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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做什麼?”朱代東聽到嚴蕊靈在自己樓下走來走去快半個小時了,知道小姑娘可能有事,又不好意思上來,便主動走了下去,“碰巧”遇到了她。
“隨便走走。”嚴蕊靈臉上一紅,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這裡是鄉政府的宿舍,而她住在外面的招待所裡,怎麼會隨便走到這裡來?
“一起走走吧。”朱代東輕輕問。
“好。”嚴蕊靈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沿着路,一直慢慢走出了鄉政府,朱代東在前面,嚴蕊靈在後面,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就開始鬥嘴,但是現在走了這麼久,兩人就像變成了啞巴似的。最後還是朱代東先問,你還會在獅子山待多久?明天就走,嚴蕊靈說。這麼快?嗯,我來都半個多月了。
你要走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送給你的,要不你去挑套傢俱帶回去?朱代東這段時間跟她接觸的比較多,兩人都受過高等教育,兩人都很關心教育問題,兩人的共同話題其實不少,兩人都年輕,兩人都沒有結婚,甚至兩人都還沒有男女朋友……
跟嚴蕊靈在一起,朱代東有一種久違的溫馨,就像回到了學校一樣。嚴蕊靈的許多觀點朱代東很贊同,而朱代東的想法,嚴蕊靈也能夠理解。比如宣傳獅子山教育成績的問題,嚴蕊靈就換了個角度,不再以朱代東爲主,而讓獅子山傢俱廠成爲了主角。她擬了個題目,叫獅子山教育的騰飛。
獅子山的教育軟硬件都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水平,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從獅子山走出去的優秀學生會越來越多。獅子山的學校,不但吸引着學生,而且還吸引着教師。原來想盡辦法要調出獅子山的老師,現在卻又要絞盡腦汁再調回來,這說明了什麼?獅子山的教育正在騰飛,而且會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這篇稿件給朱代東看過,把主體從自己換成傢俱廠,朱代東很滿意,只要不讓自己在這裡面成爲受關注的對象,他願意向外界展示獅子山的成果。而嚴蕊靈還有篇稿子沒有給朱代東說,那篇叫《記獅子山黨委書記朱代東二三事》的稿子,她準備讓朱代東到時在報紙上看到。
“我有點累了。”嚴蕊靈忽然說,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鄉上,晚上的月光如水,兩人走的很近,身後的影子卻不時的碰撞、交織在一起。
“這裡可沒有休息的地方,等以後鄉里有了錢,在這裡建個公園,也讓我們這引起農民享受一下城裡人的待遇。”朱代東笑了笑,這個目標看起來很遙遠,但真要實現起來,二年時間足夠了。
“前面有塊石頭。”“你坐啊。”
朱代東看了一眼這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石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嚴蕊靈也不以爲意,他真要跟自己擠一塊石頭上,自己就得坐到地上去。
“你跟大學那個女友是怎麼分手的?”嚴蕊靈忽然問。
這個問題很突兀,朱代東沒有思想準備,他把腿支起來,手放在膝蓋上,望着前方,一下子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的答應出現在三年多年,而現在朱代東卻感覺像過了三個世紀那樣。可現在嚴蕊靈一問出來,所有的事又像發生在昨天。朱代東有的時候也會怨自己的記憶力太好了,都說時間可以使人忘掉一切,可自己偏偏什麼都忘不了。能做的,只是不去想那個問題而已。
“是不是刺痛你了?”嚴蕊靈見他突然沒了聲響,有些歉意的說。
“都過去了。”朱代東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那你更應該說出來,要勇於面對過去,才能開始新的未來。”嚴蕊靈鼓勵的說。
這件事朱代東還真沒怎麼跟人說過,就算是跟無名道長,也只提了半句。朱代東從上大學認識唐小麗開始講起,自己一開始傻傻的追,追了半年多,唐小麗才知道有自己這麼一個追求者。唐小麗看中的是他誠實本分,學習刻苦,在學校,唐小麗的成績也很好,兩人有了這個共同興趣,才慢慢的走在一起。唐小麗喜歡吃鯽魚湯,兩人都沒什麼錢,只能等學校食堂上這道菜。到時朱代東會打兩份,留一份晚上吃。兩人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太多故事發生,如溫水煮青蛙似的,不知不覺間,兩人就成了戀人,臨畢業時還考慮過結婚的事,也正是因爲如此,朱代東纔會來到雨花縣。而畢業後,因爲家世的關係,兩人最終沒能走到一起,唐小麗向家裡屈服,爲她父親去換前程,也爲她自己謀得了一個在教育局上班的機會。
我到了雨花縣後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了纔對。朱代東長長呼了口氣,說。嚴蕊靈對朱代東在雨花縣後的情況確實非常清楚,她只沒想到朱代東竟然知道自己在調查他。臉上迅速升起一朵紅雲,強辯說自己只是想寫一篇他的報道而已。
你對我很瞭解,可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工作單位外,什麼都不知道,這不公平。朱代東把與唐小麗之間的事說出來後,心裡好像放下了一件什麼東西似的,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嚴蕊靈狡黠的說,一開始可沒說要等價交換的,再說我的情況很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那就把這句話說出來吧,朱代東說。省城人,獨女,嚴蕊靈用五個字介紹了自己。
把朱代東的情況問到手,嚴蕊靈開始轉移話題,想到明天她就要走了,朱代東也不跟她計較。跟女同志一起,還是不要佔她便宜爲好。
很晚兩人才回去,朱代東送嚴蕊靈到招待所,回去睡下後,腦海中卻總浮現這個笑起來會有酒窩的女孩,直到進入夢鄉,女孩的身影還是揮之不去。
嚴蕊靈回到招待所還記了篇日記,其中有句話是這麼寫的:今天,我的心裡突然有了另外一個人,原來這個人的影子還很模糊,但今晚之後,已經變得清晰起來。
第二天,嚴蕊靈讓朱代東送她回去,從獅子山回省城,最快的辦法是去市裡坐車,汽車火車都方便,火車四個半小時,汽車三個小時。朱代東讓彭國文出車,嚴蕊靈卻說只讓朱代東一個人送,彭國文多機靈的人,沒等朱書記吩咐,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朱代東早就學會了開會,駕照也領了,單獨送嚴蕊靈一點問題都沒有。在車上,嚴蕊靈把自己家的地址、電話還有工作單位的地址、電話寫給了朱代東,讓他有時間要聯繫自己。朱代東點了點頭,說只要來省城,一定去看她,嚴蕊靈聽了,臉上笑開了花。
在汽車站,嚴蕊靈再次伸出手,朱代東握在手裡捨不得放開,很快由握手變成了牽手。呆子嚴蕊靈輕啐了一聲,昨天晚上那麼好的機會不知道利用,自己要走了,倒是開了竅。記得打電話給我,一天要一個。嚴蕊靈奮力把手抽出來,叮囑道,她得上車了。在離開的最後一刻,終於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嚴蕊靈內心充滿着歡愉。而站在車外,望着開往省城的長途客車慢慢駛出自己眼線的某位黨委書記何嘗不也是如此?
王力軍到郭臨安辦公室的時候,正聽到他在講電話,郭臨安一邊示意他先坐下,一邊對着電話說,是,是的,我們一定會狠狠批評他,太不像話了嘛,這哪是黨員幹部應該做的事,簡直就是耍賴。
“書記,誰耍賴呢?”王力軍等郭臨安說完電話,笑呵呵的問,這次到獅子山,諸事都順,由不得他不笑。
“還能是誰,獅子山的朱代東唄。你說說他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吧,也稱得上知識分子,可卻做出那等耍賴之事,真不知道他在哪裡學來的。”郭臨安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
“只要是涉及到獅子山利益的事,他耍賴也很正常。”王力軍想到昨天自己跟他談話,好說歹說了半天,口水浪費了半斤多,硬是不鬆口,結果自己板着臉訓斥了幾句,馬上順從多了,要不然這三百萬能不能拿回來還不知道,你要動獅子山的利益,他就跟你談判,而且用的還是生意人的那一套。
“昨天我們不是說起過朱代東還找了個專門接電話的嗎?這個人不懂普通話,跟我們交流沒問題,外地的幹部想要跟他說上話,根本不可能。省交通廳有位副廳長昨天親自給他打電話,想讓他放了路橋公司的那位副總,結果他在這邊說了半天,那邊一句話沒聽懂。對方說的話呢,這位副廳長有如聽天書,結果把副廳長氣得心絞痛,還進了醫院。”郭臨安搖了搖,苦笑着說。
“那副廳長沒出什麼事吧?”王力軍大笑,這樣的主意也就朱代東想得出來,原來還納悶,朱代東竟然也學會擺譜了?但專人接電話也得找個年輕漂亮,說話溫柔的吧,怎麼找了個一聽就沒什麼文化的農民伯伯呢,原來是有深意的,專門對付外地人。
“要是出了事,我還能坐得住?剛纔是黃市長親自打來電話,黃市長有指示,不但要批評,還要教育,這樣的事下不爲例。”郭臨安說,“我已經給朱代東準備了個教育的機會,去市學校脫產學習三個月,你看如何?”
王力軍心想,這哪是教育,真要有這樣的批評教育,恐怕個個都想去耍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