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欣把錢遞給年輕人,定睛一看,頓時憤怒無比。他不是別人,正是何亮,那個害的她沒考上高中的王八蛋。何亮看見雨欣,也大吃一驚。

他囁囁的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在這兒?還不是拜你所賜!”雨欣憤恨地說。

“哎…”何亮嘆了長長的一口氣,那語氣,還有些懊悔。

何亮接着說:“能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嗎?四個月過去了,我想了好多事。”

雨欣轉過頭,繼續炸蔥油餅,沒再搭理何亮。見他半天不走,雨欣朝他大吼:“難道要轟你走嗎?”何亮看了雨欣一眼,只得離開。

阿婆放下手裡的活,跑到她面前,問道:“孩子,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認識?”

她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阿婆,阿婆氣得直跺腳,大罵道:“怎麼有這樣的龜孫子喲!雨欣,放心,以後他再來,我幫你收拾他。”

第二天,何亮又來了。雨欣還沒開口,陳阿婆就把他轟走了,還不斷大聲嚷嚷:“龜孫子,你還來,我打斷你的狗腿!”抄着鍋鏟要向何亮打去,雨欣冷眼地看着這一幕。又聽何亮說:“雨欣,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向你解釋,好嗎?”雨欣只是冷笑,他只得無奈的離開。

雨欣揉着麪糰,亂如麻的思緒怎麼也解不開。到上海已經這麼久了,她也沒寄回去過幾回錢。不知道二爸的病好些了嗎?無論怎樣,千萬不能停藥。爺爺身體還好吧?還有爸媽,你們也不要太辛苦了,萬一錢沒掙幾個,倒把自己累垮了,這多不值。還有張南,現在我還不能找你,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總會有一天,我會自信的出現在你面前。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總是不時的回憶起。很開心你給我愛,我也樂意爲你付出。我們一起長大,至少,我們是最真摯的朋友。可是,你是大學生,我只個初中生,或許命運在戲弄我們。如果沒有共同語言,還能有多少感情。或者是,我們之間只容許有友誼,不適合產生愛情…還有那個每天都來找我的何亮,把我踩下高中,自己登了上去。不去讀書,也跑到上海來,他要幹什麼?偷了我的分數,還來打攪我的生活,氣人啊…然而,他看起來好像真有苦衷,我是否該給他一次澄清的機會?不,不能給。他是個混蛋,讓他自個兒懊悔去吧。

“雨欣,雨欣…”阿婆叫喚着她,見她沒搭理,又推推她的手臂。這時,雨欣才意識到阿婆叫了她好多聲了。“阿婆,有事嗎?”雨欣問,但仍然心不在焉。阿婆關心地問:“雨欣,是不是有什麼事啊?我看你剛纔在那兒一動不動,可把我嚇壞了。”雨欣朝阿婆微微一笑,說:“沒事。真的沒事。”“真的?”阿婆仍有點懷疑。“真的,阿婆,你難道不相信雨欣嗎?”雨欣撅着嘴問。阿婆喃喃道:“到底還是孩子。”又接着說:“雨欣,你若真有什麼事,可要跟我說,別一個人都憋在肚子裡了。”雨欣朝阿婆點點頭,並說:“我知道了。”

回想上海發生的一切,雨欣至今還覺得是個夢。開始,遇到壞人;後

來,又遇見好人陳阿婆。是阿婆帶給她繼續在上海生活下去的希望。日子久了,兩人的感情也更深厚。她覺得,阿婆就像是她的親人一樣。

這一天,她們早早就收了攤。天涼了,不能熬的太晚。要不然,是要被凍壞的。屋內生起了爐子,門板上的開縫兒被厚厚的報紙糊了又糊。總算,沒有一絲風吹進屋子裡了。屋裡漸漸有了暖意,阿婆開始打眯眼。雨欣勸她去睡,她點頭同意了,並囑咐道:“那你也早點睡。”打了個哈欠,鑽進被窩裡。其實他並沒睡,雖然眼睛已開始老化,但藏在被窩裡的眼睛,仍能清晰地看見雨欣標緻的臉。

雨欣輕輕打開行李箱,在箱子最底部,掏出日記本。長期沒有使用,紙張都有些泛黃。她像捧着寶貝一樣,捧着日記本。在燈光下坐下。如同虔誠的朝聖者一般,莊重地翻開,取出梧桐葉,一直那麼盯着。此時,彷彿進了時空隧道,往昔歷歷在目。她沉默着,回想着。許久之後,她拿起筆,在日記本上記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星期一晴,但有些涼今天,我想了很多事。尤其在經過這些命運的捉弄後,越發覺得不平。沒考上高中,在上海的生活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美好,二爸病重。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明白,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能夠讓某些人歡心,當然,也會讓某些人痛苦不已。毫無疑問,我屬於後者。然而,我不應該一味的埋怨命運。其實,命運一直在我手裡。別人不能決定我該怎麼活,只有自己,纔有權利定義自己的人生。今後,無論遇見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逃避,我要勇敢面對,奮力抗擊。

看着雨欣的一舉一動,阿婆心疼的想:她畢竟只是個孩子,心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事。哎…阿婆呼喚着:“雨欣,快來睡吧,天兒都這麼晚了。”“阿婆,還沒睡着呀?”雨欣驚訝的問,“好,我這就來。”躺在被窩裡,暖暖的,她的腦海裡一直反覆蹦出這句話:“我要勇敢面對,奮力抗擊!我要勇敢面對,奮力抗擊…”

陽光似乎擁有無窮的力量,穿過密實的大氣層,穿過木板上糊的疊疊報紙。熹微的光亮使雨欣從夢中緩緩清醒。又是一個尋常的日子,人們照樣掙錢,照樣生活。推着三輪車,到老地方擺攤。雨欣在前,阿婆在後。

“雨欣呀,阿婆有件事要對你說。”陳阿婆看着雨欣。她停下腳步,轉過頭來。阿婆接着:“昨夜,我想了一宿。一個人你來到這兒,已經不容易,還要拿錢回去治病。前些天兒,我勻出一點錢,夠開個小鋪子了。”她依舊不明阿婆的話。阿婆見她茫然的表情,開玩笑的說:“傻了吧,你?我是想,你把錢拿去,自己開個鋪子。買些其他東西,總之,比賣蔥油餅賺的錢多。”說完,阿婆開心地笑了。雨欣忙說:“阿婆,可是,這是爲什麼?怎麼突然想讓我自己去擺個攤,您不要我幫你了嗎?“阿婆笑笑:”剛纔不是說了嗎?並賣不了幾個蔥油餅,你又需要錢,應該另找些門路…““可是,這錢…“雨欣辯解道。

“算是我借你的,以後還給我就是了。”阿婆建議道。見雨欣沒說

什麼,繼續着:“那你就想想,做那些買賣?想好了,明天我們就去辦。”的確,雨欣需要錢,給二爸治病,不能違背承諾。雨欣點頭同意了。

一個人走向雨欣,阿婆正要去罵那臭小子,雨欣阻止了。她看着何亮,問:“你到底要說什麼?”他撓撓頭,有些意外似的,回答道:“你答理我,還是主動的?”見她表情依然冷淡,何亮低聲說:“我想,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會兒吧。”她跟在何亮後面,一路無話。最後,兩人來到公園,坐在藤椅上,挨着坐下。過了一會兒,何亮開口說:“李雨欣,對不起。”雨欣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沒聽見。他接着說:“當時,當我知道陰謀得逞後,真的很高興。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而那時,我卻完全沒有顧慮到你,還趾高氣揚的向你耀武揚威。我一直爲這小把戲洋洋自得,以爲所有人都是在爲我服務。可是,當我真正進入高中,才發現,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簡單。課程我完全跟不上,我坐在教室裡,一天一天的浪費我的青春。真後悔,一想到你本該坐在那裡,但我這混賬,把你的前途全毀了。”何亮不由得狠狠扇了他自己一巴掌。雨欣還是沉默,只是雙眼比以往更閃爍,因爲眼淚在眼睛裡不停地打轉。然而,這次,只是在打轉,並沒有涌出。經歷了這些事,雨欣已經懂得了要堅強。她壓住語氣,淡淡的問:“所以,你就沒去讀書了?爲了讓心裡好受些,又到上海找我,乞求原諒?”何亮羞愧地點點頭,後又使勁的搖頭,懊悔地說:“但沒想到你會給別人賣蔥油餅…我也是碰巧在那裡遇見了你…”雨欣轉身離開,何亮連忙追住她,懇求道:“雨欣,原諒我,好嗎?我並不想毀掉你前途…”她瞟了何亮一眼,冷冷的說:“走開,我要一個人靜靜。”她走了,雖然表情很難過,但是十分有尊嚴。何亮愣在原地,爲自己當初的行爲後悔不已。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既瘦小又脆弱,一種憐愛的感覺漫上何亮心頭。

沿着來時的路,又一步步地走回去。雨欣的心情似乎被大山壓住一般,沉悶無比。此時籠罩着她的,不是對何亮無休止的怨恨,而是對自己的警醒: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再去想那麼多,也沒有了任何意義,太顧念過去,反而會讓自己更加沉痛。過好現在,纔是最明智的選擇。爲了二爸,阿婆的建議我應該接受,辦個自己的小攤,憑雙手掙錢,仍是本事。

想到這裡,雨欣一看,天色已晚了,肚子也咕嚕嚕的叫着。雨欣旁邊恰好是一家餐館,彩燈上印着“陳氏老臘館”。記得剛到上海時,與它邂逅過。她正想邁進去,一個念頭蹦進她的腦中:對呀,辦個小吃攤,賣點麪條,餛飩。無論冬夏,生意都不會冷淡,並且成本也不高。雨欣興沖沖地跑回家,忘記了飢餓,和阿婆談起。阿婆滿口答應:“好,我們明天就去準備。”

整整一夜,雨欣都沒睡着覺,她想:我先經營小攤,等錢賺夠了,給二爸治病。然後再開個小鋪子,再開連鎖店。雨欣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女孩,她有了自己人生奮鬥的目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