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六章

此時, 響起尖銳的哨聲,只聽“噗噗噗”幾十聲箭矢聲,圍繞在月繁星周圍的士兵紛紛撲倒在地, 就連馬背上的軍官也不能倖免。一時間, 橫屍遍地, 只留月繁星一人站在中間。

他有些疑惑, 伸手捂住傷口, 微微仰起了頭,發現不知何時,周圍多了一羣穿灰色盔甲的士兵, 正手持弓箭步步縮小包圍圈,每個箭尖都瞄準他的頭顱。

前方有些小小的動作, 月繁星目光轉向那裡, 果然, 從那裡的士兵中走出個身穿深黑色盔甲將軍打扮的人,見得月繁星立即道:“月繁星?沒想到, 竟會在這裡看到你。”那人面上涌着一絲得意。

月繁星眯起眼睛看着來人,眼中血光頓增,右手藏到身後,緊緊握住了插在自己身後的那把刀。那人走了幾步停下道:“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歡迎我, 月繁星。”他的手摸上自己的左肋:“可你給我的這一槍, 我到現在還疼呢。”說着, 他眥了眥牙。

月繁星冷冷回道:“我只恨當日沒將你一□□死, 袁揚。”

袁揚聞言頓時笑了起來, 環視周圍:“你看看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你手中可是一件武器也沒有!”

他指着月繁星腳下屍體:“你面前躺着的, 剛纔殺你的都是伯牙的士兵,救你的,可是我的人呢。”他抱住手臂,冷麪道:“你怎麼如此不知好歹!這般對待你的救命恩人。”見月繁星只是看他,再無多餘反應,他又笑道:“我本想讓你再和他們打打,以爲你真有多大本事,可你真叫我失望。”他似乎對現在的情況有持無恐,抱住了雙臂。

月繁星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我們可以再試試。”

袁揚搖了搖頭,道:“不不,我是來接你的,月繁星大人。”他笑了起來,半真半假的行了個恭敬的禮:“奉皇帝的命令,來接你回去,之前你從伯牙軍中離開,我們接到線報後搜索這幾片山區已經很多天了。”

他的眼中盡是輕蔑:“還好,終於等到了您,皇帝要我將您毫髮無傷的帶回去,我可不能違逆。”

“您不要對我有敵意,若。。”他朝四周嚴陣以待的士兵努了努嘴:“這樣的話,他們也會對您很有敵意。”他嘴裡發出嘖嘖聲。

“聽說你要成親了?皇帝已將你戲班的好朋友送到了伯牙國境內,說是做你的結婚禮物,不知道你驚不驚喜?”他皺了皺眉道:“那位戲班老闆我也見過,長得還真是貌美如花,真是可惜。。”

月繁星聞言,立即皺起眉頭,低聲道:“蘇秦他竟然?!”

袁揚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原來您與皇帝大人已如此親密,到了直呼姓名的地步?”他眼中盡是鄙夷:“我竟將你視爲對手,原來你不過一個沉湎男色的庸人而已,我現在連殺你,都怕髒了手。”

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來人見到袁揚立即撲下馬道:“將軍,皇上的行駕已到蒙山。”說着,那士兵轉身朝身後的那座山叩頭行禮。

月繁星與袁揚都扭頭朝山巔看去,果然看到一支龐大的隊伍正蜿蜒上到山頂,中間的黃色帳頂格外引人注目。

月繁星咬住了脣,蘇秦。。

袁揚面色有些微變化,自言自語道:“皇上竟到得這般快。”他看了月繁星一眼,猶豫半晌,才命令周圍士兵:“你們,快把他給我帶過來。”

前面的幾個士兵得令後立即大步朝月繁星走去。幾個士兵走到月繁星面前,正好與他的身影重合,也擋住了身後士兵們的視線,就在此時,月繁星伸手拽過一人擋在自己身前,飛身躍上了離他不遠的馬匹,猛夾馬肚,以極快的速度朝袁揚奔去,周圍士兵都猝不及防,甚至還來不及搭箭射擊。

袁揚想不到會有此變,他雙眼注視着馬上的月繁星,手中緊握着刀,口道“他又沒有武器,我。。”饒是如此,還是能看出他神情緊張。

話音未落,他看到月繁星那隻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伸了出來,手上多了一把鮮血淋漓的鋼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的朝他頸項砍下。

他瞳孔被白光刺痛,頃刻之間,身首異處。

月繁星面無表情的縱馬躍過他的屍身朝前衝去。

袁揚的頭顱骨碌好久滾落在地,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周圍的士兵被這陣勢嚇得慌了陣腳,竟放任月繁星一人一馬衝上了蒙山,眼見他已衝上在皇輦對面的山脊,纔有人如夢初醒的大喊:“保護皇上!快!”

月繁星縱馬而上,手中提着剛剛砍過袁揚頭顱的鋼刀,山風一吹,此刻的他卻是前所未有的舒坦與暢懷,心中默唸寧夏的名字,此刻大仇得報,他心中熱血沸騰,他甚至想起多日不敢想起的寧夏模樣,想起他們年少時的第一次相逢,陽光下,兩個少年都看中了街頭的空地,一言不發,大打出手。。

想着想着,他的嘴邊勾起一抹笑來,此時天空陰霾散去,一縷陽光從雲層上照下。

“來者何人!?”

蒙山山頭上的士兵嚴陣以待,有將領朝他吆喝。

月繁星將那鋼刀反插腰間,拉住繮繩,穩穩坐在馬上,朝着那黃色帳篷方向大聲道:“蘇秦,我殺了袁揚!”

周圍的士兵本想大吼大膽賊人竟然口呼皇上的名諱,卻被後一句話驚掉了半條命,紛紛將目光落到對面山頭那人身上,這,這是何人,竟殺了袁大將軍?!

那人一身黑色玄衣,好多地方都利器劃過破碎成片,此時隨風起擺,猶如御風之神,大氣宛然,神色自若,白皙得發光的面孔透着幾絲難述的蒼白,一雙眼睛散發着桀驁不遜的光芒,似長空之鷹,只能仰望,永不能馴服的孤傲。

他靜待三秒,又道:“蘇秦,別再逼我。”說完,他拉轉馬繮,朝山下衝去。

去勢極快,無可挽留。

蒙山上,皇輦內中空空。

月繁星直奔伯牙國軍營,還未到門口,就被伯牙國士兵重重包圍在外。

“月繁星,你還知道回來!”

付辛從包圍圈中走出,怒道:“你可是去給桑羅帝國通風報信去了?”

月繁星搖了搖頭:“你該信我,我去處理些私事。”他跳下馬背道:“我剛剛斬殺桑羅帝國大將袁揚,你可以派人前去打聽。”他慢慢朝營帳走去,道“你該知道他對桑羅帝國的重要,我沒有騙你。給我找個大夫,我要休息。”

付辛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剛剛獲得的消息太過勁爆,竟再說不出一句話。

只得揮手道:“照他的話去做,派人去打聽是否真有此事。”他忽然想起什麼,追了上去道“月繁星,你等一下。”

月繁星側眼看他:“怎麼?!”

“你和我妹妹的婚事,定在後天,你可記得。”

月繁星停下腳步:“不是下月初五麼?”

付辛表情有些焦灼:“要提前。”

月繁星看了他一陣,又朝前走道:“我不想娶。”

付辛追上去抓他的後背衣服:“月繁星,你說什麼,現在說不娶,你當我伯牙國的公主是什麼?”

月繁星甩開他的手,冷冷道:“要我娶公主,就把計劃全盤告訴我。”他與付辛對視,氣勢逼人“別把人都當傻子。”

付辛王子陡然一驚:“你,你說什麼計劃?!”

月繁星嗤笑一聲道:“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做餌,引桑羅皇帝來麼?聽到他御駕親征的消息就忍不住提前舉行婚禮?”

他逼視付辛道:“你還真會算啊,不過我想,你算錯了,他不會來。”他一定不會來。

付辛面上一陣紅一陣黑,半天才道:“你。。。”

月繁星朝他搖了搖頭:“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棄這個計劃。”說完,他大步朝營帳走去。

月繁星嘴角浮起一絲慘淡笑意,喃喃自語道,蘇秦,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還會有誰比經歷過的我更清楚了呢。他能溫柔的笑着說着最動聽的言語擁你入懷,也能不動聲色摧毀你整個世界,他能露出讓你最想要保護的表情,卻強大複雜得每一步都計劃安排好,這樣的人,世上,有幾人能算得過。

“你沒得選擇,月繁星。”付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你以爲你把你兩個小情人藏起來就沒事了?”

“誰叫你天生濫情,招惹的卻不止那兩個。”

“你就不想見一見故人?”付辛的聲音裡透着一絲難忍的殘忍與快意:“據說,他是桑羅皇城中最紅的花旦,有着傾城難求的容貌呢。”

月繁星終於停下了腳步,道:“他真的在這裡?”

付辛拍拍手道:“本想讓你先休息一下再告訴你,不過看你的樣子是迫不及待見到他了,那就去

吧,他在野城等你,還有公主。”

月繁星扭頭看他 “你若傷了他,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付辛怔了怔,隨即別開眼道:“有力氣威脅我,還不如留着趕路。”他握緊了拳:“我計劃已定,你不要扯我的後腿。”

月繁星無奈的搖了搖頭,上了馬車,去往野城。

野城原本是座貿易邊城,在三國交界的地方,幾國之間從前貿易不斷,使得那裡的居住人口繁衍衆多,街道繁華,戰事起後,那裡變成了伯牙國的軍糧轉運點。路途不遠,只需一天,便到了城門口。士兵按照指示將他帶到一個宏大的建築前,據說,那是伯牙國皇帝爲自己建造的行宮,心情好的時候,會在那裡接見各地的商人。

前來迎接他的是一名胖呼呼的男子,眯着眼睛朝他行禮,自稱是伯牙國的國師曾亮。月繁星與他簡單幾句交談之後,便要求見葉傾城。曾國師似乎早料到他的要求,立即頷首讓人帶他前去。

月繁星隨着僕從穿過重重宮闈,來到一個院子前,門口有士兵把守,戒備生嚴。月繁星獲許進門,慢慢朝裡走去。

他想起上次離別,是在桑羅國皇城中,紅梅樹下,一藍一白兩人,透着靜溢美好,想起葉傾城當時對他又氣又怨的神色,告別時那不能忽略的失望表情,嘆了口氣,正所謂,情債最難還。。

此時,院中木窗被“吱啞”一聲推開,引得月繁星擡頭看,漸漸站住了腳。窗中之人見到月繁星,也定住了眼,扶在窗框上的手動也不動的,只無意識的張了張嘴。還是那張難忘的臉孔,與從前無一,面如芙蓉嫣紅,脣如晚櫻嬌豔,明眸輕睞,此刻帶着狂亂的震驚,又瞬間充滿欣喜,轉而化作述不盡的埋怨與情恨,眸光顫動間,複雜多變,皓齒咬脣,那表情當真是欲語還休。

他一身淡藍色長袍,長髮披肩,整個人如同風中百合,看似嬌柔惹人憐惜,實則強韌不折,多了歲月撫摩之後,有情人才能擁有的豔豔風情。

月繁星傻傻看他,想起多年前他年少時節,與之風中同舞,長衣素袖,兩相依依,想起那紅帳翻滾,絲絲情意,想起書案邊迷離一吻,還有那幅未來得及着完色彩的畫卷,張口喊道:“傾城。。。”

月繁星喊着他的名字,帶着情感糾結,多年後,漸明人事。

他這一生,雖不算長,卻精彩紛呈,有幸遇到許多人,愛他的或他愛的,都是上天賜予的緣分,可他太過年輕,總是不能好好對他們。似乎時間地點,永遠不對,他不能安然投入,還沒動心,還未得到,已然離開。

他招惹多少個人,欠了多少份情,如今想來,獨屬葉傾城最是無辜。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卻被他撇得最遠,忘得最最乾淨,以爲將他送了霍蕭然,便是爲他做了好事,沒想臨到頭了,還累他遭此劫難。

想到這裡,月繁星又道:“對不起,累你至此。”他言語甚是懇切,看向葉傾城的目光更是帶着幾分虧欠。不想,葉傾城呆呆看他半晌,竟一擡手直接從窗臺上翻跳出來,他身段輕柔,動作敏捷,靈活如兔,奔到月繁星面前,瞪着他一言不發,擡手就是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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