱傭稅。”
“但遺憾的是,楊閣老與漕幫勾結的證據沒有,這案子能這麼久才爆發,沒有漕幫總舵主的這樣是辦不下來的,而漕幫總舵防衛森嚴,臣的江湖朋友多次想要入內打探,但均被發現了……”
永平帝接過那些卷宗,眉眼冷凝,沉聲道,“還有什麼?”
“你們起來吧,你們腿不疼,朕脖子疼。”永平帝終於讓兩人起身,蕭越扶着顧世安站起身,然後將箱子倒扣,裡面的供詞全部堆積在地上,瞬間偌大的養心殿都覺得擁擠起來,可想證詞之多。
“這裡面除了楊閣老這個案子,還有臣明察暗訪查到的楊閣老這些年私下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的罪證。”
“其實,楊閣老本身並沒有收受多少賄賂,他們家的資產臣都已經查過了,無論從府內各爺們,夫人,以及姻親都並未有大宗的資產進項,可見,他並不是爲了錢而勾結漕幫,如果他不是爲了財富,是爲了什麼呢?”
永平帝面色變了變,聲音冷酷,“你說他有可能謀逆?”
“是不是謀逆臣不敢斷言,畢竟這種事不是三五個人能成功,而楊閣老是文臣,手中並無兵力,自古文臣想要謀反那是比登天還難。”
“不過,江南富庶,他們盤剝了這麼久,不,他們也並不只在江南盤剝,其他省份同樣有,關一個江南,這麼多年就有幾百萬兩之多,這些錢財,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顧世安彎腰,在那些證據裡頭拿出幾本賬冊,遞給永平帝。
劉大人聽了,道,“難道楊閣老還養了死士不成?”
蕭越看向劉大人,點頭道,“我們都知道楊閣老是文臣,就算想要謀反,必然是要聯合武將,而在楊閣老背後,還藏着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英國公。”
“坦白說,查英國公最開始,是因爲私怨,英國公將本王岳母,以及肅王,極肅王妃的墳墓給挖了,並做出將他們的屍骨挫骨揚灰這樣令人髮指的事情。”
“不報此仇,枉爲人。”
“所以,本王和岳父查探了英國公的隱私,沒想到,就查到他與楊閣老勾結在一起,而楊閣老的那些錢,就是供給英國公養兵!”
蕭越的話如同驚雷,炸在殿內各位大臣的頭頂,爲他的坦然,也爲這個消息太讓人震驚。
就連皇上,都已經沉靜了。
頓時,養心殿內安靜的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聲響。
“我朝竟然有如此居心叵測之人,皇上,請速速下旨,剷除這幫禍國殃民,企圖謀反的奸臣吧。”
靖國公率先回過神來,立即上前向皇上請奏。
其餘的幾人也同時跪在御案前,“皇上,此事如此證據確鑿,還請速速下旨,還江南百姓一個公道,也還社稷一個清明。”
蕭越與顧世安隱晦的交望一眼,拱手道,”懇請皇上降旨,捉拿楊閣老與英國公一黨,肅清朝堂,解除危險。“
皇上握着手中的卷宗,在御案後踱步,之後,又坐在龍椅上,沉默半響,道,
“這兩人一個是內閣首輔,一個是朝堂重臣,在朝堂根基太深,要同時拔起兩顆大樹,還連根拔起,不能操之過急。”
“雖然裡面有很多的證據,可並無他們與漕幫勾結的證據,以及他們養的兵在何處?是不是除了他們能指揮,還會有別人可以指揮?”
劉大人着急道,“皇上可以將他們捉拿審訊,這樣就可以知道了。”
“皇上,不能錯過機會啊,否則就容易打草驚蛇。”
永平帝聞言,他看向蕭越,
“小九,你掌管着朕的暗衛,朕命你,在楊閣老與英國公落網之前,暗中監視兩人的一切動向,不能讓他們逃脫以及銷燬證據。”
“顧世安,朕給你旨意,你與刑部尚書一同辦理楊閣老與英國公的案子,朕知你與英國公有舊怨,但朕信你能秉公辦理。”
“靖國公,朕命你十日內,將漕幫,以及這些證據上面涉案各人等全部緝拿歸案,押往京城,事前不得驚動任何人。”
“劉青山,朕命你即可調集順天府各衙役,守住各大城門,以防兩幫人馬反抗逃跑,並對進出人員嚴加盤查,不能放走一個逆黨。如抗旨不尊,殺無赦。”
殿中各人紛紛領旨,蕭越上前一步道,
“陛下,這是我朝之大事,爲何不讓太子參與進來?臣以爲做爲儲君,太子應當參與進來。”
永平帝神色複雜的看着蕭越,氣血上涌,他咳嗽一陣,然後擡眼看向蕭越,道,“對於此案,朕會命太子全程監審!”
蕭越跪下,“謝陛下。”
永平二十二年五月初八的早朝上,皇帝忽然降旨徹查永平二十一年夏天沁河決堤事件,派心腹大臣爲欽差,徹查此事,太子全程監審,各部及內閣不得過問插手。
從即日起至案破時止,參與審案的人緣必須吃住在宮中不得離開,凡有要出宮者不許太子指派侍衛全程親隨。
京師的人同樣發現不尋常,先是各大城門被順天府衙役,以及五軍營聯合把守,同時,他們又發現還有很多兵馬被靖國公手持虎符不知帶去了哪裡。
京城各個街頭小巷響起各種議論與猜測,有一種要出大事的感覺。
當日早朝,楊閣老與英國公均因身體不適,未曾參加。
等到楊閣老收到消息時,他已經沒有時間去試探皇上的態度。其實,無須試探,皇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此刻,楊閣老覺得自己已然站在懸崖邊上,並無退路。
他沒想到謀劃這麼多年,終究還是功敗垂成。
他本來還慶幸如果只是自己,那麼還沒關係,不過是結黨營私等罪證,可英國公同時暴露,那麼就坐實他的逆反心思。
他千算萬算,算錯了永平帝對顧世安這件事情的態度,他以爲將顧世安捅出去,永平帝不會放過他,那麼,自己正好可以利用。
萬萬沒想到,永平帝不但放了顧世安,還讓他重新襲了肅王這王位。
而他也因此得罪顧世安,如今,顧世安與晉王這對翁婿事情做的太絕了,一點退路都沒給他留下。
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幾乎已經不可能。
現在想要脫罪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想辦法將罪名放到最輕。
他讓管家將幕僚以及心腹之人都召集到府中,商量對策。
他想了想,又派人悄悄送了一封信給四皇子。
幕僚及心腹之人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只是未等楊閣老說話,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面前一大批帶刀侍衛涌進屋內,個個面色沉靜,訓練有素,而爲首那人,正是蕭越。
楊閣老見狀,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蕭越慢悠悠的走進楊閣老的書房,環顧一週,擡擡手中的一道黃帛,“奉皇上之命,查封楊閣老的書房。”
說罷,他靠在牀邊,吩咐那些侍衛,“請閣老和各位先生出去,速速封了此間。”
楊閣老從政將近四十年,可謂是久經風浪,面對此景,也是面色大變。
皇帝這是什麼都想到了,他們如今跟落網獲罪還有什麼區別呢?
楊閣老跟着各位幕僚,心腹一起被趕出書房,看着侍衛將印有玉璽的封條貼滿各處,然後重兵把守在各處。
楊閣老起起伏伏這麼多年,心裡是第二次有膽寒之感,頭一次,是英國公將那證據放在他面前之時。
興許永平帝突然之間將他收押進牢都不如眼下這般難受,至少內心不必如此煎熬。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爲,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
英國公府,同樣是如此的兵荒馬亂。
英國公夫人面色煞白的跑到英國公修養的院子裡,身後跟着英國公世子夫人等大羣兒媳孫女,各個面色白如紙。
“國公爺,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當日英國公被顧世安所刺傷,皇上隨後就將英國公世子的職位給擼了,家中的男兒但凡重要點的職務都被解除。
那個時候,已經讓他們沒法接受,可今日,那些訓練有素的官兵入府,雖說並未驚擾到女眷,但封了書房等地,之後還重兵把守。
英國公從前朝開始,就一直深受皇恩,府裡唯一出現侍衛的時候是皇上駕臨之時,從前皇上剛登基之時,時常會出府找英國公商議事情,可今日,並不是皇上駕臨,爲什麼那些官兵會闖入府中?
英國公夫人一臉不可置信,身後的女眷也都是神態慌張。
英國公在老僕的攙扶下,勉強下牀,卻並不慌張。
“都各自回房去,沒什麼事。”
就算英國公神態鎮定,可英國公夫人卻怎麼也不相信什麼事都沒有。她還想說什麼,卻見英國公的眼神掃了過來,從未有過的冰冷。
英國公夫人不敢再說什麼,眼淚一滾,拿着帕子印着眼眶帶着女眷退了出去。
書房已經被封,英國公已經不能去書房,他在老僕的攙扶下,去了花房,原本放着白瓷瓶的地方已經空如也。
只有滿室的鮮花盛開。
他怔怔的看着那株山茶花,此刻,花期未過,繁花盛開。
如果說皇帝接連下了幾道旨意是雷鳴的話,那麼楊閣老府,以及英國公府的那些帶刀侍衛就猶如神兵天降一樣,證實等待他們的是一場暴風雨。
蕭越的到來,完全沒有任何的徵兆,不,其實從他告訴顧世安當今聖上不是聖上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等待這一天。
既然顧世安出手如此的準確,動作迅速,又半點不拖泥帶水,那麼他保全的機會還有多少?
都說富貴險中求,求到了是富貴,求不到就成了滅頂之災,當年,他能夠在肅王事件裡全身而退,這次同樣也可以。
他能夠做一次功臣,就能做第二次。
他爬了這麼久,怎麼能就這樣失敗?
皇上不曾駁他們的官,更不曾向他們動手,果然十分沉得住氣。
那麼,他應該同樣沉得住氣。
他想起後來顧世安送給他的那份當年的手札,他從來不後悔買通人手給肅王下毒,只是無臉下去見他們夫妻而已。
不過,只要這次,他讓顧世安登上那個位置,那兜兜轉轉又一切重歸原點。
他走向書案前,開啓暗格,拿出裡面的信件和文書。
裡面夾雜着一封血書。
*
皇宮裡,永平帝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摺,咳嗽了幾聲,眉頭皺着,問,“查清楚小九府裡那個張先生的身份了嗎?”
於公公躬身道,“下面傳來消息,他們想進晉王府,並沒有成功,不過,已經確認那位張先生就是張春子。”
“皇上,咱們要拆穿嗎?”
永平帝搖頭,緩緩道,“拆穿?算了,不需要,就讓他先呆在小九府,否則,不知道又跑去哪裡。”
他說完,嘆息了一聲,“朕真的老了。”
於公公連忙道,“陛下是心腸善,晉王早晚會了解的。”
永平帝冷哼一聲,“他會了解?他要能瞭解,就不會想方設法的把太子拉進這樁事件當中。”
永平帝淡淡的嘆息一聲,就算是皇帝,很多事情也不是順着他們的計策走的。
他不是一個會後悔得人,很多事情既然發生了,就要繼續向前看,也許終有大白天下的一天。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於公公連忙去給他拍背,就在他腰後塞了軟枕,讓他坐着舒服點。
隨着去年沁河的案子開審,各處城門的嚴守,楊閣老和英國公府的書房被封,百官們都已經嗅出味道來,知道是衝着誰去的。
兩位朝中重臣,若都倒了臺,必定拉扯下一大幫高官大臣。
而這些高位,早就被許多人覬覦。
所以,這些天皇上御案前的摺子比平日裡多了三倍不止。
在這牆倒衆人推的時刻,永平帝將摺子都壓了下來。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那養的兵馬並未找到。
他們籌謀了這麼多年,收攏了那麼多的銀子,爲什麼一直蟄伏着?他們是想要找個什麼契機來將這謀逆之事擺到明面上來?
他自詡不是昏君,從來都是爲社稷考慮,雖然他有帝王的疑心,但並未曾動過有功之臣,反而一一厚待。
這些人,到底是爲什麼?
*
五皇子府裡,張瑩坐在椅子上,兩手顫抖地搭在扶手上,滿心恍然地聽着自己的母親哭訴。
泰寧長公主滿面淚痕,一邊用帕子擦拭眼淚,一邊惶惶道,
“你不知道……如今家裡被那些凶神惡煞的人把手着,家裡人人自危,你祖父卻說一點事都沒有……可爲娘哪裡會相信……”
泰寧長公主撲倒在邊上的案几上,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張瑩此刻身上也是一陣陣發冷,顫聲問,“就沒人幫咱家說話嗎?到底是爲什麼?”
泰寧長公主哽咽道,“如今誰敢爲咱家說話?偏偏你祖父沒事人一樣,你爹的職位早就被擼了,在外面奔走,可沒人敢沾身……都說咱家想要謀反……”
“我來見你,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張瑩起身摟着泰寧長公主的肩膀道,“母親莫擔心,祖父既然不慌,那就說明情況不糟,再說,還有宮裡的太后娘娘在呢。”
“而且,陛下的旨意不是還沒下來嗎?事情不是還在查嗎?”
泰寧長公主搖頭,眼眶紅紅,“你不知道,從前陛下很孝順,可這次,太后娘娘聞說家裡被封了,一氣之下病倒了,可皇上好幾日都沒去見她……從前,從未有過……”
“就連爲娘想進宮見聖上,聖上都拒而不見……”
天家無親情,沒出事時,她是聖上的妹妹,是皇家公主,可以出入宮廷,可一旦出了事,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恩寵,恩寵,全部維繫在帝王身上。
張瑩惶惑道,“咱們家有太后在,母親還是長公主,如何會謀反,一定是錯了,陛下定然會給家裡一個公道的。”
泰寧長公主看着一臉天真的女兒,心裡已經滿是淚水,“陛下的性子你不知道,他越是不動作,那出發才越重,如果是尋常的小錯,如何會封了家門?”
她深吸了口氣,道,“瑩兒,如今你能不能去求求五皇子?”
張瑩面色難看的看着泰寧長公主,泰寧長公主道,“讓他幫忙向陛下說情,只要陛下見了太后娘娘,咱家就不會倒,畢竟,怎麼說都是陛下的母家。”
“你告訴五皇子,只要他能讓陛下去見太后,將來,他要怎麼差遣,咱家二話不說……”
張瑩神色恍惚的看着泰寧長公主,不知所措,可到底還是問了句,“祖父不是說沒事嗎?爲何你們都怕?只要祖父不倒,家裡就不會倒,五皇子,娘還不知道,他恨着咱家啊。”
泰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張瑩,“傻孩子,你祖父說沒事就沒事,掉腦袋的可是全家,如果真是謀逆,可是要株連的,你這個出嫁女也逃不掉。”
“將來五皇子會如何對你,你知道不知道?”
張瑩胡亂的點頭,送走泰寧長公主,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忽然問身邊的丫鬟,“你說……王爺會幫我們張家嗎?”
她還是把希望寄託在太后身上,皇上一向孝順,英國公府是太后的孃家,是皇上的母族,不能說斬就斬吧。
那丫鬟見她滿臉的驚慌,道,“王妃,一夜夫妻百日恩,王爺不幫您,還能幫誰?再說了,剛剛公主不是說,以後咱們家就由王爺差遣嗎?”
“瘦死駱駝比馬大……”
張瑩被她說的,遲疑的點點頭,不管太后那裡如何,她這裡再出把力,總是更好的,她咬咬脣,道,“對,我纔是他的正妃,他自然是要幫我的。”
“如果他不幫我,我就把他的醜事揭發出去……”
張瑩發狠道,扶着丫鬟的手去往五皇子的院子。
五皇子住的地方離正院不遠,她站在五皇子的院門口,說不出的滋味,自從新婚後,他鮮少進正院,不是在城外煉丹,就是在自己的院子召侍妾服侍,連門都不出。
她是正妃,門口的人想攔,卻也不敢狠攔,她推開書房的門,就見五皇子正與幕僚在商議事情,見門開了,怒喝道,“有沒有規矩?”
見到是張瑩,他問,“你的規矩去哪裡了?怎麼闖到這裡來了?”
張瑩壓下心頭的酸楚,無視五皇子話裡的淡漠,道,“王爺,妾身有事要跟您說。”
五皇子諷刺的勾勾脣角,張瑩在他面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他垂下眼皮,靠在椅子上,道,“你說……”
邊上五皇子的幕僚想要告辭,被五皇子阻止了,張瑩咬着脣,最終還是不敢提出清場的要求,福了福身道,
“張家的事情,殿下應該知道……皇上疑心我們家……可王爺知道的,咱家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
她見五皇子無動於衷,心頭髮苦,“如今祖父的書房已經被圍,雖說父皇未曾降旨,但我娘說,怕是就要處置了……”
她說着,眼睛一閉,膝蓋一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王爺,還望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救救張家吧。”
“如今皇上不肯見太后,求王爺在皇上面前說說情,讓皇上去見見太后,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我娘說了,只要逃過此劫,張家上下任王爺差遣。”
她一邊說,一邊磕頭,從小嬌生慣養的她,不過幾下,額頭就破了,上面沁出血來。
五皇子並未叫停,神色說不出的譏誚,“任我差遣?本王可沒那本事,事情的真相父皇自然會查清楚,太后娘娘已然病倒,你還敢讓本王去做那個惡人?”
張瑩瞪大眼睛,擡頭看向五皇子,“王爺……”
五皇子眼底全是嫌惡,“你們張家犯了大錯,還想拉本王下水?你們張家是張家,我是我,他們犯錯自然是要受罰的,難道還要帶累我不成?”
張瑩聽了他的話,身子顫抖,不可置信的道,“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你的正妃啊。”
五皇子嘲諷的看着她,聲音冷淡,“你是怎麼成爲我正妃的,你心裡明明白白,不過,從今日起,你不是了。”
只見五皇子提筆在紙上寫着,放下筆後,將那張紙扔到她的面前。
那紙輕飄飄的落到張瑩面前,張瑩望去,只見上面寫着,
“立書人林逸……聘妻張瑩……多有過失……七出,退回本宗,聽憑改嫁……”
五皇子踱步到張瑩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你嫁給我,對我不恭敬,不能打理府務,又沒有子嗣,不堪爲本王王妃,休書你拿着,你會你的張家去吧。”
張瑩一把將那休書給撕了,聲音顫抖道,“我們是皇上賜婚,你敢違抗聖旨?你沒有權利休我,我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五皇子妃!”
五皇子慢慢道,“我自會稟明聖上,相信聖上也會同意我的做法。”
張瑩紅着眼睛仰頭看着五皇子,咬着牙道,“你說我沒有子嗣,是什麼原因你心知肚明,我不能打理府務?你將府裡的事情交給我了嗎?對你不恭敬?你對我何曾好過?”
“如今張家倒了,你就想一張紙打發我?做夢。”
她也不跪了,站起身來,怒視着五皇子,“你今日幫也要幫,不幫也要幫,否則,我就將你的醜事揭發出去……”
五皇子垂眸看着她,眼神眯了眯,道,“哦?那你來說說,我的醜事是什麼醜事?”
五皇子說完,轉過身去,一臉冷漠倦怠,眼神掃過在暗處一直站着,如同影子一般的隨從。
張瑩見五皇子連一個眼神都欠奉,於是悲憤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在郊外莊子上的那些事,別以爲沒人知道。”
“你從晉王妃的善堂領來的孩童,在哪裡,做什麼,我都一清二楚。”
“你如果不想這些事情被晉王妃知道,你就好好的去皇上面前說情。”
五皇子驀然轉過臉,“你查我?”
張瑩笑咯咯的道,“那又如何?我雖然嫌棄你,但到底要在王府立命,你不進我的房也不進侍妾的門,我當然要查清楚你去哪裡。”
“畢竟,我們的好母妃要問起來,我總要能回答她不是?”
“我本以爲你不過是養外室,甚至想過你喜好小倌兒,可我沒想到,你竟然做那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五皇子眯着眼,聲音柔和道,上前捏着張瑩的下巴,“你都知道了?你還將此時告訴誰了?”
張瑩倔強的看着他,“你是我的夫君,你做的事情一旦被聖上知道,死路一條,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
“王爺,夫妻本是一體,我雖然不願意嫁給你,但畢竟我們命運相連,所以,我纔沒告訴任何人。”
張瑩的話音一落,只感覺背後一疼,有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噗嗤’一聲,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刀尖穿過衣物,帶着鮮血,穿透她的身軀。
她疼出眼淚,雙手胡亂的抓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五皇子已經退到書案邊上,她頹然倒地。
她睜着驚恐的雙眼,看着五皇子那繡着雲紋的鞋子走到自己跟前,然後是他飄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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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和我夫妻一體,明年的今日,我會給你上一柱清香,也會給張家人收屍的。”
張瑩嘴角鮮血不斷涌出,腹部處也是,她猶如迴光返照般,大笑起來,
“相信你,是我笨,不過,你不要得意,我已經將你做的事情寫在一封信上,交給我一個陪嫁,只要窩出事,她就會將信交到晉王手中……”
五皇子聽了,臉色猙獰,將那把尖刀抽出,又刺入張瑩的身體,“說,那一個陪嫁……”
張瑩哪裡經得住這些,再也沒辦法回答五皇子的話。
五皇子揣了地上沒有聲息的張瑩一腳,吩咐道,“將王妃的死訊瞞下,徹查她的陪嫁,找出那封信……”
不說五皇子府的紛亂,京城人心惶惶十日之後,隨着靖國公將江南的案犯押解到京,沁河決堤之案終於結案,這一日,全城皆動,千萬馬蹄奔騰,踏破了大街小巷,蕭越被臨時授命,率兵負責所有案犯緝拿。
楊閣老坐在府裡,皇上的網已經撒下,而四皇子那邊並未有半點消息送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可他不想死,雖然也曾想象過會有今日,但是卻真的不想死。
“老爺……”
外面管家一路飛奔進來,驚慌失措,隨後外面傳來丫鬟婆子的尖叫聲,有沉重的腳步聲,整齊一致。
他起身走到門口,只見蕭越帶着一隊人闖了進來。
“楊書硯,接旨。”
隨行的太監展開手中的黃帛,高聲宣讀。
讀什麼楊閣老並未聽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也曾擬過這樣的摺子,那時,還年輕,作爲上書房行走時,代替先皇擬過,監禁肅王的旨意。
那個時候,他的仕途正是蒸蒸日上,那個時候……
聖旨宣讀完畢後,蕭越身後的兵士已然分開府內各處,瞬間,婦人尖利的喊叫聲,男子粗狂的咆哮,小孩的哭聲,交織在一起。
“……抄家……盡數投入天牢……”
那太監油膩的嗓音傳到楊閣老府,傳到英國公府,傳到與這件案子有關的各個府邸。
英國公在顧世安帶人去宣旨時,身上全套禮服,正式而隆重,見到顧世安,他道,
“我要見皇上。”
顧世安抿脣,宣完旨意後,道,“你的要求,本王會稟明聖上,等待傳召。”
英國公負手而立,悠然道,“我現在就要見皇上,他不見我,你告訴他,他有個秘密,我這個做舅舅的,很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