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南兒,又應酬去了?”張大寶的神情很慈愛,也很心痛。他甚至覺得,是自己讓張南陷入無邊際的應酬中。當初,以爲自己的幫助,使兒子成功當上了經理,過着別人羨慕的生活。此時的他,明白了:或許別人眼中華麗的玫瑰,當自己也採摘到,便會發現,其實,它不過是一朵虛有其表的花,一朵刺手的花。

孩子的人生得讓他自己選擇,不論父母怎樣在前搭橋鋪路,設計好所謂的人生。在孩子眼裡,那都是父母自以爲是。放手吧,讓孩子自己活。無論今後貧窮或是富有,無論活的平凡或是非同尋常,那都是他自己的活法。

人好不容易到世界來一趟。假如每個人都活得一樣,那還有什麼意義?就像餐館裡的拿手菜烤乳豬,那些小豬一生下來,就上了餐桌。與其說生了一隻豬,還不如說是生了一堆肉。如果小豬有生命的跡象,至少還得在圈裡嗷嗷叫幾天!

“南兒,如果你真覺得累,就把工作辭了。重新去找一份吧…不過,只得靠你自己了。”張大寶難過地說。張南迷迷糊糊聽見,迷迷糊糊點點頭。他只是覺得,好累。他全身癱軟地偎在沙發上,藉着剩餘的酒力,昏睡到天明。

鬧鈴響了四五遍,他總算是醒過來了。睜開尚且朦朧的雙眼,看見的全是空虛空虛的外表,空虛的自己。空洞的生活。他真的想放棄,應酬的日子實在難捱。這天早上,張南盛裝打扮了一番。筆挺的西服,順滑的領帶,鋥亮的皮鞋,逼人的氣勢。

咚咚!

“請進。”裡邊傳來副總和善的聲音。

張南自信地踱向他,交出一份文件,開口道:“這是我的辭呈。”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問道:“你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想到辭職…真的不可思議。你能告訴我原因嗎?”看着副總匪夷所思的眼神,張南開口道:“我覺得我並不能勝任這份工作。其一,每次業績都低於我的期望值;其二,我還年輕,需要更有經驗的人來;其三,我的酒量不行。”明顯到了第三點,張南的語氣由理直氣壯轉變爲無奈。副總嗅出了這種氣息,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張南旁邊,拍拍他的肩膀,和藹地說:“小張,雖然業績低於你自己的期望,但每次都超過了公司的期望。這隻能證明你的工作能力強,自我要求嚴格;再者,年輕就是資本。當今社會,需要的主要還是年輕人;至於酒量嘛…這個好說好說。不過,你得先把辭呈收回去,若真辭了,我們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哈哈…”副總低聲笑笑,強弱緩慢都恰到好處。將辭呈遞還給張南,張南不肯接。副總將辭呈硬塞給他,笑着說:“這樣吧。今兒就放你一天假,明天再來上班。你看,好嗎?”

張南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如果副總能讓他不去飯局,或是少去飯局,他還是願意留下。因爲這個職位本身他挺滿意,並且收入可觀。副總彷彿猜懂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說:“好,我答應你,以後你有特權。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飯局那也就算了。”從他

手裡輕輕拿過辭呈,扔進垃圾桶。“去吧,回家好好休息。”副總善解人意地勸道。張南其實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沒開口。

他神采奕奕地前來辭職,卻滿心疲憊地回家準備第二天還去上班。真可笑,他想。或許是,他本不該離開職場。大學時的學生會主席,也不能白當,總歸會有用處。看來,就應該用到職場上,馳騁東西。漸漸地,他也想透徹了。飯局,也算不了什麼。學會喝酒的技巧,就沒問題。別人敬酒,學會古人那套。當大家都仰頭大喝時,你用另一隻手端起空杯,從嘴邊慢慢放下,別人會以爲你剛喝完,並快速將那杯酒倒進垃圾桶裡。這樣,行嗎?他問自己。

的確,前幾天沒飯局。不過,接下來的日子,飯局又是一樁接一樁。在席上,他試圖用這種辦法。然而,他猛地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可笑。飯桌上人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喝着自己杯裡的,眼睛瞪得溜圓,還要瞧着你杯裡的。當你快要喝完,而他慢慢喝,還剩大半杯時,便會馬上放下他的酒杯,朝你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好酒量!再來一杯!”又把你的空杯滿上。趁你被酒撐得神經暫時短路,連忙加滿他的酒杯。張南暗暗稱讚,不愧是明智的做法。以前怎麼沒注意?

在飯局上,嘿!還真有學問,而且,還不淺。

那之後,張南沒再缺席過飯局。可是,飯局也不再讓他苦惱。因爲既能吃得飽,也能喝個名堂。他不禁暗自得意:四年的學生會主席,也不是白當的。

(本章完)